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越开越近，这里离市中心有一些远，但也不算是郊区。

    向礼早些时候就听何安顺要搬回来住，所以想早早地在家里等着。

    但何安顺和何兴万到达那幢老旧公寓的时候，向礼还在上课，也就没办法帮何安顺提行李了。

    何安顺让何兴万先去开门，自己从后备箱里把物件拿出来，之所以物件不让搬家公司动手，是因为那些东西都有他珍贵的回忆，和何兴万的，和林东旭的……他暂时还不想忘记，也不想让别人去触碰。

    其实不多，但是何安顺不知道为什么装的时候就装了满满一后备箱，这一趟貌似还拿不完。

    老式公寓没有电梯，只能走上去，何安顺住的楼层又有些高，这一天下来还有点累，又开了那么久的车，走到一半就停下来休息了会儿。

    正好这时候有人电话过来，何安顺接起来原来是搬家公司的，是现在已经到楼下了，何安顺让他们顺道上来，自己又往上爬了一层。

    这时候，楼梯旁边正好出来一个男人，门开他和屋里面的人了两句什么就迎面和何安顺碰上了，他突然叫了一声，“诶，您好？”

    何安顺抬头看他，却是瞧见了今早在公司大楼下见着的警察同志。

    他心里一紧张就往后退了一步，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幸亏杭卿眼疾手快，两步上前就拉住了何安顺，往前一搂就把人带进了怀里，“心点啊。”

    “对不起，”何安顺一惊，瞬间就弹出了杭卿的怀里，“又麻烦您了。”

    “不麻烦，这是我分内的事儿。”杭卿看了他怀里的东西一眼，笑道，“你住这儿啊，巧了，我也住这。”

    “今天刚搬过来，”他低头本能地害怕警察，就想快点走呢，“我爸还在上面等着我，我就先上去了。”

    何安顺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杭卿就上前帮忙，道，“我帮你拿上去吧，你这身板，感觉不是你在抬，而是他在抬你似的。”

    “不用……”何安顺还没完手里的东西就被杭卿拿了去，“……”

    “不用和我客气，”杭卿和何安顺一道走着，话也就多了，“其实我不长居在这，我爸和我妈住这儿，对了，我妹也在呢，你和谁住？”

    “我和我爸两个人。”何安顺不适应别人那么热情，他是个挺慢热的人。

    “那好啊，你今天刚搬过来还不知道晚餐怎么吃吧，正好今天饭煮的多，你们爷俩上我们家来吃吧。”

    “不，不了，”杭卿太多热情，就让何安顺连话都结巴了，“那个，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你以后要是在这里常住，有事就来我们家，我爸妈很热情的，不需要见外，另外……”杭卿道，“今儿早上，你是和你爱人吵架了吧？”

    “嗯？”何安顺一想起早上的事情就担惊受怕的，又想到在办公室里，林东旭跟疯了似的，何安顺脸一红，又是什么话都不清，“那，不是……”

    “要是有什么误会记得沟通，一定要清楚啊，清楚就好了，我爱人……”杭卿突然一笑，道，“就是早上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哥，我们俩以前也这样，我比你啊好不了多少，他那脾气上来谁都顶不住。”

    “你们……”何安顺没想到杭卿话竟然这么实诚，倒是叫他有些难堪了。

    “我们啊去年在国外结了婚，婚礼也举行了。”杭卿笑得幸福，一点都不介意对方会用什么眼神看着自己，难得看见和自己相似的情侣，他叽叽喳喳的就想，和他的外表有些不相符，满满的甜腻味儿让何安顺有些嫉妒。

    “祝你们幸福。”何安顺笑，倒是羡慕，却也不知道应该再什么了，他和林东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就算不在一起，如果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他就满足了。

    看目前这形势，不知道下辈子自己这个奢望能不能成真。

    “谢谢。”

    “安顺，搬家公司来了吗？”何兴万站在门口，和何安顺这么，正看见杭卿站在一旁，谨慎问道，“这是……”

    “叔叔您好，”杭卿主动开口招呼，“我就住在下边儿，早上刚和您儿子认识。”

    “你好你好。”何兴万看起来有些拘谨。

    杭卿突然后悔，这一家子看样子似乎都不太想和别人有过多接触，自己是不是太热情了……

    “那我把东西……”杭卿开口问，何兴万也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那就不太好办了。

    “谢谢谢谢，真是麻烦你了。”何兴万赶紧上前接过，何兴万是个内向的人，心底倒是善良，“家里脏还没来得及扫，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上来坐坐。”

    “没关系，为人民服务。”杭卿摇摇头，差点习惯性地要敬礼又怕把人家吓着堪堪止住。

    “你这伙子还挺有意思，”何兴万笑，看见杭卿这副有趣的样子，慢慢就放开了，“明天一定上来喝茶，会下棋吗？”

    “会一点点不是很精通，”杭卿答道，“您要是喜欢下棋啊，改天可以找我爸，我的棋艺都是我爸给教的，明天我就该回去上班了，所以可能陪不了您了。”

    “爸，”何安顺被何兴万突然的开闸门止不住话的样子给吓到，怕杭卿不喜欢这样，连忙轻声提醒了他一句，“爸，人家是警察。”

    “是吗？”何兴万一听这个就更来劲了，刚开始的拘束感都抛之脑后，“原来是警察同志啊，失敬失敬，进过部队吗？”

    “进过，”杭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就是当兵退伍了之后才去当的警察。”

    “我以前也是部队的，”何兴万起了劲了，一下就把杭卿当自己人了，“我这老头子无趣得很就想找人聊聊。”

    杭卿正要答话，楼下搬家公司的人就上来了，杭卿拿出手机一看时间，才发现自己刚刚是想去买东西来的，这一聊倒是忘记时间了，“哟，我这还有事儿得先走，那个安顺是吧，一会儿带上叔叔来我们家吃饭，我爱人的手艺可好了，我就住在楼下的303，就是你刚刚看见我出门的那间，一定要来啊。”

    “诶？”何安顺在杭卿面前总是想拒绝，可是每次没等他出口，杭卿就跟阵风似的跑下了搂。

    也许这才是有人爱的样子吧，自己的性格其实自己也不喜欢，更别林东旭了。

    其实，如果自己能像林霁那样，如果自己能尽力地去模仿林霁，他会不会喜欢自己一点呢。

    自己又在想着这些没用的东西了，现在应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了，林东旭这个名字已经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了。

    何安顺原本是这么想着的。

    ——

    “怎么这么慢啊？”江裕都把火熄了就等着杭卿把底料买回来，谁知道一走就是半时，左等右等的差点以为他走丢了。

    “我去帮人忙了。”杭卿这么和他道，随后又喊了一句，“妈，一会儿来俩人上咱们这吃晚饭来。”

    “谁啊？”刘茹顶着一张气质貌美的脸，声音跟黄莺出谷似的，清脆透亮，“这街坊四邻的，还有谁能给你请回家里吃饭？”

    “就一朋友，今天刚搬过来的，”杭卿在厨房里喊着，偷偷吃了一口出锅的菜，心里一阵美，又低头和正在忙活的江裕道，“就是咋俩早上见到的那个和男朋友吵架的男人，还有他爸。”

    江裕轻轻蹙了蹙眉，转头问道，“这哪都能给你碰到。”

    “缘分呗，”杭卿刚要再偷吃就被江裕抓了个现行，他耳根一阵红，放下了罪恶的爪子让他好好看着锅，“你别用你那张脸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好像吃个菜就跟犯法要做五年牢似的。”

    “你吃，你心虚什么。”江裕掂了掂勺，心里想着杭卿这蠢货自己什么都信，早上什么情侣都是自己信口胡诌的，杭卿也信，单纯到可爱，今天新搬过来的邻居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知根不知底的就敢把人往家里请，就像当年别人把他卖给自己了，他还高兴地帮别人数钱，“就是做给你吃的，你吃吧。”

    “哼……”杭卿听后还就不吃了，靠在盥洗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想让他也害羞害羞，结果人家非但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一抬眸就把杭卿给吓着了，心跳加速，每次都这样。

    明明就是个男人，长得还这么好看，真让人嫉妒。

    “去把菜端出去，叫爸妈还有妹妹吃饭。”江裕道，把火关掉，最后一道菜也做好了，“明天回A市了，记得晚上把行李收拾好，别丢三落四的到时候还要回来拿，麻烦。”

    “知道了，老头儿。”杭卿乖乖听话地把菜端出去，随后大喊了一句，“杭露，去厨房帮那兔崽子把菜端出来。”

    “哥你会不会好好话。”杭露从房间出来，听了杭卿的话就去厨房把剩下的菜端出来，江裕跟在身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杭卿就知道自己的耳朵又得被自己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妹妹给念得起茧子了。

    “人家江裕哥对你多好啊，你干嘛一口一个兔崽子，人家还比你大呢，得亏江裕哥脾气好啊天天遭你这么念，我要是江裕哥我早就削你了。”

    “诶你这丫头片子话还挺多。”杭卿刚完半句话，后半句还没出口呢就听见杭露在喊妈了，“算算算，我不和你计较。”

    江裕笑，这时候自己倒是没办法插嘴。

    “笑个屁，就知道拿自己那张脸在女孩面前博同情，他们只知道你对我好，却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啊。”杭卿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

    江裕扫了他一眼，突然笑道，“是是是，疼的是你舒服的也是你，可累的是我啊。”

    杭卿一开始还颇为赞同的点头，后又一想着他话里似乎哪里很不对劲，这一回过神来脸一红，刚想追着他，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门铃声。

    杭卿去开门，何安顺父子俩倒是及时来了。

    杭卿一看赶紧把人放了进来，刚才跟着江裕憋了一肚子火呢，这火还没发出来，却在客人面前不好发作了，“来来来，快进来。”

    江裕收拾着桌子，和杭卿的爸爸杭亮生还有杭妈妈刘茹，相谈甚欢，加上古灵精怪的杭露，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江裕的眼神犀利，何安顺一进门就知道这个家里，其实都是江裕在把控全局，他看起来温润无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何安顺就是觉得很有压迫感。

    江裕明明看起来和杭卿差不多高，可是杭卿站在他身边就显得很瘦，也许是因为杭卿骨架的原因，两人一对比，杭卿整个人就了一圈。

    “不好意思，扰了。”何安顺一一叫过叔叔阿姨和妹妹才敢坐在饭桌上吃饭。

    何兴万此刻却有些许的不对劲，这饭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这以前呐自己和杭亮生是故交，他十几年前住在这儿可一直没搬走过，这楼上楼下的，当年关系可好了。

    “哟，老何。”杭亮生激动道，“你这怎么又搬回来了？”

    几人认出对方来，自是好好寒暄了一番，几个的吃完就下了饭桌，最近杭露不知道迷上了什么直播，一吃完饭就在房间里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直播，她自己搞这么什么东西也就算了，最让杭卿没想到的是杭露竟然有次趁自己不注意，竟然把江裕拉过去搞噱头，吓得杭卿差点没有因为心跳过快而当场昏厥。

    江裕哪里是能露脸的人，但是他自己不在乎，杭卿后来只是批评了两人一顿，幸亏没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只能庆幸自己的妹妹不红吧。

    江裕做饭，杭卿洗碗，这在家里都是规定好了的，是家里的规定，其实是杭卿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他怕对方太辛苦总是想为着对方做点什么。

    此时就剩江裕和何安顺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千篇一律的新闻联播，换台都没什么意义。

    何安顺不喜欢和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一起，江裕给他的感觉和林东旭给他的感觉相差无几，都是满满的压迫感，只不过眼前这个叫做江裕的男人比起林东旭更会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除了那张脸引人注目了点意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何安顺就是浑身不自在，他的身上透出一股自己未曾接触到的黑的气息，甚至他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感觉到压迫和窒息。

    “我和杭卿明天就去A市，”江裕突然开口道，语气温柔，“知道你们认识真是太好了，希望你和叔叔今天晚上吃了我做的这顿饭，以后我爸妈还有妹妹有什么困难的时候你们能帮他们一把，我和杭卿离这儿远，来回不方便。”

    “那是当然，您就放心好了。”何安顺顺嘴就接道，他也不知道是自己遵从了内心的想法，还是因为迎面而来的压迫感，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笑着的，可是自己却无比紧张。

    “江裕，快去洗澡，我也想洗。”正好杭卿回来了这么一句话，低头看见沙发上的何安顺似乎很不自在，就瞪了江裕一眼，“你和人什么呢，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像笑面虎吗？不想笑就不要笑，不是这么和你的吗？”

    江裕一听，脸就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去洗澡了。

    “你别介意啊，他这人就这样，其实心眼儿可好了，”杭卿在他身边坐下，似乎讲起自己的爱人就特别不一样，两眼都放着光似的，侃侃而谈，“就是不爱对别人笑，他以前就不喜欢笑，总是皱着眉跟谁欠他好几百万似的，他眉间那个川字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得亏他长得……啊，我是不是太多了……”

    “没关系，只是有些羡慕，你们的关系可真好。”

    “是吗？”杭卿低声的反问了一句，突然周围都跟着冒了泡泡似的，“其实还好啦，都是我在迁就他，他一耍赖我就没辙。不过，你和你爱人一定得沟通沟通，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哪有人会一直吵架的，一直吵架明你们缘分还不够。”

    “嗯，”何安顺点点头，有些心酸，“其实不是缘分没到，可能就是没缘分吧。”

    何安顺这么一，连杭卿都不知道该怎么了，两个人就尬在了那里，杭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话好像更不合适了，原本只是以为情侣之前吵架了，没想到这架势好像还挺严重的。

    正巧两人没话了，何兴万起身就要走了。

    何兴万和杭亮生两人就着花生米喝了二两酒，明天继续。

    何安顺站起来，杭卿突然对他道，“缘分嘛，就是靠自己创造的，你不要这么悲观。”

    “谢谢你。”

    何安顺回到了自己家里，他有些认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或许认床只是一种借口，他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可是那件丢了的东西虽然在自己心里占据的位置很大，可是他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似乎是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

    林霁开车回到了林东旭的住所，家里没人，这是鲜少有的事情。

    一般自己还没回来之前，林东旭早就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了，更何况今天都这么晚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是让人操心，也没提前和自己一声，真是太奇怪了。

    林霁本来想等着林东旭自己回来的，可是后面想想又觉得担心，于是给他了个电话，手机铃声隐隐约约地从林东旭的房间里传出来，林霁疑惑地扫了一眼林东旭的房间，果然对方接起后，房间里的铃声就戛然而止了。

    “哥你在楼上吗？”

    “是霁回来了啊，今天这么晚菜都凉了，”林东旭的思维条理都很清晰，可是从咬字方面来口齿却有些不大清楚，“你等一下，哥哥这就下来给你热菜。”

    房间里噼里啪啦地一顿响，林霁皱了皱眉头，刚想上去看看究竟，林东旭房间的门却被开了。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林霁上去想把他搀下来，可还没接近他呢，那一股子酒味儿就扑鼻而来，真是让人受不了。

    林霁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好，道，“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喝闷酒啊？”

    林东旭一听林霁酒这个字，就跟触电似的，立马推开林霁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了起来，“对不起啊霁，我真是疯了，怎么能在家里喝酒呢，你别学哥哥的臭毛病，酒这东西你可别碰……”

    “哥，你有什么心事？”

    林东旭一愣，想到何安顺的脸立刻就挥了挥手，好像在消自己的什么念头似的，“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一定饿了吧？我去把菜……”

    “不用了，我在外边吃过了。”林霁叹了口气，道，“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些事情我自己都会做的。”

    “你会做，你会做什么？”林东旭突然严肃了起来，“你的事哥哥就得管。”

    “哥哥自己的事情不是都还没理清吗？”林霁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林东旭一脸痛苦纠结的模样，“哥哥现在就好像被人抽干了魂，跟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林东旭突然冷笑了一声，靠在墙壁上舒了口气，”魂还在，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在谁身上了，真是可恨。“

    “哥哥喜欢的人是安顺哥吧，”林霁伸进口袋摸着那只江澈送给自己的玩偶，“哥哥和安顺哥吵架了吗？”

    “……”林东旭垂眸，似乎有点不赞同林霁的，“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

    “我知道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和安顺哥在一起的时候，哥哥的眼神总是不经意就流露出温柔，和看我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林霁道，“哥哥对我好只是因为我们是兄弟，可是哥哥对安顺哥却不一样，我知道那种感受，哥哥骗得了自己，可是骗不了我。”

    作者有话

    两章并一章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