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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还没有子嗣。先帝在这个年龄时,已经有三子四女了。"
平阳公主这才明白过来,她"嗨"了一声,笑道:"这有什么好急的?阿娇比皇上大四岁,嫁入东宫时,皇上才十四岁,怎么能养儿子?这些年阿娇生活散漫,常常彻夜不睡地大开宫宴,陪皇上在上林苑夜游,又喝酒过度,想是伤了身子,养一养也就好了。娘不必担心,我认识一个咸阳乡下的老宗室,是个儒医,家传奇药,专看妇科的,人称“送子皇孙“,娘,明儿我就叫他入宫替阿娇看看。"
"真像你得那么灵就好了,阿娇这三四年来求医问药,不知花了多大力气,也没有一点怀胎的迹象。"王太后一边着,一边慢慢地在妆台上整理着那只木匣。
平阳公主觉得这木匣十分眼熟,似乎自己很的时候就曾见过它,而每次母亲取出这只木匣来,表情都有些伤感。
"那也不妨啊,"平阳一边暗自苦想这只旧木匣的来历,一边就着母亲的话题下去,"阿娇不会生,皇上还可以临幸别的女人嘛。后宫里最近有没有进新贵人?"
"就是这件事难办。"王太后从匣内取出一只的红色绸缎荷包,开来怔怔地瞧了一会儿,神情怆然,"阿娇自己肚皮不争气,还悍妒异常,不要选妃,就连上个月皇上和上大夫韩嫣到永巷去喝了一夜酒,阿娇都有本事把皇上的脸抓个稀烂,弄得皇上三天没敢上朝。"
平阳公主看见王太后的眼角竟然挂了一颗泪,不禁大吃一惊,这红色的绸缎荷包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什么!"她接着母亲的话,愤愤地问道,"阿娇也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母家的势力,这样跋扈!汉皇的后宫里不许有别的女人吗?她也不问问自己的娘,仅是馆陶长公主那些年来送入宫的年轻妃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个凶女人,她应该来和太后学一学怎样做好大汉皇后。当年,太后亲自主持过的汉宫选秀,算将起来,大大就有六次!父皇驾崩时,宫里面殉死的十七个嫔妃,都是天下少有的绝色美人,全葬在霸陵里,在地下陪着先帝。像阿娇这样的醋坛子,也配做大汉皇后?"
太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罢了,那些旧事还提它做什么?我倒是十分佩服阿娇,有本事把个皇上看得像田舍郎,老老实实守着一个黄脸婆,连眼角也不敢向别的女人斜一眼。唉,阿娇那个脾气,早晚要吃大苦头。彻儿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天生的风流性格,和他父皇一模一样,现在他刚刚登基,立足不稳,还不敢对阿娇怎么样,等将来年龄大了,权位稳了,一样会到处渔色,大选嫔妃。到那时候,阿娇年老色衰,母家势力败落,只怕会比栗姬还凄凉。"
她长叹一声,轻轻系紧了那只红色的绸缎荷包,又放入半旧的木匣中。
匣上漆色剥落,到处露着原来的木纹。
这只木匣造型朴拙,手工粗糙,上面雕着芙蓉牡丹的俗丽图案,看起来大概来自民间,而非宫中御用之物。
"那依母亲的意思呢?"平阳公主心翼翼地问着。
"瞒住阿娇,在外面另建宫室,暗蓄几个嫔妃。"太后扭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平阳公主,"这件事你替我办,要挑好人家女儿,有宜子相的。"
"若是馆陶长公主知道了呢?"平阳公主问道,皇后陈阿娇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又称大长公主,她从前权倾天下,现在余威犹在,朝中的高官显要,大多出自她的门下。
"不用怕她。"太后断然道,她将木匣锁了起来,"对这种事情,馆陶长公主若是聪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也是为了阿娇好,她这两年求医问药的花费,竟有九千万钱之数,御史们弹劾她的奏章,像雪片一样飞到皇上的案头,皇上已经动了大气,只碍着太皇太后,他还不好对阿娇怎么样。阿娇这样下去,有什么好处?"
"九千万钱?"平阳公主震惊了,"北军一年的军费也不过两千万,阿娇竟然这样挥霍!难怪长安百姓对她的口碑不好。"
"唔。"太后挥了挥手,阻止她再下去,"就这样罢。你多卖点力气,精心挑选几个美貌的良家少女,若皇上能看中一两个宫外女子,生下皇嗣来,你的权位也会越来越稳固。"
平阳公主笑了起来:"是!娘,你这一两年似乎越来越圆稳,越来越有心机,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在宫内日日明争暗斗,怎能不圆稳机诈?"太后苦笑一声,把玩着那只淡赭色的木匣,"还是民间儿女好,虽然没有这等富贵荣华,但那份淡淡的安定、平静、快乐,才真的令人心醉……"
太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忘记了平阳公主的存在。
平阳公主不再话,她悄悄地敛住自己的衣裾,往殿外退去。
"如意。"平阳公主在侧殿门外停住脚步,低唤道。
"公主有什么吩咐?"
平阳公主扶着自己开始臃肿的腰,沉吟着问着:"你和长乐宫里的谁交情最好?"
"奴婢和吴音、楚乐交情都好,"如意不解地回答,"和长乐宫的上上下下大都面熟。"
吴音、楚乐是皇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儿,在长乐宫中颇有权势。
"那,"平阳公主压低声音,向如意的耳边道,"你想办法帮我办一件事。"
外面,夕阳已坠,一片淡墨色的暮烟涌进殿门,寂静的春殿上,只有沙漏在轻轻响着,火龙马在宫道上不耐烦地嘶叫。
"黄门令!"平阳公主走出宫门,大声吩咐道,"快备车,孤要去见皇上。"
五 后戚之重
"卫青。"平阳公主的声音是这样滋味复杂,似乎充满了忧郁。
灞河上,扁舟出没,到处鳞光闪闪,平阳公主带着几骑马,立在柳树的深荫下,看着这暮春的色。
"臣在!"卫青在她身后朗声回答。
"你这是最后一次跟随我出游了。"平阳公主独自一人勒马站在河岸上,她背对着众人,没有人能看见她脸上的伤感,和那种淡淡的留恋。
"臣一朝是平阳侯府的骑奴,就永远是您的奴才。"
虽然用词恭谨,但仍然掩不住他那种天生的傲亢。
十七岁的卫青,现在长得比从前更加结实,脸上的线条异常坚硬和成熟,有着同龄人远远比不上的沧桑眼神。
"罢了。"平阳公主抬起手,挥了挥袖子,"你姐姐卫子夫两个月前入宫,听现在已经有喜了,皇上后宫久乏子嗣,这是她的福分,也是我们皇室的福分,皇上不久后就会封她做夫人,到时候,你也会成为身份高贵的皇亲。"
身后的卫青没有答话。
平阳公主仍然自顾自地沿着思路下去:"自开国以来,汉皇都厚遇外戚,倘若你姐姐能生下一个皇嗣,将来你就会成为太子的母舅,有裂土封侯的机会。"
"卫青虽然出身卑贱,却也不企望这种由女人带来的富贵!"卫青厉声回答,他的声音显得那样愤怒,甚至有些粗鲁。
平阳公主扭过脸来,怔怔地看着他。
初升的太阳下,卫青白皙瘦削的脸,被涂抹成淡金色,他微陷的长长的黑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见平阳公主向他看来,卫青掉过脸去,不愿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