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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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师延的叉子又戳戳碟子, “不行,这件礼物太珍贵了。”

    她很少有拒绝人的时候,当她拒绝, 也是真不愿意领受,不存在客套的谦虚。

    尤晏把碟子搁回茶几, :“当然因为珍贵才送给你。”

    他两手比心, 搁在心脏部位, 像准备在那里煎一个心形荷包蛋。他把熟透的荷包蛋往外送了送。

    “它在你那里才能发挥自我价值,在我这只是一堆零件。你要是不愿意要,我就继续设计第二件、第三四五六七□□件, 直到你愿意要为止。”

    他的脑袋跟多春鱼一样, 每次能产出一大堆智慧的鱼籽。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最后还像孩赌气似的,哼一声。

    冯师延无奈一笑,“仅此一次, 下不为例——”

    “姐姐最好!”

    话还没完,尤晏凑过去尝她残留的蛋糕味道, 险些撞翻碟子, 冯师延忙张开手臂,把碟子转出去——看起来像她敞开怀抱接纳他似的。

    鼻尖相触, 冯师延轻叹道:“你果然擅长撒娇。”

    尤晏心满意足捡回自己叉碟,:“那是因为你纵容我, 否则我就成撒泼了。”

    冯师延:“你还会撒泼?是什么样子的?”

    尤晏把蛋糕所剩不多的纸碟轻砸回茶几,把脊背摔沙发靠背, 双臂抽搐摊开。

    姿势就位, 哭声跟上:“姐姐不爱我了。”

    眼睛皱得跟核桃似的,也干燥得跟核桃似的,眼泪在他心里。

    冯师延笑得蛋糕上的冰激凌差点融化, “这是撒酒疯。”

    尤晏扑过来,脑袋搁腿枕上,搂着她的腰。

    “姐姐为什么不爱我!!”

    热气呵上腹部,冯师延胃里的冰激凌都要变成温汤。

    “这还是撒娇。”冯师延再度移开蛋糕碟,习惯性捏他耳垂,像检视蚌里新发现的珍珠,“你的耳垂还是那么好玩。”

    尤晏不帮她煲温汤了,转头脸朝上仰视她。

    “把‘的耳垂’去掉。”

    冯师延心里重组一遍句子,嫣然道:“你还是那么可爱。”

    她低头,把刚刚从他那里偷来的蛋糕味道送回去。

    尤晏唇色鲜艳,回味似的轻抿一下,“姐姐最可爱。”

    冯师延轻扯他的耳朵,仿佛在:甜嘴巴又胡话。

    尤晏强调:“真的。”

    他见识过不少正面的品质,聪慧,勤勉,务实,唯有真诚最能动人,像地基一样,撑起其他品质的高度。

    冯师延让他领会到真诚的可贵,这在于她肯接受真实的自己。

    她让他懂得坚持本心的愉悦与超然,她不是最完美的那一个,但一直是最真的那一位。

    跟她在一起,不必浪费时间猜忌和矫饰,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制造和感受快乐。他喜欢她,也喜欢与她在一起的自己。

    尤晏坐起来,正面拥抱她,含了下她的耳垂。

    “生日快乐,我好爱你。”

    冯师延听到一个早已默认的答案,没有太激动,心里沉淀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与自信。

    她爱自己,从外到里,自然也会有人爱她的外表与品质。

    如果暂时没有,她依然爱自己,爱金黄的麦浪,爱白云静游的蓝天,爱每一次日出日落,爱她的朋友们。

    现在多一个人爱她,她的生活更充实一分。

    尤晏爱她,她从充实迈向更充实,而不是从缺憾至圆满。

    她不是他的肋骨,她不是他的另一半,她仅是冯师延而已。

    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不属于任何人的人。

    她捧着他的脸,挪到眼前,亲吻他的额头,郑重道:“我也爱你,很爱你。”

    尤晏比她少用一个动词,程度似乎浅了一层,赶紧补上:“我超爱你。”

    这下,他比她多一个副词,平衡了。

    冯师延笑:“你连表白都在撒娇。”

    “好”和“超”比“很”的发音嘴型较大,舌头微翘,听着音节饱满,容易嗲。

    尤晏:“因为我本来就可可爱爱。”

    蛋糕的味道重新融合,又因为无法收敛的笑意,悄悄从唇缝漏出来一些。

    暑假过去一半,日子每天差不多,有种按部就班的充实感。

    尤晏忌讳用“老夫老妻”形容,那是激情消散的掩饰,实际他们的被窝哲学很丰富,议题不断,想法层出不穷。

    有时也会邀请冯师延的初中同学来家里牌搓麻。

    餐食自然叫外卖,好在年轻人没有老一辈那种必须亲自下厨才能表诚意的迂腐想法,凑一起寻欢作乐最重要。

    睢玲和冯师延挤在厨房洗手时悄悄:“没想到你的男友还挺平易近人,没有富家子弟那种架子。”

    冯师延没透露过尤晏具体身份,但睢玲从他衣着和日用品牌子推出家境不凡。相较之下,她的初中好友可就稍显朴素。

    冯师延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太子,端什么架子。跟家风有关吧,他们家比较低调。”

    睢玲感概:“那就是大隐隐于市啊!”

    冯师延洗好抽纸巾擦手,搓成一丸子掷进垃圾桶。

    “他就是一个大四男生,不用给他加那么多身份包袱。我只相信真理,不搞个人崇拜。”

    尤晏在她面前先是一个品质良善的人,然后才是一堆外界赋予的标签:尤立人的儿子,尤氏集团的继承人,等等。

    是以她没有被外部标签迷惑,面对富人不卑微,穷人不倨傲,大家都是一日三餐、吃三大营物质放臭屁的,人,而已。

    睢玲也已习惯昔日同窗偶尔迸出的正经言论,关水笑笑:“我突然明白了。”

    出到客厅,收拾干净的餐桌边,尤晏和林鸣真相对架起胳膊肘,准备掰手腕。

    明明穿着短袖,尤晏还要把袖子都卷上肩膀,生怕那点点布料盖住肱二头肌的发达风貌。

    林鸣真愣了一下,竟然跟着撸袖。

    睢玲男友包着两人交握的手掌,保证在中间位置。

    “准备好了——一、二、三——开始!”

    他放开手退步。

    两人刚才都喝了酒,林鸣真一张脸大致保持原色,尤晏已经红成“犹艳”。

    尤晏和林鸣真双唇紧抿,目光剑拔弩张,脖颈和肱二头肌青筋毕现,跟两个屠夫准备比赛杀猪一样。

    冯师延想起曾经看过的视频合集,掰手腕通常在“嗒”的一声中结束,掰断甘蔗似的,其中一人手腕断了。

    她走过去,突然戳了一下尤晏胳肢窝——

    嗒。

    他的手给压倒,骨节在桌面敲出清脆声响。

    尤晏:“……”

    林鸣真:“……”

    睢玲:“哈哈哈。”

    尤晏愣怔片刻,内心卧槽。

    只见对手放松手腕,悠然而笑。

    “悠着点,别惊动120。”

    冯师延将两袋酸奶分别推到两人面前,转身回冰箱抱出西瓜进厨房切。

    尤晏拎起酸奶,霉着脸跟冯师延屁股后头,用袋子冰激她胳膊。

    “你为什么要偷袭我?胳膊肘往外拐。”

    西瓜一分为二,发出脆甜的开裂声。冯师延拿保鲜膜封住其中一半。

    “这游戏太危险。要是你手腕断掉,就没法抱我了。”

    尤晏晃着酸奶袋,仿佛里面有果粒等着摇匀,撇撇嘴道:“……也不一定是我断啊。”

    冯师延放好保鲜膜,开始切另一半西瓜。

    “要是林鸣真的断了,你总得送他上医院,时不时问候他吧?——你想每天问候他吗?”

    “……哦,那倒不想。”轻轻啧一声,“非常不想。”

    尤晏撕开袋口,拉长吸管戳进去,准备吸时被另一念头砸中。

    “你也可以往我手上推一把,助我一臂之力。”

    冯师延:“那样你肯定觉得胜之不武,肯定要重新开一场,局面回到前头,无解了。”

    ……好像也是。

    尤晏在思想上好像一个轻量级选手,轻易给“冯·思想”扑倒。

    “给!”他把吸管头喂到她嘴边,奖赏似的。

    冯师延自然吸上一口,尤晏才吸着晃回客厅,很快原谅败北的自己。

    睢玲笑嘻嘻跟林鸣真耳语,“弟弟被哄好了。”

    被胜利的林鸣真:“……”

    -

    送走同学,冯师延盯着手机和尤晏:“姣姣晚点到机场,我要去接一下。”

    尤晏随口:“要横幅吗?‘热烈欢迎庞律师莅临本市’什么的?”

    冯师延竟然认真想了想,旋即笑道:“好呀,我也半年没见到她了。毕业以后见面频率都要以年计算,真不敢想以后她出国了会怎样。”

    无心之词刮到心头疙瘩,尤晏不太舒服动了动肩膀。

    冯师延可能有所察觉,也可能没有,停了一会:“我再挑一束花。”

    冯师延和尤晏到文印店加急印出红底黄字的横幅。

    为了方便、不阻碍通行,做了单人可举的长度,横幅两边套上PVC水管,尤晏手持水管即可展开。

    冯师延进花店挑花,尤晏对着玻璃门开合两次横幅,跟开一把巨型扇子似的,人形立柱怎么看怎么中二。

    他开始为自己的建议埋单,想着千万别让路弘磊知道,不然肯定耻笑他半年。

    看了两眼,再看两眼,中二归中二,还蛮帅的嘛!

    长得帅就是得利,举个“求包养”的牌子都让人以为出来体验生活。

    冯师延抱着一束百合出来,还多捏着一支玫瑰花,递给他,“送你!”

    “……”

    尤晏赶紧收卷横幅,准备伸手接。

    冯师延忽然:“张嘴。”

    “干嘛?”

    “嘛”字还没完全收音,刮除尖刺的玫瑰梗喂到他唇上。

    尤晏下意识抿紧。

    冯师延咯咯笑,“好看。”

    ……操。

    只能在心里。

    尤晏空出手握住她后脑勺,想把玫瑰送还她唇间,冯师延抵死不从,戳他痒肉。

    尤晏身形一扭,玫瑰喷落,长手眼疾手快捞住。

    “怎么那么皮。”

    冯师延还是笑。

    尤晏卷好横幅,把玫瑰花送入PVC管中,趁冯师延不注意,重新兜回后脑勺,皮她一下。

    夕阳把她的笑容染成香槟色。

    -

    提前一个时抵达机场。

    冯师延和尤晏还是头一次不为分别而一同来到这里。

    一齐等在限流线外,一米九的人形探测器忽然出声:“来了来了,你闺蜜来了!”

    冯师延摇了摇花束,人形探测器立马变成立柱,啪的一下展开横幅。

    「热烈欢迎庞律师莅临指导暑假工作」

    大晚上的,庞姣姣还戴着墨镜,一袭长裙修饰出袅娜身材。

    倏然间,她像周围旅客一样注意到这边动静,停步,红唇讶然微张,然后把墨镜架上头顶,展颜而笑。

    “你们等一下,保持住,我要拍一张。”

    庞姣姣闪了好几张,合不拢嘴,又站到冯师延身边,一边抱着花束,一边揽着她肩头,让一个看起来不着急的路人帮忙合照。

    接回手机时,庞姣姣满意地:“我要发朋友圈。——特别圈你哥们看看,昔日高冷校草变成优秀男友,为女友当人形立柱。”

    尤晏卷起横幅,交到庞姣姣手中,冲自己女友:“以前校运会我还扛过牌子。”

    庞姣姣忽然笑道:“记得,路弘磊掉鞋子那次。”

    十人扛牌子,统一穿白鞋,行进过程中,路弘磊被后面人踩掉一只鞋,“身残志坚”地赤着一边脚走完全程。

    尤晏揶揄:“你俩关系可真不赖。”

    庞姣姣知道他指什么,浑不在意道:“Lonely可是宝玉在世,跟哪个女生红过脸?”

    叫来出租车,尤晏主动坐到副驾驶座,冯师延和庞姣姣闺蜜俩坐后排。

    庞姣姣深深嗅一口花,陶醉道:“百合真香,跟你人一样。”

    罢,她轻捏一下冯师延脸蛋,挑衅朝尤晏一瞥——她知道他余光在哪。

    尤晏肘支窗框,假咳一声,受不了的样子。

    庞姣姣得逞一笑。

    冯师延问:“你还得来这边出差吗?”

    庞姣姣初现凝滞,手指整整发型,:“啊,那倒不是,失恋了,给自己放个假。”

    尤晏:“……”

    冯师延也面露意外:“我都还没听你过恋爱,就、失恋了?”

    庞姣姣:“对,也就520那会的事,还不够、三个月。”

    冯师延已经习惯庞姣姣身边男人来来去去,也不过分好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庞姣姣:“不要新的了,我要做灭绝师太。”

    尤晏回头:“要不喊路弘磊一起来玩?反正他天天在家撸猫也无聊。”

    庞姣姣长手拍一把他的椅背,翘起大拇指,“有道理。不然我天天看你俩秀恩爱受不了,要瞎不能我一个人瞎。”

    尤晏当着两人的面给路弘磊发语音:“Lonely,Lonely,庞律师喊你来大西北一起吃狗粮。”

    庞姣姣:“……”

    她转头跟冯师延:“你管管你家弟弟。”

    冯师延用嘴型:“别管他。”

    有尤晏在,庞姣姣不方便住冯师延家,自个提前在她家周围订了酒店。吃过宵夜,冯师延和尤晏把人安全送达。

    在只有三人的电梯里,尤晏看着手机:“简正阳刚找我,也想过来玩。”

    庞姣姣回头坚决道:“No!”

    尤晏给她语气唬了一下,求助似的望向冯师延。

    冯师延开口道:“你跟他有恩怨?”

    庞姣姣拿手梳了一下头发,有点抓狂,“我刚甩掉的就是他。”

    冯师延:“……”

    尤晏:“……”

    谁能想道直接掠过开头听到结尾。

    尤晏示意自己手机:“看样子还没完全甩掉。”

    庞姣姣跟冯师延:“你让他别透露我们住哪里,不然他找过来,烦。”

    冯师延:“你和他怎么了?”

    庞姣姣左右看了冯师延和尤晏一眼,好像讲话内容不适合他们听似的。

    她轻叹一声,“前几段时间我不是出国了吗——对了,我给你带了几瓶防晒,一会记得喊我给你——然后这人竟然趁我不在国内,偷偷相了个亲。”

    冯师延问:“他主动坦白的吗?”

    庞姣姣:“不可能,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跟我。我不心从他手机发现的,这要是不在一块,继续异地,也许就真被他瞒过去了呢。”

    尤晏眼皮跳了几下,庞姣姣像话里有话,特意给他们听的。

    无论她是否有意,尤晏从冯师延的沉静里感觉出异常,庞姣姣和简正阳给他们立了异地恋的反面例子,冯师延不定思考着同样问题。

    尤晏明哲保身道:“那我回复他,‘师兄,抱歉我不能把学姐地址告诉你,因为我不想步你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