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佞骨其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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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双双扑在那人怀里,眼睫上依稀坠着着泪花,双颊红红的,似是极不好意思的模样。

    沈长楼方饮了酒,但此时料峭春风一敲,零星几点醉意也消散无踪,雨水在伞骨上敲着溅落到他的欢喜面上,依旧是白面的笑容,眼底清明,似乎有些温柔。

    他取下欢喜面,只是弯下腰,屈指轻轻弹了下寇双双的额头,轻声:“狸猫不好生在家中呆着,来这雨里做甚?”

    天气尚凉,他吐息间的白雾溃散在唇角,缭绕烟气便像在吻弄他的唇,有种不出的好看,寇双双在烟雨里看见他脖颈被衣物纹饰压出红印,残红落在冷白上,诡谲而绮丽,如一场梦。

    寇双双揉了揉眼睛,看着他腰间的剑,满脸惊愕。

    她自便是听着话本子长大的,上头着什么江湖人氏,她也就只是听过,未曾见过一个正正经经的。

    她心里尚还存疑,于是便脆生生开了口。

    “道长哥哥为何会独自一人在长安街头游荡?”

    沈长楼唇角微翘,:“我来杀人。”

    他话惯是低缓,有时候喜欢略微顿挫一下,便好像是闲情逸致时在烹雪煮茶,泼墨作画,将唇齿间出的杀气凛冽,尽道成了春花秋月,不尽的旖旎缱绻。

    寇双双听了并不害怕,她自便喜欢看武侠本子,但也是第一次见到传中的大侠是这么年轻的少年人,自然不信,只当他在玩笑:“哥哥手上的剑不像杀人的剑。”

    确实不像,道长眼睫总是微卷着轻微上翘,右眼下缀着红痣,神情淡淡的,总是很冷倦寡欢的模样,偏生他双眼生得极黑,望着人时三分量四分审视,残着几分凉薄冷淡的笑意,风月绮丽,像极了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

    “剑本不伤人。”

    他含笑低语,寒意沉淀在眼中:“伤人的是用剑者。”

    寇双双懵懵懂懂听着这个漂亮的道长哥哥的话,零星只明白了他确实是个江湖人氏,惊喜得双眼弯成了新月,拽着道长的袖子:“道长哥哥出入江湖,能否把我也带上?”

    沈长楼轻笑出声:“带你?狸猫不回家了?”

    寇双双见他话语间尽是不赞成的意思,又想起阿娘早早为自己定下的娃娃亲,她年岁尚,却已经有了主见,这些事多多少少懂一点,才不想嫁给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毫不在意地抛弃了想要回家的念头。

    “才不要呢!”寇双双低哼一声,直言不讳道:“倘若我现在回家,阿爹阿娘定是又要唠唠叨叨的让我抄什么三从四德,他们安排的亲事我一点都不喜欢,倘若让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那我还不如去死呢!”

    沈长楼皱着眉,神情颇有些不愉:“生生死死,这些事怎么能当玩笑瞎?”

    寇双双吐了吐舌头,心虚地拽着他的衣袖撒娇:“可我就是想跟道长走。”

    沈长楼微微叹气:“这么来,你是想习武了?”

    “嗯嗯!”寇双双匆忙地拽着沈长楼:“只要道长哥哥教我习武,我一定乖乖听话!”

    “出入江湖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可得受不少苦。”沈长楼神情疲倦而无奈。

    他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对孩童一贯是比较有耐心,也不能不管不顾现在将她丢在长街淋雨。

    “……那我便允你你便同我一道。”沈长楼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此行目的,念着送一个姑娘回家也不碍事,便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额间,“那你可得听话,倘若你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可是要将你丢下来的。”

    寇双双果然被唬到了,伸出四根手指再三保证才眼巴巴地拽着他衣袖,声:“道长哥哥一定不要把我丢下来。”

    沈长楼指尖穿梭着拂尘,神情却是复杂。

    长安吗……武林盟就在这里吧……

    他心猛然一抽,似乎有什么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难以喘息。

    他目光有些失去焦距,似乎想到了什么极痛苦的事情,双唇紧绷起来。

    “道长哥哥?”寇双双疑惑地望着他,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没事吧?”

    “……无妨。”

    “只是重游故地,物是人非罢了。”

    ……

    ……

    “滴答……滴答……”

    黏稠的血液淌下指尖,崭新的白衫子腻着血,男人神情漠然,伸手将食指递入口中。

    犬牙死死咬住指节,似乎恨得要撕下一块肉来,血色黏黏糊糊地从嘴角溢出来,被猩红的舌头卷了去,如同一个老饕遇见了什么山珍海味般,疯狂地咬紧关节。

    一旁伺机而动的暗卫只觉得不寒而栗,只觉得看到了什么茹毛饮血的野兽,心底一阵忌惮。

    “唉……我又忘了。”男人食指抽离出口,昏黄的烛火映入毫无感情的双眼,带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情至深处,他笑出声来,呢喃:“师父不喜欢我这样。”

    “少盟主,盟主特意让我们派送你回去。”

    暗卫半跪在地上,指尖确实不由置疑地搭在腰间配剑上,看似恭敬实则是在逼迫眼前人做出选择。

    “这一次的盟主是谁?”他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唯独唇上血红,他神情平静麻木,只是困惑道:“我这一次我杀掉季子澜了?还是杀掉了……”

    暗卫一阵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在跟疯子话。

    “我得理清楚……将三次的我都理清楚。”他忽然笑了起来,唇齿间血腥味混淆满腔恶意里,只是冷恻恻地用余光瞥着暗卫们。

    一个个暗卫举起手中弯刀,将他团团包围了起来,刀发出凄厉声响,似乎并不愿意同前面的疯子兵戎相见。

    虽然畏惧但还是得背水一战。

    刀光连绵成一张大网笼罩了男人,男人微微仰头,刀背折射的光影映入他浅灰色的眼中,微微有些刺痛。

    他眼底是心如死灰,没有半点多余施舍的神情。

    他腰间抽离出的卷边弯刀碰撞过一把把直夺命门的兵器,撕开火星来,刀影切割开无边的巨网,将烛火切熄。

    一片黑暗当中,黏稠的血液在刀影间溅落,顺着男人眼睫淌落下来,他神情是最接近佛的悲悯,沾血的白衫子在黑夜里如同一只大鸟,风窜入袍袖间鼓动起长衫,泼墨似的乌发散了一身。

    这不是刀法,这是屠杀,毫无美感,如同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一般。

    当最后一个暗卫捂住腹部跪倒在地上,满面惊恐时,他轻轻啐了一声。

    声音有些难过。

    “我的鹿泉告诉我,你撕破了我的白衫子。”

    “那是我要穿给师父看的白衫子。”

    他神情冷得彻骨,向前挥出一刀。

    刀光冷得毫无感情。

    作者有话要:

    季舟黑化杀人

    沈长楼诱拐未成年女童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敬请收看今日的《归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