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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身穿绯霞色衣裙、裙裾被侍女们心翼翼捧起的馆陶长公主,仪态万千地走进绮兰殿的大门。
她的身后跟随着大批侍女和家奴,身材高挑的她倨傲地仰着脸,王夫人只能清楚地看见她的鼻孔和下巴。
"皇姐安好。"王夫人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馆陶长公主是她多年来一直想苦心结交的外援,但馆陶长公主却始终对出身微贱的王夫人若即若离、不冷不热,让王夫人着实有些伤脑筋,"我刚刚要发人去请长公主过来坐坐,可巧你就来了。皇姐是从长乐宫太后陛下那里来的吗?"
"不是。"馆陶长公主简短地答道,扶着侍女的手,在妆台前缓缓坐下。
王夫人见馆陶长公主脸上似乎还带有怒色,心中暗想,从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馆陶长公主,是最好动气的,这一回,又不知和宫里的哪一位怄了气过来。
她身为当朝大长公主,刘启对她言听计从,普通人哪里敢得罪权势熏天的馆陶长公主?
皇上和她是同母的姐弟,手足之情甚笃,而馆陶长公主平时又十分善于讨太后和皇上欢心,只要她有所请求,无论是为人求官,还是与人消灾,皇上没有一次会坚决回驳她,而得罪她的人,却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当初,明台公主不过是在背后和人家随口讥议过几句她的情夫,便被发到匈奴和亲,嫁给又老又凶的军臣单于,至今也没有音信回来。
而敢和馆陶长公主分庭抗礼的,恐怕只有那个同样任性而狭隘的女人了。那个人仗着自己的儿子是太子,又傲慢又骄横,从不肯把别人放在眼中。
王夫人一边开动着她不算深通人情的大脑,费力地猜忖着,一边量着馆陶长公主怒气冲冲的脸,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佯作不知,亲手为馆陶长公主沏了一杯清茶,笑道:"皇姐今天的气色怎么还不如昨天?是谁招惹你生气了?"
"还有谁?"馆陶长公主重重地一拍桌面,咬着牙道,"还不是那个姓栗的贱婢!她仗着儿子是东宫太子,如今竟然连孤也不放在眼里!"
"哦?"王夫人故作惊讶不解,似乎是不相信地反问道,"栗姬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我看她平时对皇姐还算客气了。"
"她的胆子,哼,她的胆子!"馆陶长公主拿起王夫人捧来的黄口金错的青铜茶杯,一饮而尽,"孤迟早有一天要叫栗姬跪在脚下,捣头如蒜地讨饶。"
王夫人扫视了一眼殿中近身侍候着的人群,俯身在馆陶长公主的耳边,低声密语道:"皇姐,此处不是这些话的地方,咱们到后殿去。"
"孤还怕了她?"馆陶长公主气愤地一扭头,不肯接受王夫人的请求,怒道,"她当初不过是皇太后殿里的一个侍女,皇上那时候还是太子,酒醉后闯入长乐宫,被她勾引了,这才将那狐狸精讨到东宫去,仗着一双狐媚子眼睛会勾人,生了儿子,如今得了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想当初,孤去长乐宫,她跪在地下递茶,孤还不肯用正眼看她呢。"
王夫人的出身原本比栗姬还不堪一提,此刻,她听馆陶长公主发牢骚,诋毁栗姬,也不禁觉得尴尬--今天自己不是正在讨好地为馆陶长公主献茶吗?将来,这份殷勤会不会也遗为馆陶长公主的话柄?
在这种懊恼中,她只能勉强笑道:"大长公主得是,栗姬这些年傲慢要强,的确是谁都不放在她眼里。……也难怪,人家马上就要封为皇后了。"
"她能封为皇后?"馆陶长公主伸出手挥了挥,屏开了殿下的众人,连声怪笑道,"趁早别做那白日梦。"
王夫人不禁怔了一怔。馆陶长公主与栗姬虽然相处不是十分融洽,但馆陶长公主见栗姬有封后之望,对栗姬倒也巴结客气,背后从来没有这样诋毁过她。
今天,馆陶长公主竟然会如此当众大发雷霆,想来二人结的梁子必定不。
头脑简单的王夫人,想不清楚这其中的因果,也不想过于非议栗姬,遂笑着转移了话题:"阿娇呢?今天怎么没带入宫中来?莫不是做了太子妃后,怕见了翁姑害羞?"
十一岁的陈阿娇,是馆陶长公主的独生女儿,和她母亲一样性格傲慢,但相貌却比母亲美丽娇艳。
她从就深得宫廷众人的宠爱。上至皇太后和刘启,下至宫中贵妃和侍女们,有的出于真心喜爱,有的出于巴结馆陶长公主的目的,都不住口地夸赞阿娇美若天仙、温柔贤淑。
去年,馆陶长公主曾在刘启面前流露出想将陈阿娇许配给皇太子刘荣,入宫做太子妃。刘启虽然没有当场答应和下聘,但可以看出来,他早已经默认了这桩婚事。
亲上加亲,不但馆陶长公主和刘启高兴,连窦太后也十分欢喜,她常常携着阿娇的手:"好了,这下子你可以一辈子陪着外婆了!早早地给我生下一个皇孙,外婆更加倍疼你。"
这桩婚事已经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几天前,刘启终于叫人准备太子文定用的礼品,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一桩锦上添花的喜事,是以王夫人才会这般询问。
岂料王夫人这个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问题,竟然令馆陶长公主顿时火冒三丈,她重重一拍妆台桌面,咬牙切齿地道:"这贱婢竟然千方百计要取消这桩婚事--她要将自己家的侄女立为太子妃!哼,不订婚就不订婚,看太子荣那一副短命相,他能做得成皇帝吗?"
王夫人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她不用再问,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隐秘关节。
生性嫉妒、一心希望专宠的栗姬,心中最仇恨的人,恐怕莫过于馆陶长公主了。
馆陶长公主为了讨刘启的欢心,常常用重金到燕赵等地购求美貌少女,蓄养在后府中,教以歌舞琴棋,然后献入宫中。像贾夫人和王夫人姐妹,都是这条登云之路进宫的。
栗姬再美再嫉妒,终是敌不过这一批又一批年轻美貌的女子。而她出于女人的理性和分析能力,从不愿过多指责刘启的移情别恋和好色成性,反而却要怨怪馆陶长公主,并将这仇恨长久地留存在心中,一有机会,她就准备报复。
现在,薄皇后被废,栗姬身为太子之母,即将封后,已经宠冠后宫,再也无人可与她争锋,她心衔馆陶长公主多年,早意存报复,如今又无求于长公主,要栗姬答应这桩婚事,容得仇人的女儿入宫为太子妃,只怕十分困难。
王夫人不明白的是,栗姬怎么能动了刘启,去放弃这门他早已经首肯的美满姻缘?
"那贱婢向皇上道,东宫的栗良娣,已经生有一子,现在又怀孕在身,既然要立长子为嗣,那长子之母,理应立为太子正妃,孤的女儿就算入东宫,也只能做侍妾。"馆陶长公主的脸色发白,声音微微颤抖,"谁不知道,栗良娣就是那贱婢的本家侄女?她一心想将栗良娣立为太子妃,不但堵了阿娇的前途,而且也固了她栗家的恩宠。今后太子荣登基,栗家的女儿又会受封皇后,哼,幸好她浅薄气,让孤一眼看透她的用意,想叫孤的女儿在东宫为人姬妾?休想!我当即回绝了皇上,阿娇千金之体,难道比不得一个破落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