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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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逸潜实在担心现在不清楚,以后就更难明白了。

    偏偏玄影在恭贺之后,举止间分明就是想要告退的架势。

    “站住!不许走!”谢逸潜心里一急,厉声呵斥道。

    玄影的身形并没有晃动,他颇为温顺地回答:“是,属下遵命,不知主上还有何吩咐?”

    “没有……总之一切不是你看见的这样,本王有自己的理由。”谢逸潜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正欲往前走几步。

    却不想玄影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潜意识里的躲闪行为刺得谢逸潜眼睛一痛。

    “你……”在谢逸潜的印象里,他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玄影躲他的。

    玄影这才意识到行为的不妥,他另一只腿也跪下来,俯身叩拜半晌才敢重新抬起头:“主上恕罪。”

    就玄影这种不相信不配合的态度,任凭谢逸潜如何辩驳,看上去都产生不了半分影响。

    一开始谢逸潜还能耐着性子跟他掰扯两句,可时间长了,他心里的暴躁就变得明显起来。

    只是他到底碍着玄影的狼狈,忍住了动手的欲望,只是干巴巴地了一句:“本王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玄影依旧不作回应,木讷固执甚至算得上叛逆的态度激得谢逸潜又是一阵火气。

    然而下一刻,不论是玄影还是谢逸潜皆是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妇人碎碎叨叨什么——

    “动作都麻利点,误了王爷王妃洞房吉时饶不了你们!”

    “方巾备好了吗?秤杆好了吗?还有花生饺子合卺酒仔细别出差错!”

    “王爷就要回来了,伺候好了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正是左相府上派来的陪嫁丫鬟婆子。

    谢逸潜脸色一变,表情几经变幻,最后还是受制于将到来的陪嫁人,他对着玄影摆摆手:“你先退下吧,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许离开王府半步,等本王去找你。”

    玄影纵使听见了外人的脚步也始终保持姿势不变,如今听见主上赦令,却是转眼就动作麻利的起身。

    看在谢逸潜眼中,无疑又是多一秒都不想停留的意思。

    谢逸潜的脸更黑了。

    玄影尤且不自知,躬身对着谢逸潜无声行礼,而后纵身一跃,眨眼就消失在院落中。

    与此同时,刚才听见的陪嫁丫鬟婆子也抵达王府正院,几人进来就看见瑞王站在院中,瞬间吓得一脸煞白:“王王王、王爷!”

    谢逸潜黑着脸并不应和,无视一众丫鬟婆子,自顾自走向房间。

    留下的众人浑身着颤,直到看见瑞王背影完全消失在房间内,这才赶紧跟上去,但还是免不了一身冷汗。

    反观被谢逸潜呵退的玄影,此时却是飞窜着赶往地仁所在的院子。

    他暂时没时间考虑刚才主上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要是他没记错,中情毒者除了解毒人,当是不能和旁人有情事的。

    虽然既是主上敢将婚事安排在现在,那多半是可以不顾情毒限制和王妃礼合。

    玄影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到底还是想从地仁口中得到确认才可以……

    半个时辰后,地仁亲自将玄影送出来,脸上的表情多是欲言又止。

    玄影并不在意地仁如何作想,自顾自地往外走着。

    “玄影!”在玄影离开前,地仁终究还是将他叫住,迎着对方转身略带疑惑的目光,地仁竟是感到了一丝歉意。

    “主上的情毒是在五天前刚刚得解,那时候刚传来你被困洪灾的消息,便没有通知你。”

    而事实上,就算玄影还是安稳待在封洛城中,恐怕也不会有人去告诉他——

    主上的毒解了。

    玄影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

    只此时此刻,他心里出现的情绪,不是失落不是怅然,反而是一种淡淡的解脱。

    毒解了就好,哪怕他又在主上面前少了一个用处,可也不用纠结王妃的存在不是?

    然而玄影此夜还真没调整作息,他在简单的清洗后,将身上的淤青伤口简略包扎了一下,转眼就去王府厨房里,偷了两坛烈酒跑了。

    总归当夜也没有玄影的差事,哪怕影卫明令禁止不论何时皆不可沾酒,玄影却还是违了规定。

    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玄影找了一处可以将谢逸潜正院内景致尽收眼底的屋顶,旋身跃上去,不过刚刚坐下便开酒坛,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

    久不饮酒的他很不适应烈酒,刚一入喉就呛得他一阵咳嗽,可惜这根本不能阻止他痛饮的欲望。

    玄影咳嗽了半天,突然轻声低喃着:“属下可不是故意的,贺主上新婚,举杯同庆才对……”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就好像有了正当理由放肆一夜。

    “这样挨的板子,总会少一些了吧?”

    一边着,玄影仰头又是一口猛灌,哪怕烈酒激得他眼睛瞬间红了一片也不在意,依旧大口喝着烈酒。

    只在喉咙被刺激得实在难受时,玄影才肯口抿几滴,等待喉咙口重新适应良好,继续自虐一般仰头灌进酒水。

    直到他耳边蓦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轻哼,玄影动作猛地一顿,转眼低头向下面看去。

    只见王府正院外,之前进去的丫鬟婆子已经领着赏喜气洋洋地走过去,反是房间里出现了不一样的声响。

    玄影一时呆住了,他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谢逸潜房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饱含情欲的女音中带着一种甜腻的牵扯。

    眼见映在窗子上交缠的人影动静越来越大,间或交杂着一些细碎的呻吟喘息。

    “……”玄影嘴巴微张,红彤彤的眸子里映出几分惊诧几分意料之中。

    可不管是哪种,伴随着房中声响不歇,玄影隐隐感到胃中一阵翻滚。

    “本王心悦的人是你!”

    信誓旦旦的话语言犹在耳,偏偏转眼之间……

    “呕!”玄影旋然背过身去,再也忍不住从心底泛上来的恶心,只因胃里缺食只能一阵阵干呕。

    远处轮值的影卫眼睁睁看着对面屋顶上的玄影大人诸多动作,但又因为王府中关于大人与主上的流言,始终不敢在主上新婚之夜去触大人的霉头。

    下方屋中的动静不仅玄影能听见,便是躲在房门外的几个丫鬟婆子也是听得一清二楚,遑论就在院中树上轮值的影卫。

    唯独不同于那些丫鬟婆子的喜色,几个轮值影卫的面上,分明是带着红润的尴尬。

    这种情况下再看对面的房顶,哪怕玄影的举动越来越大,他们到底选择了视若无睹。

    然而等到玄影的一阵恶心感过去,他又拎起酒坛,酒水顺着侧颊滑落,混着刚才生理性的泪花,再也分不出是酒还是泪。

    洞房花烛宾客喧嚣,但这些喜色可碍不着旁人的醉饮清酒,孤影对月明。

    烈酒喝的多了,玄影本就不怎么样的酒量彻底歇菜,他晕晕乎乎地趴在屋顶,偏偏剩下的最后大半坛酒水怎么也不肯松手。

    然而喝醉了,玄影往日的克制也跟着一起醉到百里开外,他呜呜囔囔了许久,来回在嘴边徘徊的话语发出声来。

    “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

    “嫌弃我,羞辱我,反正一直都是属下一厢情愿,都是我的错,以后不纠缠您总可以了……”

    “不惹你心烦了,不给你添麻烦了,不会做你的困扰的……我是玄影,瑞望府里最利的刀刃,才不是谁都可以亵弄的玩意儿……”

    “您的仇怨属下给您担着,属下罪有应得,再不敢贪心。”

    “贺王爷王妃秦晋合欢,白头偕老……”

    一声叹息声起,玄影彻底摔头倒下去。

    往日困扰尽数碎裂,虽然他此时身体难受得很,但心间恰恰相反,那是一种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轻松了。

    断了,断绝了。

    玄影双眼和在一起,满眼只剩下屋顶砖瓦的泥红色,满身的酒气醉得他难受。

    恍恍惚惚中,玄影却是突然忆起,虽影卫基本是主人家的私人所有物,甚至是死契也不为过。

    但影阁为显主上仁心,还是在守则最末添了一条,是可以重享自由身的……

    凡立大功者,为表嘉奖,废经断脉割舌立誓饮毒,皆可出府。

    玄影低声咳嗽了两声,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房间里的声音已经停下了。

    他只是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就着眼睛的酸涩,手也没挪下去,转头呼呼大睡过去。

    远处的影卫只觉眼前一闪,再回神,却见对面玄影大人身边蓦然出现一个人影。

    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那个极尽熟悉的人影弯腰停顿片刻,转眼将玄影横抱起。

    谢逸潜望着屋顶上撅着屁股睡得不知世事的人,鼻翼间环绕着浓郁的酒气。

    看他衣衫的完整,哪里像是刚从洞房里出来的样子。

    反观玄影露出来的一只眼睛,还是红彤彤一片。

    谢逸潜先前因为玄影不理解的焦躁倏尔散尽了。

    他艰难地把玄影从屋顶上抱起,垂眸望着怀里别扭扭动的人,眼底浮现一抹笑意。

    片刻之后,放着两个酒坛的屋顶上终不见身型。

    只留对面轮值的影卫:“我滴个乖乖!”

    轮值的影卫咽了咽口水,满心都是“你们大人物可真会玩”的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