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动了动嘴唇, 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了目光。

    傅首一就在她这样的表情里, 不自觉地拧紧了眉毛，难道事情很严重？

    两人僵持了一会，林听在他冷峻的面色里，败下阵来, 低声简单了下昨天的遭遇。

    只言片语见，傅首一似乎明白了她的犹豫。

    他甩下一句“等我”, 霍地转身往房内走去。片刻便折回，松了松语气, “房子已经租了，你住吧。”

    林听满腹犹疑, 望向他时一双好看的眸眼充满了不确定：“……那你呢？”

    “我也住，”看到她瞬间睁大的眼睛，他感觉心情颇好, “只是理论上, 最近公司忙，不大回来。”

    原来他是租下了房子, 却不住。

    是为了让她心安吗？

    她心下忽然涌上一股苦涩。

    “其实……”她艰难地开口, “不必这样。”

    “不是为了你, ”傅首一飞快地断她, 面上波澜不惊，抬手看表：“我马上要回公司了，你直接搬东西进来住就行。”

    末了, 又问：“要我帮忙吗？”

    林听头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好意思再找他帮忙搬家，连连摆手，自己搞得定。

    周放出来的时候，见两人一个看着淡定一个装着淡定，轻笑了声，引来两人的目光。

    “这位就是林姐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林听想起上次在温泉的遭遇，现在想来，若是万一一个处理不好，岂不是坏了人家开门做生意的名声。思及此，声音带了几分歉意：“是，上次……很抱歉。”

    周放不以为意，林姐的勇敢帮了好大的忙。

    还是头一次有人夸她勇敢，她腼腆地笑。

    周放似有若无地瞧了眼身边那个一进门就垮掉的人，嘴里无不可惜，凿凿之意若是这人勇敢些，早成行业大鳄了。

    这话意有所指，傅首一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

    收到“警告”的眼神，周放皮笑肉不笑地，要开会呢，别迟到了。

    傅首一这才稍站正了下身体，对林听随意地嘱咐了几句，便和周放走了。

    周放临走之前，递给她一张名片，斜了眼傅首一，如果这子办不到的事，可以电话给他。

    傅首一最后是咬着牙把周放拖走的。

    林听捏起名片一角，抬头却不是那家温泉公司，而是本地一家互联网企业。

    *

    林听收拾东西的时候，接到了那对想在二中办婚礼的女孩电话。

    电话一接通，女孩劈头盖脸地要取消婚礼，他们分手了。

    林听愕然，婚礼前分手的情况她不是没遇到过，但这种分手就分手，什么理由都不留下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女孩忍不住嚎啕大哭，问林听她要怎么办。

    林听握着手机，声音艰涩，反复安慰她会好起来的。

    “你，他凭什么一句话都不解释，要和我分手？”女孩明显接受不了这种做法，“林听，如果是你，你分手会不解释吗？”

    “我……”

    林听如鲠在喉，她想起了那个少年，也曾这样质问她，为什么一句话不就分手，为什么死都不让他死个明白。

    她心下五味杂陈，她能告诉这个女孩，她当初开始是因为爱，分手也是因为爱。

    可这话，谁信呢？

    女孩许是哭累了，只剩下呜咽声，林听就慢慢地陪着她话，直到女孩挂了电话。

    她仿佛也经历一场巨大的离别般，身体被抽空，跌坐在地上。

    她在回北京的路上，不断的回想起，在S城照顾父亲的场景。

    父亲所在的建筑队，最近在连夜为市里的新地标赶工，一次两班倒后，父亲在工地上不慎跌落，大腿竟被钢筋穿过，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昏迷不醒。

    她接到医院的电话，连夜赶到S城，看到父亲苍白的面容，眼泪止不住的流。护士通知她去缴费，她把这几年家里攒的钱全部贴了进去，只要父亲能活过来，身无分文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听请了长假在医院照顾父亲，林海在电话里急得不得了，请了几天假，回来照顾了几天，又被叫了回去。索性经过治疗，父亲脱离了危险，再经过一周的治疗后，转到了普通病房。

    傅茂堂这个时候找了过来，李玉带着花篮和礼品，让一旁的姆妈递给了林听。林听一怔，她几年前曾见过傅首一的爸爸，却不知为何突然找上门来。

    疑惑在傅茂堂开口后瞬间被解开，他的声音不威自怒，淡淡的，这就是那子谈的女朋友吗？

    这话顿时让林听产生一种被围观的感觉，她面色微窘，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李玉瞥了一眼两人，笑着插嘴，孩子过家家的，不当真。

    林听抬眉迅速盯了眼李玉，客气又礼貌地问有事吗。

    傅茂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丫头片子，还挺倔……

    她当下明白，这是故意来审视她了。林听尽最大努力克制住了身体的颤抖，迅速将礼品推还给他们，回了病房。

    她不需要这种审视。

    面对父亲疑问的目光，她强咽下不适，气精神来扶他起来走动。又照顾他吃了饭，休息了后，一个人靠在窗边发呆。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遇到了电视剧里的情节。

    尽管没明，但行动已表明了一切。

    晚上，微信里的工作群不停地闪着消息，她作为一个职场新人，又不能不管，如此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几近崩溃。

    一个月后，父亲身体好转了点，就嚷着要出院，得知房子卖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没用。

    林听搂着父亲的肩，安慰他房子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父亲出院后，搬到了婶婶家，林听每个月会给婶婶生活费。

    回北京的路上，她在心中已经酝酿好了一切，她无法在这个年纪，一边承担着家庭的重任，一边和男友心无旁骛的谈恋爱。

    分手分得很干脆，没等多久，她一个人悄悄地辞了职，回了S城。

    直到今天。

    回忆散去，她摸了摸脸，竟然触到一片濡湿。她很久没哭过了，刚分手的时候天天哭，后来就硬逼着自己不去想。

    心冷就了，也就不知道痛了。

    *

    林听搬家的消息迅速在工作室传开了，一帮半大的孩子嚷着要给林听办乔迁之喜，林听连日来的阴霾也被驱散，被这氛围感染，于是便约好晚上一起在新家开轰趴。

    工作室的人展现了超强的行动力，晚上八点，一行五人将准备的大餐摆上桌，围坐成一圈，“砰”地一声，齐声开手里的啤酒碰杯。

    一口啤酒下肚，工作室里姑娘们胆子也大了许多，以山为首，开始起哄林听，撺掇着她玩真心话大冒险。

    林听刚入职场参加部门团建时，也被闹着玩了这个游戏，幸运的是居然一次都没抽中过，最后所有同事都“怒了”，押着她给当时的男友电话，在电话里闹他。

    也许是酒精和周边喧闹氛围的双重刺激下，从来鸵鸟的她竟然答应了一起玩。第一轮由林听来转瓶，几秒后，瓶口对准了珊珊。

    众人一阵爆笑，不怀好意地问她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珊珊脖子一梗，豪爽地选了真心话。

    “所以，珊珊，你……那个过了吗？”这话是山问的，话一出口，一群人便跟饺子下了油锅似的，炸开了。

    珊珊面色一红，她当然明白她们问的是什么，但她自诩新时代女性，有什么好怕的，直接点头。

    一群人开始唱胜利之歌，互相看着对方，猜测下一个被捉住的是谁。

    林听倒不担心，她自认感情生活贫瘠，能问出什么呢？

    这一轮的酒瓶由珊珊转，她特意瞅了好几眼对面的老板，嘿嘿一笑，轻轻一拨，酒瓶直接对准了林听。

    “快快！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阿布带头起哄。

    林听傻眼，还能这样？

    结果一出，她瞬间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被震破了，做了个停的手势，在一群人的期待下，悠悠然选了大冒险。

    “切！”

    “没意思！”

    “哼，老板欺负我们！”

    林听眨眼，扣着桌子，喊大家快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山开手机，开始拼命搜索大冒险的玩法，在众人催促下，山举着手机对林听，开房门，对电梯上来的第一个人，我爱你。

    林听唇角带笑，问就这？

    她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应该都在家休息吧，飘飘然地走到了电梯口。

    恰好，这时电梯闪烁着数字，珊珊捂着嘴巴，有些幸灾乐祸，不会真上来个人吧？

    阿布反驳，是狗也有可能。

    显示屏的数字越来越接近她们所在的楼层，众人屏气凝神，直到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她们面前。

    林听不知怎的，竟然莫名有些紧张，她喝了两罐啤酒，有些不胜酒力了，努力将眼前的的影子重叠起来。

    电梯门自动开了。

    嗯？

    这人怎么有些面熟？

    我靠，竟然是傅首一！

    那一瞬间，她想死去。

    但不希望她“死”的，是她身后这帮起哄的人。

    酒精的作用下，一双双毫不掩饰的好奇眼睛，让傅首一觉得自己宛如进了女儿国，而那个国王，正站在他面前，醉醺醺地盯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这群人，心下大概了然，应该是她工作室的人，只是为什么大半夜的，聚在电梯口，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出事吗？

    林听故作镇定，身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啊”“快”，她心跳如擂鼓，却强做屏息敛气。

    终于，她敌不过催促，目不转睛的缓缓开口——

    我爱你。

    那一刻，傅首一如遭电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