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翌日上午,钟亦心回了钟家一趟,这是个周末,杨晓薇和钟亦声都在家中,知道她要回来,杨晓薇亲自下厨,是要让钟亦心尝尝家里的味道。
杨晓薇煲汤是一绝,钟亦心从喝着她的各式营养靓汤长大,却没能将她的菜谱继承下来,杨晓薇常常慨叹,家里两个孩子,一个学不会,一个不肯学,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变身为“催生”家长,经常状若无意的提醒钟亦心,让她早点做外婆,趁她现在年轻,可以帮钟亦心带孩子。
钟亦心每回听见,也只有一笑置之。
她提前和父亲约好在家见面,钟其岳推掉工作上的事,在书房等她。
佣人给钟其岳沏上一杯热茶,又给钟亦心送上一杯牛奶,她坐在父亲的书桌对面,口口的抿着。
“决定要去了?”钟其岳问。
钟亦心点点头,“老师已经帮我订好机票,去那边后,我会住在老师家里进行封闭式训练,哎,好惨啊,感觉老爷子这次很生气,估计会让我没日没夜的练琴。”
她和钟其岳的父女关系,融洽且随意,她很庆幸钟其岳并不是那种严肃的父亲形象,这或许和他并未直接参与她的童年有关。
钟亦心回到钟家已经11岁了,那时的她,敏感、警惕,他已经来不及建立父亲的威严,只能做慈父。
他们之间缺了些亲密,却多了些朋友间的平等,这很难得。
从前跟在姚姗身边时,她听到的都是关于父亲的□□,但她是个聪明的孩,比起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管不问的母亲,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
她搬回钟家的第一个礼拜,谨慎心,如无必要,她不会主动与家里任何人交道,有天夜里,她独自在卧室里弹钢琴,钟其岳敲门进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可不可以为他弹奏一首《夜曲》。
那天晚上,她和父亲相谈甚欢,那时她才知道,钟其岳喜欢法国和俄国文学,最喜欢的作家是福楼拜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对音乐也颇有研究,早年学过提琴,但因“缺乏天资”,只能当作业余爱好;他甚至是披头士的忠实听众,还兴致勃勃地向她展示,他年轻时摩登又嬉皮的造型照片……
现在钟亦心都还记得,她当着睁大眼睛望着父亲,很直白地问他,“您当时怎么会和那个人结婚的?她是捉住了您的什么把柄,逼您就范吗?”
并非开玩笑,她是真的好奇,尽管姚姗是她的亲生母亲,年轻时也算明艳妩媚,但她始终坚持认为,钟其岳的眼光不该这么差。
姚姗也不是那种能和他谈天地,从星星月亮聊到诗词歌赋的人。
当然,她更不能理解姚姗为什么要选择出轨,在钟其岳发现并提出离婚后,她又反过来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并在年幼的钟亦心面前,愤愤不平的指责前夫不该那么快成立新的家庭。
当然,姚姗这个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匪夷所思的,她早就放弃理解。
钟其岳没怪她口不择言,反而温柔的:“人是会变的,感情也会变的,但爸爸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你和你母亲的关系,爸爸希望你有自己独立的判断。”
她很庆幸,自己是钟其岳的女儿。
“既然要回去,就听你老师的,他不会害你,”钟其岳埋怨又欣慰地,“既然你的手没问题,应该早点告诉我们,你阿姨那段时间都急坏了。”
钟亦心忍不住歉意的笑了笑,是啊,那段时间家里气氛诡异,谁也不敢提,杨晓薇甚至要让佣人把她房里的钢琴搬出去,免得钟亦心看见钢琴更加伤心,还背着她联系了不少业内知名的神经科专家,心翼翼同她商量,问她要不要去看医生。
“对不起啦,老爸,是我不好,待会儿我会给阿姨道歉的。”
钟其岳笑着:“不光是你阿姨,还有我,还有声,你都得道歉。”
她乖巧地对父亲微笑,没问题,这些都不是问题。
午饭时间已到,佣人礼貌的敲门提醒,钟亦心拉开书房的门,等待着父亲过来,同他一起去饭厅,她没有错过父亲眼中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去美国的事,和陈嚣商量过没有?”钟其岳目光如炬,“按理,你们的事我们长辈不该插手,但你自己要想清楚。”
他不是那种唠唠叨叨的父亲,前些时候她和陈嚣的婚姻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他也只是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动用资源压下丑闻,并未质问或苛责半句。
他今天有此一问,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约了他吃晚饭,到时候会和他的。”钟亦心回答,她避过父亲探寻的目光,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用午餐的时候,气氛活跃,今天钟亦声的话似乎格外多,他给父母和姐姐夹菜斟酒,忙得不亦乐乎,他向来不爱拍照,这次却主动在饭桌上拍了张全家福,发到朋友圈里,不到半时,收获上百条点赞和留言。
杨晓薇对她要去美国这件事,表现出非常矛盾的反应,她当然希望钟亦心重拾旧梦,但又忍不住为她的婚姻生活感到担忧,从某种层面上讲,她是个非常传统的女性,始终把婚姻摆在人生第一位,自然也会因此担忧子女。
吃完饭,钟其岳急匆匆去书房处理文件,钟亦声送姐姐出去,他们沿着鹅卵石铺就的一条径上穿行而过,经过花园,最后停在离大门不远的一条林荫道上,她的司机等在那里,看见钟亦心过来,已帮她拉开车门。
“姐姐,我能去美国找你玩吗。”他轻轻碰着钟亦心的袖子,拽一下,又松开,像时候玩游戏那样。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一定有功夫陪你玩。”钟亦心笑眯眯地望着弟弟。
钟亦声撇了撇嘴,他想到什么,有些别扭地:“那你走了,姐夫怎么办?”
钟亦心睁着眼睛,故作疑惑:“什么怎么办?他这么大的人了,有吃有喝,还有公司要管,你怕他没事做啊?”
“我不是这个。”钟亦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姐姐,“你到底懂不懂男人?你走这么久,就不怕他……?”
钟亦心笑得乐不可支。
她伸出食指,轻轻在弟弟额头上戳了戳,充满爱怜地嘲讽道:“等你进化成了男人,再来跟我讨论这个话题吧,刚刚成年的屁孩。”
直到她乘车离去,回头一看,钟亦声仍维持着羞愤的表情。
她和陈嚣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在北山路新开的一间米其林餐厅里见面,在这之前,她特意利用这一下午的时间,去做了头发,化了一个精致妥帖的妆容。
化妆师是上回来久溪别苑给她化妆的那位,她真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主次分明,并懂得用妆容搭配她的衣着和首饰,她不强调眼线,只轻描淡写地勾勒出她的眼型,着重睫毛,配合淡色眼影,既不喧宾夺主,又恰到好处。
上回她点在钟亦心眼下的细微闪粉,以假乱真,让陈嚣当成了真的眼泪。
这一次,她没做这些心机处理,依照钟亦心的要求,给她画了一个干净的眼妆,镜中的人,明眸善睐,面庞娇俏动人,又不失优雅,她很满意。
在餐厅见到陈嚣后,从他盯着自己略微失神的反应中,她便确定他也很满意。
今天早上,她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动作笨拙地在手机app的指导下,完成了两份早餐,虽然是简单的熏火腿三明治,也足够让她手忙脚乱。
她细心地为陈嚣搭配好今天上班要穿的衬衫和领带,在他跑回来洗完澡后,亲自为他系上。
她的这一系列怪异举动,陈嚣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他顺从地由着她摆弄自己,吃掉那块味道不怎么样的三明治,最后在她送自己出门前,突然发狠,将她抱起来用力地亲吻。
她闻到他下巴上淡淡的剃须水味道。
双唇分开,她约他今晚一起用餐,陈嚣思考片刻,推脱自己今晚有事。
“你今晚一定要来,我会等你。”她望着他的眼睛,严肃的强调。
他还是来了,无需她等,他先一步到达餐厅,自作主张地替她点了餐。
都是她喜欢的,他很了解她的口味。
“我上个月来这里吃过一次,那次还行,我喜欢这家的冰镇吉多拉生蚝,”钟亦心今天格外健谈,她微笑着看着陈嚣,“不过这一次味道好像变了,我怀疑他们家换了主厨,下次不来了。”
陈嚣“嗯”了一声,不作回应,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她感觉他尚未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
“你今天话好少,是有人惹你生气了吗?还是觉得这里的东西不好吃?”钟亦心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牛排,将一块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陈嚣表情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能惹我生气的,除了你这位大姐还能有谁?吃东西不要话。”
钟亦心扁了扁嘴,倒是真的不话了,默默切割着盘中的红肉,陈嚣忽然伸手将她的盘子挪到他跟前,将自己切好的牛排换给她。
“吃完饭想做什么?”陈嚣问。
“什么?”
陈嚣皱着眉问:“是想去看电影,还是去游乐场,摩天轮之类的?我没跟人约过会,不知道接下来的流程。”
“看电影吧。”其实她想,做什么都无所谓,摩天轮的确浪漫,但她想到接下来要跟他的事,突然有些害怕两人独处,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种情绪。
电影院人多喧闹,或许可以让她放弃思考。
侍者撤下他们面前的餐具,送上甜点,蛋糕表面勾着细密的蓝莓果酱,她吃了两口就觉得腻了,用餐巾压了压嘴角,将自己吃了两口的点心往陈嚣面前一推:“帮我吃。”
“吃不完就不要吃。”陈嚣冷冷地看她一眼,眼睛黑沉,似乎是在分辨她的动机。
钟亦心露出骄矜的笑,“可是你喜欢吃甜啊,不是吗,不然那次去西藏,为什么在车上抢走我的糖,到现在还不还给我?”
“我吃完了,怎么还给你?”
餐厅里响起钢琴声,是贝多芬的《月光》,他们的桌位靠着落地窗,正对着美丽的月湖大桥,车流攒动,玻璃窗上映着温暖的光,她抬头望天上,今晚没有月亮,乌云密布,仿佛昭示着一场暴风雨。
她重新拿起刀叉,切下蛋糕的一角,身体稍稍前倾,将点心送到陈嚣嘴边,“我喂你吃。”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张嘴吃下去,蛋糕上洒着一层巧克力粉,甜中带着一丝苦涩。
钟亦心如法炮制,又喂他吃了几口,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喜欢看他现在这副强悍又驯服的样子,这是种恶趣味,不能宣之于口。
她停下来,擦了擦手,忽然状若无意地问他:“陈嚣,其实你根本不喜欢吃甜食吧?不定很讨厌,像我一样讨厌。”
陈嚣平静地注视着她,:“我从来没过我喜欢吃甜食,是你的。”
“是我误会了,但你可以跟我讲清楚啊,那样我就不会再强迫你吃了。”那次在外婆家,她发现陈嚣对拔丝薯球并不热衷,一直到食物变凉了,他才面无表情的吃完,她就感觉到了。
“吃一点甜又不会死人,”陈嚣不以为意地,“你该不会是在自责吧?”
钟亦心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混乱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主动靠近陈嚣,她若有若无的靠近,步步为营的试探,她总以为自己爱得比他长久,可却在每一处细节上被他败。
他让她想依赖,想软弱,想躺在温暖的被子里不动弹。
不甘心被这种情绪侵占,她开始慌不择路地找茬,“你过我们是夫妻,你什么都会对我,那我们就不该有秘密。”
“是不该有秘密,你得没错,那我问你,今天是几号?”他丝毫不乱,稳得像一座山,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她沉默几秒,声回答:“三十一号。”
“你八月二号和你老师一起去美国,这件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陈太太?”
她这副踌躇的样子实在令他烦躁,既然他不能放纵自己自私地留下她,那他干脆替她开口。
作者有话要: 昨天评论区好多可爱都在不要虐啊,大家放心啦,我是亲妈,大写的亲妈,男主这么可怜我怎么舍得再虐他。
虽然会让他们暂时的分开一下下,但是……
别胜新婚,我只能透露到这里了,你们懂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