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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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地狱图, 场景恢弘残暴, 即使天堂上的神也非寻常神, 人头蛇身手中法器滴血,滴至中间的人间蝼蚁一般的人类张口品尝, 最底层的脚下踩的是佛祖莲台只不过被鲜血染红,拟地狱。

    “这些什么意思?”屋内未开灯,他行动不便,穿衣动作很缓慢,缓慢到黎梨怀疑他是故意露着背给她看,以达到阻喝的目的。

    的确,任何人对着他的文身都会瑟瑟发抖。

    他转过身,循着她的声音, “什么?”

    无辜平静的眼神。

    黎梨嘴角扯了扯,眼光闪烁笑,“就……你文身。”

    “没什么意思。”他淡然穿起衣裳, 扣着纽扣对她, “走。”

    他不愿意。

    或者她的身份不值得他开口。

    黎梨现在是二妞, 无家可归被人追杀的越南本地女子, 他在此地养伤与她有浅淡薄缘,伸手帮她一帮,但相互走入内心则异想天开。

    黎梨跟着他在深夜穿街过巷。

    除了正经人家紧闭门扉入眠中, 这地方大多数是不夜城,经过戴猫耳发箍揽客的女郎门前时,黎梨问他, “我们这样行吗。”

    势单力薄。

    对方不善。

    她免不了担心。

    周非凉充耳不闻,脚步反而加快,黎梨被迫握着他手杖下缘,提速步伐。

    很快,两人到了一家酒吧前。

    是酒吧,在国内而言顶多算个酒馆,里面卖些老挝本地啤酒,没有高档货,周非凉往里面一站,浑身气质超然,“老板站出来一步。”

    酒吧里头人一愣,“你谁啊?”

    “你老板?”

    “不是。”

    “闭嘴。”

    “嗨,你这人找死吧!”

    眼看着要起来,黎梨往前站一步 ,挡在周非凉身前,“各位,我们住红楼,今晚找老板有些事,看看能否方便一下呢。”

    “红楼?那个瞎子?”

    卡座里立即议论纷纷。

    周非凉失笑,因为挨得近,他气息都吹乱她耳后的发,意味深长低声:“怕我被?”

    “您太莽撞了。”黎梨皱眉。

    “得看跟什么人耐心。我能找来都算给对方面子。”他笑声不屑。

    黎梨想讽他万一人家不来还被酒吧里客人,我看你这个瞎子怎么处理,但有人脚步快立即去后头通风报信,大概瞬间功夫,一个光头汉子从后面跑来,就差给周非凉下跪。

    黎梨惊讶后退。

    那汉子惊恐:“三爷?真是三爷!”

    “我瞎了你也瞎?”周非凉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方,态度不算亲和。

    对方朝他作揖:“对不起,对不起。”

    “她认识吗?”周非凉问。

    那人谨慎瞥黎梨一眼,又惊恐着不答。

    黎梨眼眸倏地一眯,盯着对方。

    似感受到她目光,汉子立即将绑着纱布的手腕藏于背后。

    “这芒山我也住过几天,沙窝帮昆哥和我算有些交情,怎么,我把你当他的狗视若无睹你是不是就以为我真瞎?”

    “三爷……”汉子拱手,一口流利的中文对他解释:“我,我们这是误会,不知道这丫头是您的人。我们也是受昆哥意,真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现在知道?”

    “知道了……”对方斜眼睨着黎梨,心不甘情不愿,“奶奶,老九错了,昨晚的事您大人不记人过,这就给您赔不是……”

    “我听不懂。”黎梨用越南话回他。

    这名老九立即皱眉,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上冒着汗,眼珠子滴溜溜转仿佛着无边的坏水,他是想到当晚这位姑奶奶的中文,长篇大论着那子客死他乡家中老母惦记的话,水平堪称一流,怎么这会儿又听不懂了?

    黎梨神情冷漠,和周非凉如出一辙。

    老九想这是故意拿架子报复自己,于是嘿嘿一笑,“姑奶奶,对不起,以后遇着您,我爬着走,再不在您面前碍事,成吗?”

    成。

    怎么不成。

    黎梨懒得找麻烦,她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赖在周非凉身边而已。

    出了酒吧门,他的脚步放慢了,没有先前的急迫,像闲庭散步。

    黎梨这回没引着他手杖,因为这条路宽阔又平坦。

    她时不时地瞅着他,想从这张冷漠的脸上盯出蛛丝马迹来,可惜他除了嫌弃她外无任何情绪外露。

    黎梨只好开腔,“这个老九明明知道你住在红楼,还不上门探望,可见对你也没什么真心。还有那个昆哥,不是和你有交情吗,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周非凉冷淡,“为什么管别人什么态度?”

    “可嘴巴恭敬,行为倍道而行,就肯定心里憋着坏。我觉得您之后还是心一点,不过因为是我给您惹得麻烦,我会在身边保护您的。”反正不能走就对了。

    “大言不惭。”周非凉为她的厚颜无耻度震惊。

    黎梨笑,“我是真担心他们对你不利。”

    “跟我来。”周非凉盲杖拐了方向,忽地往一条黑乎无比的道走去。

    他方向感和耳朵灵敏度简直一流到可怕的程度。

    黎梨跟在他身后,听着寂静深夜中他那只盲杖在街面发出的敲击声,明明清浅却随着越走越深,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一个黑点时,黎梨本能的提防神经,使得神经紧绷到巅峰,极细微的一个声响都无限放大。

    “别走了。”前头越走越黑像一个黑洞,她忽然故作轻松调侃,“你该不会要杀掉我吧?”

    “杀你不挑地点。”他。

    黎梨心头微皱,像被刀轻轻刮了一层,不致命,但起波澜,有些难受感。

    “你还想过杀我呢?”她笑。

    “你没想过杀我?”他反问,随意口吻。

    黎梨盯着他头也不回的背,眸光微晃:“从没想过对你不利的事。”

    “撒谎。”

    他不信任她,黎梨无奈笑笑,“是啊,假装诅咒您的事,我是干过的。”

    “到了。”周非凉却没有深究她到底“诅咒”他到什么程度,明明递了把柄给他,该斤斤计较的人却充耳不闻,就这么一笔带过了。

    黎梨站在他身侧,默默唉声叹气。

    “这里是昆哥的住宅。”他启声。

    黎梨顺着他视线往楼上看,这是这条黑街上唯一栋光源,在街尽头的拐弯处,矗立着一栋庞大的别墅,她之前调查地形也来过,但和白天比起来,深夜再看这栋占据整条街的房子,便有些诡异感。

    “听。”周非凉垂首,闭上眼睛。

    夜风吹起他衣裳下摆,发出轻微细响。

    他无动于衷,静默在黑暗中。

    黎梨同样闭上眼睛。

    “这样会听得更清楚。”他告诉她。

    黎梨“嗯”声。

    屋子里头人在牌,欢快的咒骂声莫名联想那些人所处环境,一定非常放松,只有放松才会悠闲肆无忌惮的发声,且条件不错,不定会有夜风吹起白色纱帘,像母亲温柔的爱抚一般,那些人穿得衣衫干净,指点江山。

    “听到什么吗。”他静静问。

    “有人在嚎叫。很闷沉的压抑的嚎叫。”那是房子地下室里的动静。

    七八个年轻男人窝在影音室里,一边放着电影喧嚣的原声,一边往嘴里吞着东西……

    “你等等,我去细听!”黎梨睁眼,话音落,立即往墙根贴近了几步,她不由惊讶,“三爷,你也太厉害了,这面墙下是影音室!”

    “我去过。”他睁开眼,循到她的方向,深情望着。

    她一心顾着影音室,“他们在干什么?吞毒?”

    “64颗,一颗不能少。”

    黎梨明白了,大为激动道:“这就是为什么易简逃出去后再也找不回来的原因——这栋房子太偏了!我想看看那些人的样子!”

    “你是警察?”

    “不是……”

    “那管这么多闲事?”

    “我气。这什么昆哥太嚣张,要给他点教训。”黎梨笑,“您看着吧,我让他这趟出货人财两空!”

    至于怎么人财两空黎梨当然有办法。

    周非凉带她来过一次,她再摸来时几乎神不知鬼不觉。

    将微型纽扣摄像机装在衬衫扣子上,她正大光明以送中药的名头进入。

    对方是昆哥的太太,买了她的药,还问她使用方法。

    黎梨空余时间里趁机放了四枚摄像机和三个监听器。

    等这些画面和资料传送回国时,由滇省禁毒总队大队长一手负责,击昆哥贩毒走私集团的专案组当即成立,并且由黎梨负责情报工作。

    她在红楼极不方便工作,不但要躲着周非凉,还有阮八那些人。

    不过,周非凉给了她“报复”的机会,她有时候就必须在他面前透露进展。

    比如她和昆哥太太一面之缘后,在对方家里拍到几个年轻,她怀疑那些全是被骗来的“骡子”,偷偷摄下他们面孔后,直接匿名邮件发给中国公安。

    “把他们全端了。”她在饭桌上故意很傻的讲一些意气用事的话。

    刀疤男守在旁边抿着唇不语。

    周非凉提点:“国内的排毒屋肯定不止一个,地接的人要重点掌握,不然他继续招聘骡子,事情永远没完。”

    “哇,三爷你好懂。”黎梨给他鼓掌,露出崇拜的笑眼。

    周非凉懒得回应。

    黎梨持续假笑,其实内心早知道国内的情况,那是易简口中的“大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周子健。

    做为国内周氏新任的当家人,周子健是个草包,但易简却听到这个草包正在笼络南亚一些走私团伙,大批往中国运毒。

    黄玫刚死不久,周子健就重蹈覆辙,难为之前周子健毒瘾发作,周非凉还赶到制止对方复吸,似乎努力付之东流。

    她还从易简口中得知,周子健很上不来台面,但在洗钱案风波中脱身是周非凉所保,周非凉是何等人物,和对方不在一个量级,但周子健得到了周非凉逃亡后的所有好处,堂而皇之获得辅佐,坐上主位。

    “周非凉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他能威胁周非凉。”当时易简这么告诉她。

    “为什么你知道这么详细?”她奇怪。

    易简:“我也不想知道,但有次接近周子健他毒瘾发作时暴露出来的。我问不出周非凉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但他了一个人名。”

    “谁?”黎梨惊问。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当她感觉会从易简那儿得到一个生死攸关的大秘密时,易简就真的如她所愿,用极轻松的口吻报出一个对他而言完全不知道含义的人名。

    “郑浩明。”

    “哪个浩?”黎梨当时问这句时下颚都在抖……

    易简摸头,“我也不知道哪个浩……但好像是第三声。”

    第三声。

    郝。

    郑郝明。

    A市公安局牺牲在缉毒一线的前局长郑郝明郑局长……

    和周非凉认识……

    并且被周子健获悉,以此要挟周非凉……

    正常的脑袋应该一瞬间就会算出其中的因果关系……但黎梨不敢确信……

    在她关口买那两串手串时,黎梨没有告诉周非凉的是,那的确是情侣手串,他一串,她一串,串成一对的……

    ……

    “怎么不吃了?”此刻露台上,天气放晴,蓝天白云远处青山,像在画中。

    黎梨听到他声音,抬眸去看。

    他饮食姿态优雅,一如当初在拉面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慢条斯理,却不是动作上的慢而是他本人给人视觉上的观感,不慌不忙,低调中夺目。

    十年了,仿佛永远都不会变。

    黎梨唇瓣颤抖,眸光晃荡,深深看着他痛笑,想回他,怎么办周非凉?

    你假装无意配合我的样子,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