第41章 尴尬
崔馨悦也不知道怎么就站在原地听了半天墙角,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出门在外已经入乡随俗地学会了不要随意评价别人的事情,但真正遇到了事情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本质上还是个俗人。
等两位女同学聊完准备回席的时候,崔馨悦下意识地想回避。他后退了一步,不料却撞上了一个人。
刘苓喝了些酒,两颊殷红地站在他身后,因为两人离得过于近了,崔馨悦清晰地看到她眼圈也是红的。
有什么是自己正在听着八卦结果被当事人撞个正着更尴尬的事情吗?
反正崔馨悦当场心虚了。
“刘……苓啊,你也来卫生间?”他无比尴尬地咽了下口水,表情无比的不自然,脸上情不自禁地烧了起来,“那个,你心台阶哈。”
着他就想脚底抹油,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的女孩道:“她们的都是真的。”
顿时崔馨悦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
啥?
这是什么剧本。
他转身面对刘苓,一脸的困惑:“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没有醉,崔馨悦。”刘苓眨了眨酸胀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她们的都是真的。我是个车头车尾的失败者。”
崔馨悦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他现在跑路还来得及么?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可是这句话,这明显是长篇大论的前序啊。
他刚刚虽然对刘苓的八卦表现了一丝好奇,现在却一点都没有想担当当事人的垃圾桶的兴趣啊。
”那个……有话我们一会儿吧,”崔馨悦了个岔,“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逃也似地躲进卫生间,崔馨悦给周飞羽发了微信,通知他来接自己回家——他总觉得现在这个剧本有点危险,他应该尽快回家把药吃了然后早点睡觉。
谁知,天不遂人愿。
崔馨悦从卫生间回来没多久,就有同学以时间太晚为由准备先行告辞。聚会多半是这样,一旦有人开始离开,散场简直近在咫尺。大家互相招呼着留了合影,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住的近的同学们便开始相约着拼车回家。
……然而刘苓被所有人一致很有默契的留给了崔馨悦。
“崔你怎么走?”老班长装模作样地过来问了一句。
“啊,有朋友来接。”崔馨悦估摸着周飞羽也快到了。
“那就把女神就交给你了,反正你们两家住的也近。”几个男生轮流过来拍了拍崔馨悦的肩膀,有那么一两个还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一定当好护花使者,替我们把女神安全送到‘家里’啊!”
“家里”两个字还特意重读,崔馨悦再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就是真傻了。
……然而,臣妾做不到啊。
崔馨悦正烦着,一直安静站在他身边的刘苓似乎真的因为酒精的作用,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她微睁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初夏的夜风多少还是有些凉,她就只穿着一条未及膝的连衣裙,长发向上挽起露出纤长的脖颈,她顺势将头微微靠在崔馨悦肩头,柔弱的样子看上去令人顿生保护欲。
崔馨悦倒是想把她拉开,但她穿着尖细的高跟鞋,步伐不稳,万一摔伤就不好了。
如果按照什么绅士风度的准则来的话,崔馨悦此刻合该将外套脱给刘苓,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保命要紧。
酒店门口的灯光不慎明亮,两人乍看上去倒真的像是一对恩爱非常的璧人,只不过如果能走近些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两人之间气氛的诡异。
崔馨悦一动都不敢动,连头都不敢低一点,强行梗着脖子直视着前方站着军姿:“刘苓,喂,你不会真喝醉了吧?”
他忍不住在心里呼唤——周飞羽你再不来我就撑不住了!
刘苓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喃喃地低声问道:“你之前对我的喜欢,还作数么?”
“啥?”崔馨悦觉得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让他完全无力招架。
刘苓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她用缓慢的语调,平淡但充满着感伤地低语:“你既然装不记得,就是不想再提旧事了吧。也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以前待你不够好,如今遭遇了这一切也算是报应了……”
崔馨悦觉得如果人类的立毛肌尚未退化的话,他现在一定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
“崔馨悦,我欠你一个对不起。”他听见此刻正靠着他的,他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女孩如此感慨,“如果我们都没长大该多好。”
崔馨悦心情无比平静,第一反应是——啊,她还是那么文艺。
第二反应是——啊,这场景旁人看可能还挺美。
第三反应则是——他家周先生怎么还没来?!这都多久了?
接到了崔馨悦的信息,周飞羽便跟孙女士报备了一声从家里出发了。明明是晚间,他路上却离奇的接连遇上了一起事故和交警设卡检查酒驾。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他生怕崔馨悦等久,便不免有些急躁。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等到他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崔馨悦正将一个女孩搂在怀里,两人的姿态看上去极亲密。
不过两三个时未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周飞羽自认不是一个气的人,但他还是不免心中不虞起来。他扯下安全带推门冲了出去,连发动机都未熄灭:“悦!”
意外地,崔馨悦像见到救星一样慌忙地连连向他招手,指指怀里的女孩,用口型喊着“救命”。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
走近一看,崔馨悦搂着的那个女孩正是他前一天见过的那位,他的发。
“你怎么才来啊。”崔馨悦抱怨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些焦急和委屈,“我差点死了。”
“对不起,路上有事故。”周飞羽见状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她喝多了。”崔馨悦声地跟他诉苦,有隐隐地急于解释生怕他误会的心里作祟,“帮我扶她上车,咱们得先送她回家。”
其实……周飞羽并不知道他喜欢过刘苓吧?
实话崔馨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两人将看上去已经熟睡的刘苓拖上车,崔馨悦坐到副驾驶上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从盘丝洞里逃出生天了一般。
周飞羽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觉得自己的设想好像出了偏差:“晚上玩的开心吗?”
“还……挺好的。”崔馨悦揉了揉刚刚在酒店门口戳着等待期间被风吹得僵硬的脸,“见了不少老同学。”
周飞羽追问:“你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吧?”
崔馨悦想起来就生气:“一壶普洱都被我喝没味了,你呢。”
周飞羽赞赏般地摸摸他的发顶,侧身亲了亲他的嘴角:“真听话。”
崔馨悦跟他听了一下今天亲爹的恢复情况,听到周飞羽大夫同意崔老师后天出院的时候,不由得高兴起来。
刘苓家离崔馨悦家住的不算远,还记得学时候有几年两人还一起走路上下学来着,所以这里崔馨悦以前不知道来过多少遍。熟门熟路地指挥着周飞羽将车停在她家楼栋前,崔馨悦下车绕到后面准备去搬人,开后车门,崔馨悦才发现刘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安静地坐在后排座位上看着他。
那个瞬间她望过来的眼神……以崔馨悦对她的了解程度,他敢那个眼神并不友善,充满了攻击性。
“需要我扶你吗?”崔馨悦宁愿自己是看错了,他仍然向刘苓伸出一只手。
“不用。”刘苓语气有些冷,她独自下了车,关上车门,整理了一下衣物,回头望了一眼正坐在驾驶座位上的周飞羽,确认了车窗都紧闭着才开口,语气有些尖锐,“崔馨悦,你是同性恋?”
崔馨悦瞬间愣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和周飞羽聊天的时候满心以为刘苓已经睡着了,言辞举动上便没了什么顾忌。大概是刘苓敏感,一眼看穿了他和周飞羽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其实对于他和周飞羽的关系能这么轻易的被人看出来,崔馨悦还蛮惊讶的。
“这事来话长。”崔馨悦好脾气地解释道,既然被看出来了,他也不想遮遮掩掩。
他指了指周飞羽的方向:“如果你的是我和他之间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也算是吧。”
然而刘苓却毫不领情。
长久以来她都是人群中最优秀最特别的那个,强烈的自尊让她在放下/身段乞求却未能达到目的后的失落有了强烈的反噬心态。
想想自己刚刚做伏低过的那些话,全都是对着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表错了情,这种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的尴尬令她一下子老羞成怒了起来。
刘苓发出一声嗤笑:“真讽刺。你是在报复我吗?你自己喜欢男人,却跑来装作一副情圣的样子缠着我?”
崔馨悦懵了。
是他太年轻了吗?她这话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还是,因为我没有接受你,现在我倒了霉,你在一边看笑话还不够,还要用这些羞辱我?”
“崔馨悦,你真恶心。”
崔馨悦觉得这姑奶奶一定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了。他有点生气,但对着刘苓却不出重话,干脆一声不吭准备直接上车回家——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大不了两人从此一别两宽算了。然而原本坐在车里等待的周飞羽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开门,刚要下车,便听到了从刘苓嘴里冒出的最后一句话。
“刘姐,”周飞羽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踱到了两人面前,他不着痕迹地将崔馨悦挡在身后,语气里却是漫不经心,“不知悦哪里冒犯您了?”
崔馨悦没想到他会下车,有些意外。
刘苓高高仰着脖子,神态倨傲:“你算是崔馨悦的什么人?来上演英雄救美吗?”
“我是他的丈夫。”周飞羽自然而然地牵起崔馨悦的手,拉起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我们之存在有法律契约文书,刘姐不必质疑这一点。”
然而就如同前一天一样,崔馨悦被晾在一旁直抽气,恨不得自己此刻快点消失,找个地缝钻下去也好。
——这俩人怼上,自己肯定是不能善终了。
“我原本以为,周先生看上去一表人才,没想到品味也就仅此而已。”尽管被周飞羽释放出的强大气场压制,刘苓仍然维持着自己的骄傲,反唇相讥着,“我这位发,人人都以为他是个痴情种,逢人便心中爱慕着的人是我。我还真的一度信以为真觉得亏欠了他。却没想到一转眼连性向都变了个彻底,我也是一时没想通,大概是我真的不够了解他吧。不如周先生来为我解解惑?”
这话得崔馨悦就有点想人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落得这样的评价?
之前又是为什么想吃了迷魂药一样,那么多年都没能早点醒悟呢?
周飞羽又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过去,就这么出来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难道真要这么撕破脸皮吗?
崔馨悦像是被人扒开了放在太阳……哦不月亮底下晒着似的,整个人尴尬到难过起来。
“悦没有错。”周飞羽的声音依旧平稳又令人安心,“悦对你的曾经感情当然是真挚的。只是人心肉长,再真挚的情感也不堪被视若敝履。好在悦足够善良——这也是他最吸引我的地方。”
着,他亲昵地将崔馨悦搂进怀里。感觉到崔馨悦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他缓缓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施以安慰。
“明明爱而不得的人是他,他却从不吝惜对于周遭的人和事报以善意。”他笑盈盈地看了眼崔馨悦强撑着的面无表情,“我想如果我错过了他,一定会遗憾终生。好在最后,后悔的人不是我。”
崔馨悦没忍住弯了下嘴角,连忙垂下头掩饰。
……这恩爱秀的,好爽啊。
刘苓显然也很少见识这么不要脸又绵里藏针的客套话,一时不出话来。
“悦之前和刘姐的故事已经是过去时了,他也和我过对那些经历已经完全释怀,如果曾经他对你有所冒犯,还请刘姐多包涵。”周飞羽语气淡淡,“刘姐是聪明人,自然懂得不要用自己的遭遇迁怒他人,也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道理。”
被周飞羽抱着是很舒服没错,看着他为自己出头也是十分开心,然而崔馨悦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什么时候跟你过这种话了?
看他眼睛都不眨的着谎话,崔馨悦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钦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