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逢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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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天,春寒料峭,风冷不丁钻进了衣袖或是领口,便让人一阵瑟缩。

    宫里头是烧着地龙的,在屋里的人觉不出冷,但弘照帝妃嫔子嗣众多,殿内跪不下,瑶姜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出公主,没那样的好命能跪在乾清宫殿内。

    她又素来畏寒,只能将身上的一斗珠羊皮褂子裹地更紧了些。

    起来,大齐近年国库不丰,一斗珠这样的好东西原是轮不到瑶姜用,还是去年的除夕夜宴上,太后见瑶姜和弟弟青珣只着半旧的银鼠皮袄,瞧着怪可怜见儿的,才私下各赏了一件一斗珠的褂子。

    只后来没多久,太后便过世了。

    瑶姜将领口捂住,又偏头去瞧跪在自己身边的弟弟青珣,他才八岁,却像是比瑶姜还耐寒,规规矩矩地跪着,身子直挺挺,一丝不苟。瑶姜替青珣将披风的绸带系得紧了些,青珣偏头看过来,瑶姜才看清弟弟眼角还含着泪光。

    “姐姐,父皇会好起来的吧。”

    瑶姜听了心头一酸。

    青珣还,但一直对父皇很是敬重,哪怕是弘照帝对姐弟二人根本少有关心。曾几何时,瑶姜也曾这般敬仰自己的父亲、大齐朝的皇上,只是后来见过太多凉薄,再加上母亲的郁郁而终,那些昔日的敬重终究在岁月流逝里消磨殆尽。

    “嗯,父皇一定会好起来的,珣儿不要担心。”

    弘照帝自去岁年尾身子便不大好了,一日三顿靠药吊着倒也撑了几月。只正月一过,便熬不住了,整日卧床,竟是连临朝听事都难成行。昨晚上,皇上服了药,反倒咳嗽地越发厉害,还见了血,皇贵妃觉得不好,大晚上通知各宫,乌泱泱地都让跪守在乾清宫,一直到现在。

    宫人进进出出,端药递水忙了一夜,但皇贵妃自众人来后便没再出来过,也无人通传此刻弘照帝是个什么光景,外头跪着的嫔妃偶尔抓住进出的宫女,想问问情况,也得不到回应。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偶尔贴耳议论几句,偌大宫殿,静得出奇。

    至卯正三刻,天光大亮,东厂提督凌晏匆匆领着人往乾清宫来,才又起了些波澜。

    跪在最后头的苏选侍最先察觉宫门口的响动,惊喜道:“是提督大人!提督大人带着神医来了,皇上有救了!”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去,有胆子大的甚至直接走过去将凌晏围住了。

    凌晏的名头瑶姜是素有耳闻的,宫中皆传这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面如傅粉艳绝天下,难得的是,他还颇有些手腕,十二岁被宫里的大太监收作义子,二十岁便升任东厂提督,掌管对满朝文武的监察之权,手中不知捏着多少人的咽喉。

    瑶姜从前深居后宫,又因生母并不得宠,住得偏僻,与凌晏这等人最多也就是家宴上偶有照面而已,只怕话都不曾上一二句。瑶姜又有些看不上凌晏的谄媚嘴脸,从不曾关注他,今日倒是头一回细细量他。

    许是一路走得急,他也微微喘着粗气,这么冷的天,额上都冒了薄汗。

    如此一见,别的不,此人的容貌倒真是惊艳,青峰琼鼻,唇若点樱,一身绛紫色麒麟服还将他衬得多了几分清冷。瑶姜也是俗人,这般美得不可方物的绝色之人,难免看呆了些,还是皇贵妃出殿,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大胆!”殿里的皇贵妃听闻院中声音,也从殿里走了出来,第一句便是呵斥人,“苏选侍可不要信口胡言,皇上洪福齐天,本就不会有事!”

    瑶姜暗自一嗤,要真是洪福齐天,还广寻天下名医做什么。

    “凌大人此番辛苦了,来得可真是及时,快快请神医进来,为皇上诊脉。”纵便是皇贵妃,对着凌晏,也得是礼敬三分。

    他愿意陪着笑脸的时候,可以对人百般殷勤,一旦惹他不高兴黑了脸,他也能像个在人间作恶的妖魔,折磨地人生不如死。

    瑶姜见此,心下感慨,她素来不喜谄媚为人,但会俏皮话会做殷勤事,在这深宫里还就是顶管用的,就比如眼前的这位东厂提督。瑶姜心里五味杂陈,竟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盯着凌晏看,目光里还带着些微的愤恨。

    凌晏余光察觉到,人群中有个人一直盯着自己,转头看过去,同瑶姜四目相对。

    过了片刻,瑶姜才察觉出不妥,发现凌晏也正看着自己,有些慌乱,赶忙躲闪开目光,复又弓着身体低下头,一幅恭顺样子。也不知是惊是羞。

    凌晏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这宫里还没有几个人敢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但瑶姜的慌乱又让他觉得有些可乐,像极了一只偷食吃却被发现了的奶猫,一惊一跳地惹人发乐。既然她这只奶猫都将头缩回去了,他索性也不愿再管,领着身后郎中进了殿。

    瑶姜也不知道殿里头,这位新来的民间‘神医’了些什么,其实她私心里还是盼着弘照帝能早日痊愈的,即便父女感情淡薄,但只要弘照帝在一日,她便是大齐的六公主,再差也就是到了年纪被许个不太有作为的驸马嫁了出宫去。一旦弘照帝去了,这天下不知是由谁接手呢,她和青珣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一切便都未可知了。

    又跪了快半日,千秋万岁殿的殿门才终于又从里面开。是凌晏出来报喜,是郎中给皇上施了针,这会儿皇上状态好了许多,已经睡下,郎中也开了药方,只是仍需调养。

    那些人得了消息,皆是欢喜,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面都涌到殿门口,询问着要见皇上一面。瑶姜也松了口气,只是没他们表现地热烈直接,仍旧跪在原地没有动。

    “皇上如今仍需静养,还是不宜叨扰吧。”凌晏笑容得体,劝着众人,“皇贵妃、徐贵妃、淑妃和惠妃娘娘都在里面,有她们照料着,皇上不会有碍的,各位娘娘还是先请回吧。”

    这话中意图已经很明显,只有那样的身份才配在皇上跟前儿服侍,众人也就只得散去了。

    一旁的青珣也始终跪着未曾起身,待九皇子过来喊他一处去上书房,才偏头对瑶姜道:“姐姐,那我便先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父皇一定会没事的。”

    瑶姜笑着点头,目送着青珣离去。弟弟如此懂事,她便时常觉得这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跪了一夜,瑶姜也累了,这会子众人都散去,院中便只剩她一人,身子骨软下去,跌坐再自己的腿上。瑶姜叹口气,伸手捶了捶已经有些酸疼的肩膀,一手撑地,准备站起身来。可跪得太久,又不曾动弹,这会双腿酥酥麻麻的,竟是有些使不上力气,才刚撑起的身子,霎时间又往下跌——

    “公主心。”好在凌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免去了磕伤这些皮肉之苦。

    瑶姜刚要道‘多谢’,一抬眼见是凌晏,想起早上的事,瑶姜更觉尴尬,赶忙拂开手,自己站稳了身。

    “多谢凌大人。”完,便抬腿想要走,只是双腿酸麻,走得趔趄。

    东厂事务多得很,见瑶姜转身就走,凌晏也不曾留,以他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在宫里头为人处事都很少需要看人脸色,何况面前的这位还只是个不得宠的公主。

    “凌大人。”瑶姜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殿里头弘照帝的状况,想必他很清楚,她又不好直接去问皇贵妃,眼下只好先抓住凌晏问上一问。

    “大人能否告诉我,父皇的身子如今到底如何。”

    她真的不希望弘照帝死。

    凌晏偏过头,不愿去看她那双清澈的眼,默了默才道,“皇上洪福齐天——”

    “洪福齐天?好一句洪福齐天。”瑶姜念念道,“天地永恒,凡人哪里有什么洪福齐天,若父皇真有这般福分,怕也不必劳烦凌大人这一月来在宫外广觅良医。”

    这话细品来,言外之意竟是弘照帝已经药石无医,只能靠些“洪福齐天”的漂亮空话聊以慰藉。

    “公主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凌晏眼含警告,没有直接治瑶姜的罪,已是法外开恩。

    “凌大人还当真是……”瑶姜有些语塞,她也知道自己方才得话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奉公守法、刚正不阿呢,难怪这几年,越发得父皇器重。”

    瑶姜平时虽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但她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不然她同青珣也不至于在深宫里过得这般凄凉。宫里没几个人瞧得起她和青珣,便只得在言语上强势些撑着面子。

    这会儿她也全然不肯让步,即便是面对着宫里人人敬畏的东厂提督。

    “可凌大人应当知道,世上还没有长命百岁之人,父皇若有一日西去,那今日凌大人所的洪福齐天,不就也成了一句笑话?”

    凌晏挑了挑眉,觉得这位六公主很是有趣。素日里也不是没听过她在宫闱之中谁都不服的事迹,但敢在他面前也如此放肆,倒是稀奇。

    罢了罢了,毕竟还只是个姑娘,许是不懂事,凌晏不想同她多计较。

    “凌大人怎么不话,是觉得我的有道理,也开始反思自己了不成?”

    凌晏被气笑,转过头,迎上瑶姜略带挑衅的目光。

    “那是臣自己的事,不敢劳公主忧心,公主管好自己就是。”罢,转身就走,半点情面也没留给瑶姜。

    看着凌晏渐渐远去的身影,瑶姜气得直跺脚。

    “哎呦。”瑶姜双腿本就跪得有些酸麻,这一动,更不得了,只觉半条腿都抽了筋一样。

    瑶姜将这些通通怪罪到凌晏头上,想着自己往后还是对此等“阴险人”敬而远之的好!

    作者有话要:  现在的瑶姜(义愤填膺):tui,我才不会巴结凌晏!

    后来的瑶姜(眼泪汪汪):相公,让我抱下大腿吧!

    ……呃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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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空,就架得很空那种,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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