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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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暮猛的回过头, 只见夜一白指间灵力流动,禁闭的铜锁上又“唰唰唰”多了数层禁制,一层比一层繁复, 晃得人眼花缭乱。

    “夜仙友, 你家丹房造型真是别致,还能从里面上锁……”朝暮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笑容十分勉强。

    并没有下一刻会炸的丹炉, 那么, 夜一白将她骗来是做什么?怎样的理由才会让他上锁都不够, 还给套上一堆禁制?朝暮大脑飞速转动,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她忽然萌生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他不会想起来了吧!

    最后一层禁制凝结完成, 夜一白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冷淡。

    糟了。

    朝暮脸色一点点僵住,心脏宛如一个四五岁的熊孩子,在胸腔里闹翻了天。

    门窗都锁死了的密闭空间里光线极为昏暗, 夜一白点起一盏灵灯,长发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银芒。他提着灯走向朝暮,声音轻而悠远,像是从云边传来的:

    “我做了一个梦。”

    朝暮干笑道:“真巧, 昨晚我也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奇特。”

    “巧了不是,我这梦也很诡异。”

    “我梦见一个身中离魂的女子。”

    “巧…哈、哈哈。”朝暮尴尬的笑了两声,试探的道:“要不……你再想想?或许记错了也不定。”

    夜一白已经走到朝暮面前, 他略微俯身,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声道:“离魂之事世所罕见,我与她定是有一段前缘。”

    朝暮立刻抬头道:“你绝对想多了,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前缘旧怨,巧合罢了。”

    “呵——”夜一白忽然笑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与先前的冷淡和假笑完全不同,此刻他仿佛是获得了向往许久的宝物,心翼翼的呵护下是无法忽视的欢喜:“不,我确定。这个梦我做过许多次,只是往日都是朦胧一片,看不真切。”

    朝暮心下安定了些许,只道:“一个梦而已,看不清就别看了。”

    “可是昨天,我看见了……”

    夜一白尾音上勾,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朝暮身上,与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处。

    扑通——

    朝暮一屁股坐到地上,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千只蜜蜂,嗡嗡嗡的声响吵的她完全无法思考,只有一句话反复出现。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养老生活还没开始几天就惨遭阉割,她这一路走后门的快乐草生就要终止在这的炼丹房里了吗?

    果然,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

    不、不对,她怎么能就这么躺平,明明还能再抢救一下的!眼前这个是夜一白,他没有蒙狱暴虐,不像徒弟会撒娇黏人,也不是被自己坑了的雁衡阳,怎么看都还有希望!

    “你很紧张?”夜一白蹲下身,似笑非笑的道。

    朝暮轻吸一口气,语气尽量自然:“你刚刚凑的太近了,我不习惯。”

    “不必找这种借口,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朝暮不答,夜一白轻哼一声:“我本也不想承认,但是前世之事又有谁能控制呢。”

    朝暮缓缓蹙眉:“前世?”

    “即便是前世,那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夜一白强调道:“我虽只见到了梦中人的背影,却有种朝夕相处的熟悉感,这足以证明我二人前世定有夫妻情缘。”

    “背影?”

    朝暮坐在地上,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天不绝我!

    夜一白有些莫名,但见朝暮站起身,眯着眼睛道:“仅凭一道背影,你因何判定是我?”

    “你们身形相仿,从后面看几乎一模一样,况且你方才——”

    “我方才?我方才有承认吗?”朝暮断夜一白的话,慢悠悠的道:“世间身形相仿者不知凡几,背影左不过是高矮胖瘦,夜仙友就如此笃定么?”

    “我……”

    “再者,前世之事与今生有何干系?若你上辈子是头猪,莫非这辈子还要去寻昔日猪妻再续前缘?”

    “你这是强词夺理!”夜一白皱眉,身体如同绷紧的琴弦:“既然我能三番五次梦见她,足以证明前情未了,或许上辈子我们曾对天指誓、来生再见。”

    朝暮嘴角翘了翘:“那你确实还深爱着她咯?”

    夜一白眉头紧锁,但看眼前这女人一副不知不听不信的模样,忍不住咬牙道:“是!”

    “那你现在这不就是……”朝暮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的吐出四个字:“……移情别恋。”

    “可那人分明就是——”

    “若偏不是我呢!”朝暮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夜仙友应当明白,你既信誓旦旦对那女子情根深种,此时就不应当只凭一道背影妄加揣测,万一你们确实有两世情缘,过一段时日真正的她来寻你了,你又如何自处?又置我于何地?”

    夜一白瞬间懵了,他从未想过还有这种情况,只是随着频繁的梦境越发笃定那人一定是朝暮,现在想来,自己确实无凭无据……

    “还是……”朝暮伸手,葱白的指尖缓缓勾住对方绣着银色水纹的紫玉腰带,状似轻薄的调笑道:“……仙友想做个渣男。”

    夜一白脸上浮起两团红云,随即又褪成一片苍白,想也没想就推开朝暮,疾声道:“朝仙友自重。”

    语气里,俨然是一副良家男子维护清白的做派。

    朝暮摊手,久违的职业成就感涌上心头。

    啧,就这?

    ……

    死里逃生总是格外值得庆幸,朝暮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夜晚,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正准备爬进花盆,却在窗台栽了个跟头,定睛一看,原本应当放置宝盆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朝暮愣了愣,继而回头,正见青青坐在床边看她,便笑道:

    “你借我的盆好像生了灵智长腿溜了。”

    “暮今日似乎很高兴。”青青答非所问,完后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从夜一白那儿回来后便是如此。”

    朝暮嘴角上扬:“有那么明显吗?”

    “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不,就是他太好骗…咳,是离魂丹快研制成功了而已。”朝暮险些忘记她是去找夜一白干什么来着了。

    青青眯了眯眼,看不出来是信还是没信。朝暮不欲将这事闹大,便扯回话题:“窗台的花盆……”

    青青断朝暮的话:“暮既已成仙,何必还执着于原身天性?”

    朝暮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什么意思?”

    青青掀开被褥,优雅的抚平枕上折痕:“暮不若……与我同睡。”

    “不不不,我人形时在夜晚坐容易睡着,睡着了磨牙梦游呼噜,你受不了的。”

    “我不在意。”青青着已经解开了衣襟别扣,露出单薄的里衣,虽两人都是女子,对方有的自己都有,哦,胸除外——但朝暮还是有些难为情,她背过身去,尴尬道:

    “我是真的睡相差,本就蹭你的宿舍很不好意思了,若是再占你的床榻,影响你的修炼,岂不是得寸进尺,我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青青手指顿住,垂眸幽幽道:“便是女身也不行吗……”

    这与男女有何关系?朝暮心下迷惑,但也没做细想,只是摇着头道:“我一棵草,只要有土壤,住哪都行,我去院子里晒晒月亮,青青你早些休息吧。”

    青青坐在榻上,听着“吱呀”一声合门声,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

    是夜,天空的点点星子暗淡的几乎看不见,朝暮恍恍惚惚的闭上眼睛,再睁开,那星光竟突然大盛起来,她坐起身,看着身下推开的一缕缕波纹,神情瞬间垮了下去。

    抬头,美得有如天人的男子正从容的摆开棋盘,仿佛正等待着她的到来,朝暮木着脸主动坐到男子对面,也不劳他唤狗似的将自己叫去。

    男子手上动作顿了顿,似乎是惊讶朝暮今日竟会如此乖巧。

    “这位高人,仙对棋道委实一窍不通,你就算是虐菜,也该找个有一点点底子的吧。”

    “无妨。”

    你当然没关系!朝暮觉得有些头疼,白天的好心情也彻底清空了,梦境这样隐私的空间被他人随意进出操控,虽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但这种被人牢牢掌控的感觉实在糟心极了。

    她想了想,委婉道:“仙友,你若是有什么事要差使仙,直便是,完全不必……”

    “黑子还是白子?”男子问道。

    朝暮一大堆暗示快滚的话堵在嗓子眼,又硬生生的吞下去,郁闷道:“黑子。”

    男子点点头,将两人的棋钵交换,继而缓缓道:“黑子先行。”

    “上次不是白子先走吗?”

    “无妨。”

    朝暮翻了个白眼,随手丢下一颗棋子,既然躲不过,不如赶紧走完流程,下棋而已,又不是让她下赢。

    男子慢条斯理的落下一枚子,忽然道:“在仙源过得如何?”

    “还行。”朝暮答完才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仙源?你究竟是谁?”

    男子神色平和,并不回答,那张倾倒众生的脸永远从容不迫,就像一潭不会被风吹皱的水,这样的人、这样的皮相,似乎是无懈可击的,至少朝暮拿他毫无办法。

    所有花里胡哨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不值一提,朝暮气闷的想,她或许就该一直待在乡下老家,好歹还能仗着会两手法术吓唬吓唬种田哥。

    “你输了。”男子淡淡道,接着便如昨日一般,修长如玉的手指从棋盘中一枚枚收回棋子,简单流畅的动作中竟也显露出十分的美感。

    接下来,他就该走了。

    “你明天还来么?”不知怎的,朝暮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刚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她又不是受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