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 七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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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云容升仙也有段时日了,而升仙以后除了忙碌星官手下事务便是去鬼界,从未在仙界有过过多停留,羽书对此极为不满,本想此人终是开了窍要修仙成道,谁曾想过此人只是想要散仙不灭的寿命,为的是和鬼界那个吊儿郎当的判官相幽会,最令人气不过的是,自从他升仙以来,就从未去过他的居所做客,更不用继续那盘未完的棋局。

    于是乎,羽书便来星官处堵截北云容,本是算今日非得将人拖去凤麟洲不可,然而去了星官处根本不见人,被告知人已是去往了晓尘台,他连忙踏鹤追赶,只见那人站在台缘欲坠。

    “离尤!”

    北云容闻声回头,见羽书形色慌张,淡言问道,“何事?”

    “你又要去鬼界?”

    “是。”

    “你分明答应了我,要同我解那珍珑棋局,为何屡屡爽约?”

    被问及此事,北云容面露难色,迟疑了半晌,“待我回来可好?”

    “既然今日你已做完了手中杂事,我也空闲一身,何不若就今日?”

    “你也知这仙界时日不同于下二界,一局棋不知何时能结束,我此番与人有约,怕误了时辰。”

    “那些个凡人拼尽了好几百年才得到升仙,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敢松懈,为的是做仙官,得大道,你倒好,处处怠慢,常日与那登徒子混在一起,我看你就是被他勾了魂了。”

    尽管羽书话里气恼,但北云容依旧轻笑之,“他为人如何,待我如何,你是知晓的。”

    羽书看着他眉眼温柔,也不出其他,其实在当初离尤为他舍弃金丹之时,他就早已算出栾木是他的劫难,待离尤转世以后,他下界寻他就是为了不再让两人相遇,谁知事与愿违,这劫难摆脱不得,本以为凶多吉少,可又怎料最终是这劫难违背天意救了离尤性命。

    他不再劝,看着北云容纵身跃下了晓尘台后无奈叹息一声,自己到底是比不过那人的。羽书正欲转身回凤麟洲时,天边豁然飞来一片白羽,他伸手将其接过,翻过背面,看见上方写着“七月半酆都”几字,他若有所思地将此羽毛收入大袖之中,随即踏鹤而归。

    缥缈殿内。

    栾木一身官服,坐于殿堂之上,审视着下方扣押的鬼,那鬼因为生前常做偷摸之举而被判第二地狱十年,他不服便在地上撒泼滚,大哭大闹的,栾木却是无心管他,心思神游地把玩着手中毛笔。

    恰巧此时日巡走了进来,近身到栾木旁侧,耳语道,“大人,仙君来了。”

    “他来了?在哪儿?”

    “就在门外候着。”

    闻言,栾木将手中令牌扔在地上,急匆匆地下座,命令两侧的牛头马面,“把他带到第二地狱去,他若是不去,就带到第三地狱,受刑二十年。”

    那鬼知道判官大人没了耐心,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只是默默闭着嘴流泪,一脸委屈地被带到了地狱之中。

    栾木赶紧脱下官服,跑到了殿外,他看着门外背对自己而立的白衣人,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奈何没注意到脚下门槛,被绊了一跤,正正脸朝下摔在了北云容面前,而后只觉屁股被谁人踩了一脚,抬眼看见禄达已是先自己一步蹿进了北云容的怀里。

    竟是又敢公然吃豆腐!

    “恩公!我好想你啊!”

    这獜兽生性胆,唯独这禄达敢与自己这般对着来,也不知是它少根筋,还是胆子大,栾木对此是极为不满,抓住它的尾巴,狠狠将其给扔在了地上,疼得禄达坐在地上哎哟地叫唤,怒瞪着栾木却也不敢出言咒骂。

    “怎得这般莽撞?”

    北云容用绢布擦了擦栾木的花脸,栾木也不在意,眼角弯如月牙,“许久未见,想念得紧,自然就莽撞了些。”

    “不过几日而已。”

    “你是才过了几日,我这可是好几月了呢,不了,今日七月半,鬼魂可随意进入人界探望自己生前的亲友,每年此时我都是要去一个地方的,今年你随我一起去吧。”

    北云容点头应诺下,今日通门大开,可随意进出,二人来到酆都城内,下方迷蒙之地可见各处火光莹莹,每逢七月半,别处都是闭户不出,唯有这酆都鬼城上下热闹,这是鬼五爷定的规矩,他鬼城就应有鬼城的样,不过那些凡夫俗子的节日,就要大搞大办这鬼节。

    二人往城内前往,然而没走几步,只见前方有一红衣人站在山头眺望城内情况。

    “念卿?你怎在此?”

    栾木诧异地上前叫住了那人,自第一殿审判那日一别,他便是没有再见过念卿,他不能随意出鬼界,虽然念卿可自由往来,但他自然也不会来看望自己,所以一别百年,再见到故人,栾木心中颇为触动。

    羽书闻声回头,看了眼他们二人,随即将袖中鹤羽拿出,“有人邀请,自是来赴约。”

    罢他迟疑片刻,复又问向栾木,“判官大人,鬼五爷可安在?”

    “为何如此问?”

    “一别当初已是过了百年有余,他一介凡人,纵然安在,想来也已是发须花白了吧。”

    栾木来不及开口解释,身后突然传来一爽朗笑声,三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半截鬼面从暗处走来。

    “我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见其模样如初,羽书略显惊异。

    “鬼五爷是通门的守门人,怎么也算是半个鬼神,还不至于像念卿兄所。”

    羽书对其上下量两眼,这阔别许久,人倒真真是未有所变化。

    “鬼五爷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这年年的七月半都是我一个人过,觉得有些无聊了,恰好从藏库中找到了公子当年给的鹤羽,所以找公子下界游玩一番,不知可有搅?”

    “未有。”

    羽书移开目光,神情淡然地往山下而行,酆都城内歌舞升平,一反往常阴郁模样,人人脸上都戴着花色不一的鬼脸面具,虽样式怖人,但气氛欢愉,长街两侧不仅有各路商贩叫卖,还有各路鬼界来的阴灵游荡,羽书从未见过如此热闹景象,瞧见何处都新奇得很,前方有人耍刀卖艺,还有人当街给孩儿讲鬼故事,吓得娃子们嗷嗷大哭,有的是在此长居的后代,有的仍旧是亡命徒,人人穿梭于灯彩长街,相视一笑,各自言欢,这景象倒是分外和谐。

    忽瞧旁侧有商家在卖酒,寻常酒家都是一整坛子的卖,这儿倒是新鲜,竟是只卖一碗酒,同一个人不多卖,独独一碗,那酒味奇妙,远处闻着香气扑鼻,凑近一闻却是香气全无。

    “这是何酒?”

    “明目酒。”

    鬼五爷随其跟来,掏出五文铜钱放在了贩的桌上,端起其中一碗递于羽书,“虽酆都处处都是鬼魂邪祟,但七月半不同,七月半通门敞开,枉死城中的白灵都回于世间,找寻各自挂念之人。喝了明目酒,凡人就能看见归来的亡魂,一碗酒可见半时辰,明目酒不可多饮,酒中带有毒性,若是超过一盏便会有性命之危,所以只卖一碗,虽然公子不需要此酒,但此酒味道怪异,是世间少有,可尝个新鲜。”

    羽书接过酒盏,抿了一口,其酒水入口甘甜柔化却在咽下喉之后变得苦涩难喻,一盏饮尽后,味蕾之中甘苦反复,果真是奇妙,他本是想让北云容也来尝尝看,然而回头却是不见他与栾木二人的身影。

    “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

    “判官大人每年来人界都要去姚虚,今年应是也不例外。”

    “是吗?”

    羽书收回视线,随口应答了一声,心里却是有所埋怨,走也不告知一声。

    两人在酆都内转转悠悠地闲逛了一会儿,见过了各式古怪,羽书觉得有些疲累,于是二人行至长街尽头的易居里休歇下来。

    易居里的人都是些新面孔,想来以前的人都已是寿命尽了,鬼五爷让下人在房间里点了一盏香油,泡好了茶水招待,羽书瞥见房内的矮桌上放着一盘棋,那棋子的摆放位置,羽书都记得,那是自己当日与鬼五爷未下完的最后一局。

    棋盘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棋子,几乎没有空隙之处,其表面上未下完,实则早已是黑子死局,正是羽书当年输掉的最后一局。

    “鬼五爷莫不是将那日的棋局保留至今?”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着公子要来,心中激动,又回想起了那局棋,将其摆放好了而已。”

    “少有人能胜我,五爷倒是高手。”

    “当时可真是不容易,为了赢公子一局,不得不全神贯注,不敢有半分走神,又为了赢这一局,我失了好多宝贝呢。”

    羽书笑笑,在矮桌前跪坐下,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类别开,捡入棋盏之中,“反正闲来无事,五爷可有心再来赌棋?”

    “只求公子莫要把我这易居搬空了才行。”

    鬼五爷又在香炉之中添了点香料,随后才跪坐在对方,掸了掸棋盘上的尘埃,鬼目面具下目光狡黠,不知在盘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