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春, 芝加哥——

    “杀死德国皇帝！”

    “宰掉德国兵！”

    “德国人, 不可饶恕！”

    芝加哥最繁华的主干道上, 庞大的游.行队伍举着旗帜高声呐喊着, 对于战争的狂热在整个城市被一发不可收拾地煽动开来。不止是芝加哥，纽约、华盛顿、费城等等美国的各大城市如今都开展了敦促政府对德国宣战的游.行。

    自从三年前的夏天欧洲的火.药桶被燃爆后，战争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开来，被波及到的国家也越来越多。而美国远离欧洲主战场，并未被卷入其中，也并不想被波及到, 从官员到商人都更希望以那些欧洲国家相互残杀为契机，自己大捞一笔战争财。更何况国会的议员里，既有亲英派的，也有亲德派的，宣布加入哪一方军事联盟都不是件可以轻易决定的事, 那么政府索性也就维持着这种中立的平衡。

    直到今年一月发生了齐默曼电报事件，德国意图同墨西哥结盟来牵制住美国的电报被截获，这无疑是德国向美国挑衅的信号。随后，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更是无视美国的警告, 发布了无限制潜艇战的命令，使得这三个多月来不少在欧洲的美国商船被击沉, 以至于激起了美国全民的怒火。

    此刻, 街道上义愤填膺的游.行队伍, 以及围观的群众们便是最好的证明。

    街道旁一栋楼里的窗户边, 奥利弗斜倚着窗台, 静静地望着下方街道上激烈游.行着的人群。

    “装着你的货的船被炸毁了几艘？”后方的真皮沙发上，塞西尔先生抽着雪茄问道。

    奥利弗也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道：“两艘。只不过那些德国海军以为只是普通的商船，其实是我贩卖给英国的军火，其中还有大量的火.药，反而把他们自己也给炸得不轻。”

    “虽然我们的总统阁下之前一直想保持中立，置身事外，但是如今这种全民要求对德国开战的热潮愈演愈烈，他无论如何也得顺应形势咯。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为你的损失报仇。”塞西尔先生笑了笑，随即带着几分好奇问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亲英派的，原本以为你会是亲德派的？”

    “我并不属于任何派系，我只是个商人，哪方出价高我就把军火卖哪方，收益才是我首要考虑的。”奥利弗淡淡地回道，并不夹杂其他多余的感情。

    这三年来，因为军火订单雪花般地飞来，格威家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如今所坐拥的财富在整个美国都不容觑，在芝加哥更是数一数二。尤其是格威航空工业所制造的飞机，已是声名远扬，成为了不少国家购买战斗机的首选。

    塞西尔先生：“因为之前听你和那位红男爵关系不错，所以还以为你会是亲德派的呢。”

    “红男爵……”奥利弗微微眯起双眼，喃呢着这个名号。

    以为奥利弗是不清楚这个名号的缘由，塞西尔先生出声解释道：“就是那个德军的王牌飞行员，德国第十一狩猎中队的指挥官曼弗雷德。据是因为他把自己战斗机的一部分涂成了血红色，再加上他出身贵族，所以恨他恨得要死的英国飞行员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红男爵’。他今年年初的时候，因为战功赫赫，好像还被德国皇帝授予了最高等级的勋章。”

    “这样啊。”奥利弗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很淡然。

    呵，关于“红男爵”的事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或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那些被曼弗雷德击落的飞机，其中有不少都是他的得意之作。

    记得曼弗雷德当年得知他退伍后，非常恼火并遗憾于不能再在空中与他一较高下。而如今，他们算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来弥补这个遗憾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如今这个阶段，无疑是他输了。

    “如果你能够制造出一架能把红男爵从天上下来的飞机的话，你的格威航空绝对会名声大噪，更上一层，到时候所有的国家都会抢着给你送订单的。”塞西尔先生大笑着道，语气半开玩笑。

    毕竟“红男爵”威名远扬，坊间更是将其描绘成空中战神般的传奇人物，因此塞西尔先生也没想过有谁真的能让红男爵从天空陨落。

    奥利弗也应和着对方，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膀，“但愿有那么一天吧。”

    又聊了几句后，塞西尔先生顺手递给了奥利弗一支雪茄。

    奥利弗却是抬手拒绝了，“我现在不碰一切烟草类的东西。”

    “你真的戒烟了？！”塞西尔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

    之前就听闻过奥利弗不再抽烟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要知道奥利弗虽然不是抽烟成瘾，但也是圈子里有名的老烟枪了。

    “我女儿不喜欢闻我身上的烟味儿。”到这儿时，奥利弗那原本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动容，同时又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喏，就在你这里呆了会儿，我的身上都沾了点雪茄味儿，一会儿我还得喷点香水掩盖一下。”

    米兰达一岁的时候，有一次他熬夜工作，为了保持清醒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早上洗过澡后身上仍然残余有淡淡的烟味儿，结果米兰达死活不让他抱她，一脸嫌弃地不停摆着手示意他离远点。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彻底下定决心戒烟了。对于一个烟龄十年以上的老烟枪来，戒烟当然是件异常痛苦的事情，但为了不再被他的米拉嫌弃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拼了。

    记得艾琳当初是既欣慰又有些嫉妒，欣慰于他终于把烟戒掉了，对他的健康无疑是好的。嫉妒嘛，则是因为虽然她从来没要求过他戒烟但她也的确不喜欢烟味儿，他一般都是烟瘾上来了自己跑去屋外面抽，而后来却仅仅因为女儿一个嫌弃的表情就主动戒烟了。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就算走？”看到奥利弗拿出怀表看时间的动作，塞西尔先生皱了皱眉头问道。

    奥利弗却是相当自然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是算告辞了。”

    “现在时间还早吧，天都没黑呢。”塞西尔先生望了望窗外那刚刚有了一点点落日苗头的天色。

    芝加哥商圈里的人都知道，奥利弗.格威自从结婚后就几乎没什么夜生活。女儿出生后尤甚，就连酒会之类的活动也都永远是第一个离开的。

    但是今天不管怎么也太早了吧。

    “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就算回家？”

    奥利弗还当真点了点头，“确实是算回家，接完我太太和女儿后就回家。”

    “就这么回归家庭生活了？”

    “我今天又没什么事情，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晃荡？”

    “可是现在还很早。”

    “对啊，所以我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们了啊，这很好，不是吗？”奥利弗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完后，摆了摆手便迈步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的塞西尔先生突然出声道：

    “奥利弗，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过……你很讨厌丹麦人。”

    奥利弗也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面色冷峻地开口：

    “是很讨厌……所以呢？”

    塞西尔先生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自从欧洲那边战火燃起后，丹麦虽然没有加入任何军事联盟，但其实一直都是个倾向于德国的中立国……反正美国向德国宣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就没有想过对丹麦做点什么？”

    “的确因为个别丹麦人，使我很讨厌丹麦，但我依然会祝福绝大多数的丹麦人民在欧洲大陆的战火中能够平安。”奥利弗的眼神很清明，没有任何的迷茫和混乱，接着又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作为一个军火商，我当然希望欧洲那边得越激烈越好，这样我就可以赚得更多；但另一方面，我又希望被卷入战火中的国家、人民越少越好。很矛盾，对吗，这大概就是所谓人的欲望和人的本性永远都纠缠不清吧。”

    “奥利弗，你变了，变得比以前更有温度，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以前的你可从来都不会考虑这些……是因为你的家人吗？”

    “也许吧……至少现在的我觉得，有我爱并且也爱着我的家人是件不错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