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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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番外一

    番外一:我只想让您再管管我

    贺成业老将军这几天有点不淡定, 儿子手术成功了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后,那个一直压着的不敢在术前多琢磨的念头就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他真是怎么看这子怎么不顺眼, 毛头子会照顾人?

    像岑这样的就该找个年貌相当的温柔体贴的能居家过日子的好女人, 等身体调理好了再生个孩子, 这样才算是安稳过日子, 就算没孩子, 到时过继一个或收养一个都成,都过了半辈子不安生日子了, 怎么还想继续不安生下去呢?

    这姓凌的子能靠得住?年纪, 又跟着天凌干些不着四六的事,没个正经前程也没个定性,脾气性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间还搁着凌家那一档子事, 岑肯定是昏了头了,就算是真只能喜欢男人, 也得喜欢个靠谱的才行。

    贺老爷子都没发现自己的底线在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老大一截了,估计也是这几年被贺天凌和顾谦这对给磨的。

    前些日子贺岑情况还不稳定,术后体力精力消耗极大, 经常处于昏睡状态,偶尔的清醒状态也是在痛苦中煎熬, 但这人真是能忍且倔,就连博士都看不下去了,劝他适当的麻醉镇痛并不会影响术后恢复, 可这人就问了博士一句,他能确保效果丝毫不受影响吗?

    博士没法确保,贺岑拒绝药物,他不想将来后悔。

    坚持。

    就两个字,上下嘴皮一碰,最多一秒钟的事,可真要做起来,时间无限延长,可以是真正的度秒如年。

    这人清醒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和疼痛对抗,本就单薄的身体快速的消瘦下去,脸色也是苍白如纸,身上的冷汗就没有断过,恢复过来些的体力消耗尽了人就又陷入了昏睡,反反复复,看得人心疼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毅力。

    可这人居然还能开玩笑,幸亏自己行动不方便,想要乱动也难,否则他还得让人用绳子把自己捆起来,那就糗大了……这话听的人心里直发酸。

    还没离开加护病房时,日夜陪护的都是凌寒北,贺老爷子和贺岚也只能短时间探视不能久留,贺岑也没什么精力开口话,老爷子心里有任何想法也都在看到儿子正受罪的时候都压下去了,父子俩面是见过两次了,但话加起来没超过五句。

    多年不怎么沟通了,就算是表达关心和挂念,也是生硬生疏的,虽然都明白对方的心意,但不可否认这样的相处还是令人尴尬和有压力的,若是平时贺岑或许会主动做出些示好,但现在他是真的没什么精力,加上可能觉得狼崽子就在身边,他下意识里也有点防备自己的父亲,老爷子来探视的时候,贺岑基本都处于昏沉状态。

    如今人离开了加护病房,情况也稳定了些,那个想劝儿子回头的念头就一日比一日地强烈,老爷子酝酿了许久,终于在离开前的一天决定心平气和的和儿子好好谈谈。

    他和贺岚都不能在此久留,接下来还有个漫长的康复期,贺岑起码还要在这里呆上三个月才能考虑回国问题。

    见到父亲和二哥结伴进入病房,也知道他们明天就要回国,贺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不想让狼崽子听到不愉快的对话,找了个借口让人去帮自己买书。

    凌寒北很听话,问清楚贺岑要看的书名,就离开了病房,走出去时还贴心地将病房门给轻轻关上了。

    贺岚心情略复杂,回头看了眼房门,然后看向身前的老爷子,再看着躺在那几乎不能移动的弟弟。

    静养,听着感觉挺舒服,但真让你保持一个姿势静养,估计不过一天你就得抓狂,然后痛恨这种要把人逼疯的静养模式,但贺岑已经这样‘静养’了十天,中间只能偶尔地极其心地挪动下身体,每次挪动之前都需要仔细检查手术部位的支撑固定,即使如此每一次的改变体位都是一场折磨,本已渐渐麻木的疼痛会因为体位的改变血液流动而重新苏醒过来。

    贺岑也只能忍,除了忍,他什么也做不了,偶尔会有忍得太辛苦的时候,他会在狼崽子面前诉苦一两句,但不会多,更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他从心底里怕着这些疼痛。

    他一直都挺怕疼的,只是没什么人知道而已,除了凌肃,他知道这个人生病时宁可大把大把地吞药片,也不愿一针的让人有些心疼的软弱,谁会想到行走在刀尖上的贺岑是个骨子里怕疼的没长大的孩子?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伤口也在渐渐愈合,但贺岑还没有从疼痛中完全解脱出来,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更何况他这是断骨重建。

    可当来探望的父亲和二哥询问时,贺岑都只会轻描淡写地回答‘还好’,他除了微微轻锁的眉头外,是很难让人察觉出这个人目前是相当不舒服的。

    至亲的家人也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起来这在贺家也是挺不可思议的,原本最该得宠生活无忧的贺家三少贺岑却是贺家唯一真正经历过战火洗礼受过枪伤的人,如贺岚,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可能就是下部队受训的那几年吧?汗是成吨地流,但真是没有受过能进医务室的伤,如今更是养尊处优了,贺副厅长连被车刮擦的机会都没有。

    贺老爷子曾经参加过发生在南方的那场战役,但那时并不需要他冲锋在第一线,他见证过战争的残酷,但残酷并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

    这也是在贺成业得知他的儿子真实身份后,有些心虚在面对儿子时会有些底气不足的原因,回想之前对这个儿子的各种指责和不屑,贺成业觉得臊得慌。

    贺岑坚持留在沪市不愿意回北京,贺成业口中是不满的,但心里未尝没有悄悄地松一口气,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了。

    这一回,如果不是动这样的手术,或许这对父子还在等某个合适的时机相见并和解,现在相见了,如果没有凌寒北,这对父子应该也会毫无障碍地和解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明天我和你哥就要回去了。”贺老爷子开口的第一句话。

    “挺好的,您和二哥路上注意安全。”这是贺岑回应的,语气淡淡。

    身后贺岚听出了几分‘你们要走就走,我反正是不会送’的轻松,没有丝毫的不舍。

    “要不要我再安排一个人过来?天凌也忙,你这恢复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爸,”贺岚额前三条黑线,赶紧断这种生硬的关心,“岑如果有需要会和我们的,天凌那里他也会安排好的,岑,爸是担心天凌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你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多一个人总多一个帮手,你是吧?要不我再让伍庆过来?”

    “来回折腾人家干什么?”贺岑看着老爷子,“我这不缺人,寒北会照顾我。”

    贺岚闭嘴,弟弟没算迂回,他这个‘和事佬’有些多余。

    “凌家那孩子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了?总麻烦人家干什么?”贺老爷子还想避重就轻,“他一个外人……”

    “爸,他不是外人,”贺岑眉心的皱痕微深,“您何必绕圈子?”

    贺岚心里不得不鼓掌,这还真是岑的作风!在贺家,大概也就他能这么和老爷子话了,就连天凌都未必能这么直接。

    “怎么不是外人了?”贺老爷子好的腹稿全被儿子这一杆子就要捅破天的利落给乱了,“你是收留照顾了他这么些年,但你们办过收养手续没?他算是你哪门子子侄亲属了?”

    “爸……”贺岚听着这话扎心,这不是直接往岑的忌讳上直接戳吗?!

    贺岑没多少地方是可以动的,就连抬个手也需要心些,免得动作大了牵扯到腰背部的肌肉,但不影响他笑。

    贺岚是有些错愕的,他以为弟弟会因为父亲的话不好受,却没想到弟弟却因听了这句话后反而难得地笑出了声,不作假的笑,确实是在笑,笑声虽然轻笑容也很浅淡,但能听出这笑声不是硬憋出来的。

    “这有什么好笑的?”现在是换贺老爷子皱紧了眉头。

    “爸,幸亏我从来没动过收养的念头,”贺岑停了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事,又轻笑了一声,“否则这辈分还真就乱了。”

    “你……”贺老爷子一口气压了又压,“岑,你觉得现在就不乱了?他、他可比天凌还十一岁,你、你们……他胡闹,难道你也要跟着胡闹?”

    “爸,如果我就是要跟着胡闹,您会怎么做?把他也送出去吗?”

    “岑!”

    “怎么?二哥,我问错了吗?”贺岑躺在那,却渐渐如被冒犯的刺猬,浑身的刺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刺尖朝外,“我现在这样,你们想送也没办法送吧?”

    “爸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凌太年轻了,或许很多时候做事比较冲动,爸也是担心你们的将来,想让你多考虑考虑,你别误会了爸……”

    “哼!他要误会便误会,”贺老爷子连着被儿子戳了几下,口气也硬了起来,“就算我真把人送出去了又如何?”

    “您这么多年都没管过我,现在可不可以也不要管我?”贺岑身上不舒服,心里还别扭着,几句话下来他有点压不住烦躁了。

    “爸,岑……”

    “是我不想管你吗?”贺岚终究是没能拦住老爷子,“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听过劝?出了那么大的事,是因为我没管你吗?你从就自作主张,谁让你去干那么危险的事了?!我倒是想管你,你让我管吗?!”贺老爷子越越激动,“最后我都拉下老脸向老战友去听自己儿子的消息,你人家心里该怎么笑话我?你有几句真话?都伤成那样了,嘴里还是没一句真话!你有苦衷,你讲纪律,你爹我也讲了一辈子的纪律!”

    贺岑深深地看了眼父亲,而后微微偏过头,将眼睛轻轻闭上了,纤长的眼睫不安分地抖颤着。

    “爸,您别这么岑,岑还病着,身上不舒服心里自然也痛快,大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谁都没过要怪谁,您消消气,岑做手术,您是最担心的,怎么见了面父子俩就掐架呢?”贺岚毕竟是心疼弟弟的,“岑这些年真的不容易,您不心疼?不心疼您巴巴地守在手术室外面做什么?不心疼您这几天总在病房外转悠干什么?岑,你也别置气,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要咱家谁最像爸,除了你还有谁?硬的都跟块石头似的,你现在主要是养身体,有些事可以慢慢再谈……”

    “你跟他这些废话做什么?他要是懂事,还会弄出这档子丢人现眼的事?”

    “我怎么丢脸了?”本以算装睡息事宁人的贺岑倏地睁开眼,“我做了什么让您还有贺家蒙羞了?”

    “岑,爸没有那……”

    “二哥,你别解释了,”贺岑被‘丢人现眼’这四个字给刺痛了,“爸,我是对不起国家了还是对不起贺家了?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让人戳脊梁骨的事了?哦,也对,如果不是我干了什么坏事,我又怎么会被断骨头呢?这还真是戳‘脊梁骨’啊……”

    “岑,你闭嘴!”

    “凭什么?!”贺岑怒视了一眼贺岚,“我这难道不是报应吗?就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和我一样的男人,爸,是不是这样?因为我喜欢上了凌肃,所以任务失败了他牺牲了我残了,现在我喜欢上了凌寒北,所以我现在躺在这一动不能动,日夜不得安生!是报应,对吧?”

    病房门忽然被重重地推开了,一直在外偷听谈话的凌寒北一头冲了进来,几步走到了病床边,看都没看贺家的另外两个人,俯身、伸手轻轻地堵住了贺岑的唇。

    “嘘~贺叔叔,不要生气,也不准这么自己,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真有报应也是报应在我身上,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又有多难追,是我死皮赖脸追的你,”凌寒北心里压着火,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心疼,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看着,低头在人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亲昵又温馨。

    身后传来重重的咳嗽声,贺岑眼神一黯。

    凌寒北不在的时候,他可以用刺将自己紧紧地防护起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哪怕对手是他的父亲兄长,可凌寒北出现后,贺岑的防护就出现了漏洞,他会下意识地寻求某种依靠,但又想抗拒这种软弱的情绪,甚至觉得有些丢脸和难堪。

    “贺叔叔,我在。”凌寒北伸手握住了贺岑的手,转身面对贺家父子俩,“贺老将军,是我缠着贺叔叔的,也是我先喜欢上贺叔叔的,您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吧,贺叔叔现在需要安心养病,他已经很辛苦了,我特别特别心疼他,也特别恨自己没用,没法替他疼替他难受,但我可以替贺叔叔让您出气。”

    看着两人互握的手,贺老爷子眉头紧皱,但终究没有再斥责,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他自己,他心里也不好受。

    “你们、你们……算了,这事以后再吧,现在还是先安心养病吧,你,”贺老爷子看着凌寒北,欲言又止,“你多费心,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凌寒北紧了紧掌心里微凉的手。

    贺岑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主动退让的父亲,父亲确实老了,即使身板还挺拔精神也还矍铄,但岁月终究还是让父亲露出了疲态和某种原本不该在父亲身上出现的妥协。

    “对、对、对,养身体最重要,什么事都可以将来慢慢解决,”贺岚眼藏赞许地看了眼挺身而出的凌寒北,虽然他也担心着弟弟和这年轻人的未来,但实话他真挺欣赏这年轻人的勇气和担当的,“凌啊,那就辛苦你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的电话你也有,有事可以直接给我。”

    “谢谢,我会的,”对于贺岚,凌寒北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岑,有些事是我对你关心不够,”贺老爷子叹了口气,“我处理事情的方法有时候确实简单粗暴了些,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走上歪路,你们总自己没错,当年天凌也是,愣头青一个,压根不知道世事艰难,没有错就一定是能做的事了?没有错就不用顾忌别人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些年了,顾家那还是不知情的?既然没错,为什么要瞒着?其实你们心里都清楚,这条路不好走。”

    “爸,您的苦心他们会理解的。”贺岚看着服软的父亲有些不忍心了。

    老爷子看着儿子,贺岑没有出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心里不是滋味,贺老爷子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岑,我也不劝了,就最后一句,你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可凌家呢?凌家就这孩子了,他还年轻,很多事想不到,现在也不会觉得什么,可将来呢?你、你得替他多想想。”

    贺岑猛地觉得伤口一阵疼痛,不由得握紧了凌寒北的手。

    “怎么了?贺叔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直照顾着贺岑的凌寒北立即反应了过来,忙紧张地俯身询问。

    “没事,”贺岑忍住了疼,比起前些日子,真的不算难忍,可心里的疼却怎么也忍不住了,将视线转向父亲,贺岑还未开口眼眶却已微红,“爸,您知道吗?手术前我最希望听到您什么吗?”

    “什么?”贺老爷子一愣。

    “我、我想听到您能拦着我或骂我,”贺岑双眸中隐约见了水光,“我想有个人能替我做主,想您能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再管我一次,可你们全都听我的,爸,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您这里已经做不了孩子了?什么事我都要自己决定,决定了就不能犯错,错了就得自己承担后果,可、可我有时候也是会害怕的……爸,您让我多想想,可您究竟想让我想出一个什么结果呢?您看看这屋里,只有我是躺着的,一动都不能动,这样您都不允许我自私一回吗?”

    “贺叔叔,”凌寒北轻轻伸出手指,将人眼角渗出的一点晶莹给抹去,“我们不想,什么都不用想,贺叔叔,不怕,我陪着你。”

    贺老爷子僵住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听着时隔多年后儿子第一次向他吐露出的心声,要求就这么点这么低,儿子只是想寻个依靠……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只是将儿子当做了一个足以信任的冷静的能对自己决定负责的成年人,这没有错,可他似乎忘记了他们之间首先是父子关系,而非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身旁的贺岚比贺岑要年长许多,都已经是副厅级了,可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在人际关系和工作上给予指点和助力,为什么?因为贺岚是他儿子,级别再高,在他这里也是儿子,可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这样去想贺岑呢?

    真的是因为分开多年了吗?还是因为这么多年贺岑做的所有事都与他贺成业无关?他在贺岑的身上感觉不到自己的成就感?

    贺岚陪着父亲离开了,一路上老爷子都沉默着,贺岚也不知能什么开解?他也极受触动,他从未想到一直以来都似乎对亲情淡漠凡事都不愿假手他人的弟弟,内心却藏着这样的令人心酸的期待和愿望。

    他们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也从未真正地站在贺岑的角度去想,只是付出了些浮于表面的关心,而后关心被拒绝后还心生不满,认为是贺岑脾气古怪不近人情,而他们却是大度的与他不计较。

    作者有话要:  心疼贺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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