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禁止燃放炮竹, 导致年味直线下降几乎没有。

    不过好在于知白是个挺有生活仪式感的女人，年前一天去超市买了一堆红彤彤的装饰品回来准备把家里装点装点。

    许宁宁在超市里溜达了一个多时，成功地被《好日子》《好运来》《恭喜发财》等新年商场必备歌单给洗脑到身心疲惫。

    “江逸, ”许宁宁往沙发上一倒, “我腿好疼。”

    江逸抬脚把许宁宁的腿踢到一边，自己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拿出铁盒开始装从超市里买回来的糖果。

    “腿疼腿疼腿疼。”许宁宁踢了鞋子，脚丫踩上江逸的大腿。

    江逸看着自己四十二码的脚上穿着哆啦A梦的袜子, 没忍住拎着许宁宁的脚腕把人给掀到一边去。

    许宁宁哼唧半天没人搭理, 于是又自己凑过来, 把下巴搁在了江逸的肩膀上, 撅着嘴要吃糖。

    江逸随手剥开一个，敷衍似的塞进许宁宁的嘴里。

    自从放了寒假, 两人在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么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许宁宁已经彻底对江逸放下心理包袱，整个人没脸没皮就往上凑。

    反正身体是自己的，她不嫌弃。

    “桃子味的！”许宁宁咂咂嘴。

    在江逸把铁盒扣上之前, 许宁宁伸手又拿了一个糖出来。

    “嘴里吃着手里还要拿着，”江逸连忙把铁盒开，“夹着手了又要哭疼。”

    被教训的许宁宁不开心地“哼”了一声，把那颗糖往江逸怀里一砸, 屁颠颠地跑了。

    原来是给他的。

    江逸把怀里的糖捡起来，是和许宁宁一样粉色水蜜桃味道的水果硬糖。

    晚饭过后，许宁宁被于知白揪去门口挂灯笼。

    江逸脱了鞋一米八五的净身高, 连板凳都不用踩，手臂一抬，轻轻松松就把灯笼给挂在了门前。

    “矮子。”许宁宁用鼻孔看江逸。

    江逸嘴角抽了那么一下：“骂自己？”

    许宁宁晃晃脑袋，蹦跶回了房间。

    “都九点了, 爸爸还不回来吗？”许宁宁趴在桌子上，有点儿不开心。

    于知白把菜断回厨房热了热：“再等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八点就回来的，”许宁宁撅着嘴，不开心地抱怨着，“骗人，和江逸一样坏。”

    莫名其妙就被骂的江逸头上缓慢冒出了问号。

    倒好的可乐在玻璃杯壁上起了一层气泡。许宁宁枕着手臂，用手指弹了弹杯子，那些气泡便全都争先恐后的往上飘。

    江逸看着这一大桌子菜，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这么眼巴巴地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爸爸怎么还不来？”男孩问向身边站了一排的阿姨，“我可以去门口等他吗？”

    那时候的江逸眸中还藏着熠熠星光，就算肚子再饿，也会忍住等着那么男人的到来。

    “咯吱——”

    一声门板开启的轻响，许宁宁第一个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爸爸！”

    江逸抬头，透过玄关处的方格古董架看到了匆匆赶回来的许安年。

    “哎哟…”许安年抬手，接过飞扑过来的许宁宁，“这么大的伙子，还真…抱不太动。”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系着围裙的于知白也凑了过去，“我菜都热两回了！”

    “临时来了个病人，耽误了一会儿。”许安年放下许宁宁，把手上提着的纸袋递到她面前，“爸爸给你买了新娃娃，拿去看看？”

    许宁宁笑出了声，低头乐颠颠地把娃娃掏出来：“啊！是人鱼！”

    客厅的灯带暖黄，平和温暖。

    而餐厅的灯管却泛着冷光，白净明亮。

    被灯带划分开来的两个功能区，似乎也将感情也一并划分清楚。

    江逸转过脸，看着许宁宁那杯可乐，气泡似乎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没有二氧化碳的碳酸饮料甜腻平淡，但是那也是别人杯子里、永远也尝不到的滋味。

    “江逸江逸江逸！”许宁宁提着纸袋，一路跑到他的面前，“爸爸给你买了飞机！”

    江逸一愣，许宁宁直接就把纸袋塞进他的怀里。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刚洗过手的许安年擦着手上的水珠，“我想男孩子应该对这种模型都还感兴趣的。”

    江逸低头看着纸袋里隐约露出的部分，似乎是盒装的高档模型玩具。

    “嗯…”江逸呆呆地点了点头，“感兴趣。”

    “感兴趣就好，”许安年笑道，“我时候就喜欢这种模型，可惜那时候家里没钱，买不起。”

    “你那是什么年代，”于知白把热好的菜端上来，自然而然的接话道，“吃饭都成问题了，哪家还有闲钱买这种东西。”

    “谢谢…叔叔。”江逸的声音很，他的手指捏着纸袋，一时间不知道要把它放在哪里。

    江逸其实对模型不是很感兴趣，他甚至可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从就被灌输各种各样的理论知识，以至于这么多年也没接触过其他什么东西。

    被当做一个孩子，收到一件玩具，似乎是江逸这十几年人生里的头一遭。

    “礼物吃完饭再拆，”于知白看江逸盯着纸袋发呆，还以为他喜欢得不舍得放下，“赶紧吃饭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充满气泡的可乐又满了一杯，许安年犯了职业病，告诉许宁宁少喝碳酸饮料。

    “干杯！”许宁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举起杯子就要碰杯。

    于知白第一个附和自己的闺女，两人的杯子在空中碰出清脆声响：“年快乐！”

    许安年拿她没办法，也跟着举了起来。

    江逸的手握着杯壁，见三人似乎在等自己，这才轻轻把杯子也拿了起来。

    他没有凑得太靠近，没有碰到任何一人的杯子。

    “当——”

    许宁宁把杯子往江逸杯上一撞，笑眯了眼睛：“年快乐呀，江逸。”

    -

    晚饭过后，江逸在房间里拆开许安年送给他的模型玩具。

    “好酷哦，”许宁宁凑了过去，“这是什么飞机？”

    江逸也不清楚，他看着明书，把名字念了一遍。

    “我能摸摸吗？”许宁宁问。

    江逸顿了顿，点点头。

    他潜意识里认为这个模型是许安年的，当然也是许宁宁的。可是许宁宁想摸一摸却还要询问一下自己。

    江逸反应片刻，才想起来这是他的礼物。

    “它能飞吗？”许宁宁把模型拿起来。

    江逸赶紧抬手护着：“不能。”

    许宁宁笑嘻嘻地把模型放回江逸手里：“你是不是很喜欢呀？”

    江逸沉默片刻：“也就那样。”

    “骗人，”许宁宁戳了戳江逸的脸，“你刚才笑了。”

    江逸抬眸，面无表情：“没有。”

    许宁宁两个手一起，捏着江逸的脸，硬是把唇角给提了上去：“现在笑了！”

    江逸把许宁宁的手开：“出去。”

    丫头片子叽叽喳喳的，烦都烦死了。

    许宁宁不仅不出去，反而往江逸床上一趴：“过年你跟妈妈去走亲戚，我就不去啦！”

    江逸把模型放回盒子里重新装好：“你在家里吗？”

    许宁宁笑着点点头。

    “你不想去？”江逸问。

    许宁宁把头摇成拨浪鼓。

    江逸不解：“为什么？”

    许宁宁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

    大年三十晚上，一家四口聚在客厅里嗑瓜子等春晚。

    许宁宁坐在于知白和江逸中间，一会儿靠靠这个，一会儿挨挨那个，总是闲不下来。

    没一会儿于知白嫌她烦，把她推到一边。

    于是许宁宁就全心全意，只在江逸身边一个劲的烦他。

    “你怎么只剥花生？”许宁宁问。

    “花生离得近。”江逸回答。

    许宁宁听罢，把茶几上的干果全挪到江逸面前，身子一矮坐在了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毯上。

    江逸剥着花生的手一顿。

    “我喜欢吃开心果，”许宁宁拿过茶几上装果壳的盘子，低头剥了几个放手心上递给江逸，“给你吃。”

    江逸停了几秒，抬手从许宁宁的掌心里拿出一颗果仁来。

    “时候爸爸，吃了开心果就要笑一下，”许宁宁把开心果扔进嘴里，眯起眼笑了笑，“这样开心果的使命就完成啦！”

    江逸垂眸看着指尖的开心果：“它还有使命？”

    许宁宁：“开心果的使命是让人开心啊！”

    江逸：“……”

    一边喝茶的许安年轻咳了一声。

    “你看你教出来的傻闺女，”于知白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十七岁了，还跟七岁似的。”

    “七岁的时候还问桃子里怎么没有桃太郎，”许安年否认道，“现在还是长大了一点的。”

    陈年旧事被拿出来，许宁宁脸上一红，气得就要跟自己老爸算账：“不许！”

    于知白笑得蜷起了腿：“还不是你自己问的？现在怪爸爸了？”

    许宁宁把嘴撅到天上：“我不跟你们话了。”

    对方夫妻两个一起她，她一个人不过。

    许宁宁哼唧唧挪回江逸身边，看他手里还捏着那个开心果。许宁宁心里憋着气，张嘴一口把它吃下去。

    江逸低头一懵：“你干什么？”

    “反正你又不吃。”许宁宁。

    “我正准备吃。”江逸。

    许宁宁又给他剥了一个：“气！”

    江逸接过开心果，扔进嘴里。

    “你为什么不笑？”许宁宁按着江逸的膝盖，整个人凑了上去，“你辜负了那颗开心果。”

    眼前的少年眸中有光，隐约含着期待。

    这不是江逸的眸子，这是许宁宁的目光。

    江逸身子微微后仰，艰难地扯动嘴角。

    吃一个开心果就要笑一下？那他还是做个渣男辜负它们算了。

    “笑的真丑。”许宁宁皱眉道。

    像是互相呼应似的，电视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品来了，”许安年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让我来看看今年的好不好笑。”

    “嗯？品？！”许宁宁瞬间转身，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往江逸的身边一坐，“我要看品！”

    “这什么名儿啊，”于知白笑着吐槽道，“我看这名字就已经想笑了。”

    暖黄色的灯光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那是一种温柔而又幸福的暖色。

    江逸垂下目光，飞快地眨了眨眼。

    即便他和许宁宁身体互换，却依旧可以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属于许宁宁的温柔澄澈。

    “快零点了！”许宁宁突然抓住江逸的手，“你我们新的一年会不会换回来？”

    江逸手指微动，低头把手藏进了于知白和许安年看不见的抱枕下。

    他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也没直出来：“不知道。”

    “不定呢！”许宁宁抓着江逸的手指，用了些力气，“跨年的那一瞬间可能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江逸心道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也只有这个傻子才会一本正经地当真。

    电视里传来了整点倒计时，许安年揽过于知白，在三秒倒数时柔声了句“新年快乐”。

    “爸爸赖皮！”许宁宁大声抗议，“不许提前的！”

    “嘀——”

    零点了。

    许宁宁飞快转身，赶在春晚报喜之前对江逸道：“新年快乐！”

    屋外似乎有人对着窗户大喊了一声祝福，接着，竟有人同样回应了过去。

    “哪家的孩子这么皮？”许安年笑呵呵地走向阳台，“我猜是楼上的胖。”

    “别开窗子！”于知白连忙，“冷的要死。”

    江逸扭头，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里点点灯光，是属于尘世间的万家灯火。

    而他现在也在其中一盏里，沾染了满身的烟火气。

    “什么呀！”许宁宁把江逸的手放开，颓废往沙发上一倒，“什么都没发生。”

    江逸低头，看着自己被许宁宁握过的手掌。

    有发生了什么，又或许早都发生了。

    江逸抬手，摸了摸许宁宁的头发。

    他的声音低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