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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窦太后的兄弟、旧太子太傅窦婴,与废太子交好,命人送了纸笔进去,废太子给刘启写完信后,便在狱中自缢而死。
窦太后知道后流泪不已,她觉得郅都过于严苛无情,命刘启将郅都废为庶人。
数年后,朝中再次起用郅都为雁门太守,当时四兄弟死的死、藏的藏,只剩下"苍鹰"郅都一个人独力支撑着边关的防备,令刘启意外的是,郅都一到边关,匈奴人便闻风远避二百里,一直到郅都被杀后,匈奴骑兵才敢再次犯边。
匈奴因为无法对付郅都,便命人进入长安城,散布流言,郅都私自与匈奴开军市,买卖兵甲,横行不法等。
刘启震怒,派人将郅都捕入狱中,谁知后来一查,这些流言都是假的,刘启便算将郅都官复原职,岂料窦太后却没有忘记旧恨,她怂恿道:"放虎容易纵虎难,放了郅都,他反而会含怨,不如将错就错杀了他。"
刘启有些为难了:"郅都是个忠臣。"
窦太后连连冷笑,拍案而起:"废太子就不是忠臣了?荣儿死得好可怜!"
一言勾起旧恨,刘启第二日便将郅都斩首。
此刻,除了醉醺醺地睡在炉边的周舍,其他三个人都沉浸在旧事之中,呼吸沉重、思绪如潮。
十年前的旧事,早已尘封雾闭,除了当事者,再没有人会为之叹息或哀伤,甚至没有人会再想起来。
平阳公主量着发髻如雪的魏尚,依稀还能看出一些当年的悍勇之气,但他眉宇中更多的是落寞,是孤独,是凄凉,是黯然神伤。而睡在炉边的周舍,浑然是个种菜人的鄙俗模样,他当年的凛凛威风,现在哪里还剩下半分?
一代英雄就这样沦落了,死去不是他们的人,而是他们的气宇和风骨。
外面,天色已渐渐发暗,北风呼啸,大雪落了满山满谷。
三 辗转反侧
已经是深夜了,魏尚将平阳公主安排在西偏房里住下。屋里十分简朴,只有一张床,一个地炉,和几册竹简、两件旧衣服。
平阳公主坐在炉火正熊的地炉边,寂寞地听着外面的风声,心下却越来越生气。
离昨天下午的暴风雪,已经有一天多时间了,平阳侯府的家奴竟然还没有大举出动,前来寻找迷失在风雪中的公主。
曹寿从前曾信誓旦旦地过,她比他的生命还重要,言犹在耳,他却对她疏忽如此,昨夜倘若不是卫青得力,她早已横死在雪原之中了!
平阳公主伸手拣起地下那对生锈的铁箸,拨了拨地炉中的火,听见外面的卫青仍然在和旧日的云中太守魏尚话,此刻,他们两个人酒入半酣,却毫无睡意,谈论的都是些兵书战策和大汉开国以来的无数次战事。
平阳公主侧耳听了一会儿,只觉无趣,她低头拾了一根木炭,在石板上轻轻地写道:
北风其凉,
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
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
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
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
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
既亟只且!
……
还未写完,她忽然醒悟过来,顿时面红耳赤,咬着下唇伸手将地上的诗句涂去。
这首《北风》的是,在纷纷大雪中,一对情人手拉着手,一道急急忙忙地走路。北风肆虐,雨雪冰冷,但两人的心中融融洽洽,十分甜美快乐。
平阳公主觉得自己无意中抄录的这首诗,未免太轻佻而多情了。卫青不过是个侯府的骑奴,自己是尊贵的公主,怎能与他共赋《北风》?
门板忽然被重重地叩动,深夜里,这叩声显得格外清晰。
"谁?"平阳公主站起身来,摸了摸腰上的短剑。
"我。"是卫青,他的声音里带着酒意。
平阳公主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拉开门栓,将薄薄的板门开一条缝。
门外,卫青正斜靠着墙站立,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锦袍,因为喝了酒,那张本来有点缺乏血色的脸,此际显得白里透红,竟有了几分俊秀。他深黑色的眼睛正蒙蒙眬眬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什么事?"平阳公主强自镇定,稳住自己的表情,她听见自己的心狂跳起来,荒村雪夜,他想干什么?
"让我进去。"卫青的口气像是吩咐。
不知道为什么,平阳公主第一次没有为他的不敬生气,她犹豫一下,伸手将门开了。
卫青倚住了门,却并没有向里走,他的眼睛定格在她的脸上,沉默良久,他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平阳公主腮边一绺又柔又滑的长发。
平阳公主窘迫得无地自容,她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连她自己也不清,此刻她心底究竟是微微的欣喜,是淡淡的恼怒,还是羞缩,或者委屈?
似乎是这几种感情混合在一起,才让她觉得眼睛潮热,胸口后面有什么东西又酸又涩,涌将起来,堵住了她的喉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扭过头去,冷冰冰地道:"放手。"
那只手轻轻哆嗦了一下,缓缓收了回去。
平阳公主这才看见,那是只有些发青的纤长的瘦削的手,是这只手曾经从匈奴右贤王的手中夺取了她吗?是这只手牵着马,陪她走过了那个狂风暴雪的夜晚吗?是这只手,横抱着她走进这个屋吗?是这只手,刚才发着抖在触摸她的鬓发吗?
她觉得歉疚,觉得怜惜,觉得想点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卫青已经掉头而去。
"卫青。"平阳公主轻声唤道。
卫青站住了,背影僵硬,没有回过头来。
平阳公主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柔情压制在胸中,忽然间换了一副生硬的命令口气:"你快想办法把如意救出来!"
卫青的酒意似乎全消,他同样生硬地回答道:"是,公主!"
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门边走去,牵过倚门盹的火龙马,一脚踢开了石屋的大门,外面,铺天盖地的风雪,立刻呼啸着,灌满了这个屋子。
卫青牵出马去,一跃而上。
炉火的微光照出他修长而瘦削的身形,这身形落寞而伤感,令平阳公主无限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
她向门边走了两步,双手拾起自己的黑色狐裘,向马上的卫青道:"外面风大,你披上这件衣服。"
卫青没有理睬她,他双腿一夹坐骑,火龙马向山谷外的漫天大雪中驰去。
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夜中,接下来的一夜,平阳公主和衣睡在床上,却一直辗转反侧,无法闭上眼睛。
天明时分,村外忽然一阵骚乱,魏尚哑着嗓子,隔门道:"公主,你府上的人来了。"
"哦?"是侯府的人,还是卫青?平阳公主一翻身坐起,揉着酸胀的眼睛,开了屋门。
门外,日头已升至半竿,红色的朝霞映在雪地上,艳丽非凡。村外一群几百人的骑奴队伍,衣鲜马怒,声音喧哗。
"公主呢?"领头的一个侍卫挥着长刀,逼问几个村妇。
"孤在这里!"平阳公主微微一皱眉,朗声道。
骑奴们欢呼起来,带队侍卫将一个牛角放在口边,"呜"的一声,吹将起来。
过了片刻,只见村外又是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驰来,最前面的黑马上,是一位穿青灰色貂衣的面貌俊美的青年人。他眼睛红肿,神情激动,远远看见平阳公主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向马臀猛抽一鞭,黑骏马狂奔起来,将白色雪粉踢得满天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