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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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鸿里忸怩地跟陶徊把有人喜欢他的事情了之后,陶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沉沉的眼睛都令他心绪不宁。

    陶徊的态度虽然平平淡淡看不出波澜,但是以往相处的经验告诉他,陶徊这是有点情绪了。

    自己口中着写作业,提着的笔却是迟迟未动,眼睛盯着语文阅读的内容,思想仿佛长了翅膀,在脑子外面扑腾的可起劲儿,汪鸿里时不时瞄陶徊一眼,留意着,想看他在干嘛。

    陶徊合上语文作业放到一边,拿出了已经在学校做了一大半的数学作业,没有停断地解决后,又从书堆中翻出压在底下的物理竞赛习题册低头研究,陶徊一系列动作下来,汪鸿里还是停留在上一篇阅读毫无进展,黑笔一遍又一遍胡乱地勾画着他觉得有答案的文章段落。

    要是刚刚只是经验的猜测陶徊在默默生气,那么现在就是肯定了,每次写作业时陶徊都会间歇的和他讨论题目,而今天,堂屋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汪鸿里心里有些纳闷,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是有人喜欢他,陶徊嫉妒了?念头一冒出来,汪鸿里自己都觉得荒唐,自从在一起上学,学校里女生闺蜜间私语最多的就是陶徊了,还需要嫉妒他这个首次被送礼物的人吗?

    鹿鸣客栈的住客们见天已黑,陆陆续续回房了,中庭的喧闹声了许多,偶尔闻见从客房里传来的笑声。

    汪鸿里被渐渐转凉的风吹的一个哆嗦,醒了醒脑子,强迫自己专心,慢慢写了起来。

    今天陶徊的效率异常的高,笔尖黏在作业上了一般,不断的书写,脑子飞快的转着,像是厂房的机器,不知疲倦。他不敢停下思考的脚步,仿佛思考的中断会让别的想法挤进脑袋,把平静的情绪搅得烦乱。

    每日固定的练习量到顶了,陶徊慢吞吞地松开笔,双手支在桌上撑着额头,眼睛透过指缝偷看汪鸿里,脸蛋红扑扑的男孩低着头,不厚不薄的嘴巴微微撅着,唇珠嘟在上唇,圆圆的,肉肉的,好像是碰到难题了,他的眉头皱了皱,嘴巴慢慢抿紧,唇珠被抿了进去,看不见了。

    穿堂风吹拂着堂屋的纱幔,微微掀动的半透明白色薄纱像是身姿曼妙的舞女,撩动着静静伫立的杉木柱和雕花格窗。

    荡漾的纱幔像是撩在了陶徊的心尖上,心脏痒痒的,他用手揉了揉胸前的心区,想要抚平这种奇怪的感觉,然而,却是徒劳。          连续一周,麦丽素和巧克力都准时在午间练习前出现在汪鸿里的抽屉或者桌上。

    “我不喜欢吃麦丽素和百诺巧克力,陶徊,给你吃呗!”汪鸿里揣着东西溜达到陶徊桌边,故意大声道,给班里的同学听,周围的同学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汪鸿里,汪鸿里边边害臊,他晓得这种行为中二的没边儿,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拒绝那个不知道姓名的暗恋者了,每天的麦丽素和巧克力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全堆在角落落灰。

    值得汪鸿里松了一口气的是,在他上次中二的一句抒情之后,麦丽素和巧克力的爱心赠送终于停止了。

    期中考试最后一门结束,学生们脑袋里绷着的弦稍稍的松了松,课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班里的几个男生拥在教室后门,一个叉/开/腿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叠罗汉似的一个个按顺序挤到椅子上,动作起/起/伏/伏,嘴里夸张地怪叫,围观的男生也是嗤嗤地笑作一团,后排有的女同学面红耳赤,没有回头看,带着不好意思的羞涩声怒斥玩游戏的男生们,摇头晃脑的男生们在听到女同学的斥骂后炫耀似的叫的更大声,女同学被惹恼了,脚用力跺着地板,把椅子刺啦一下往前拉,双手捂住耳朵看题,不管了。

    也不晓得是谁带起的风气,青春期男生之间的游戏多多少少都带有一点低俗的意味,感觉到身体变化并且躁动的年纪,总会在言语和行为上挑战底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

    拉着陶徊去卖部买零嘴儿的汪鸿里,为了方便跟陶徊聊天,手扶着走廊围栏倒着走,还差几步到教室了,他准备转身。

    “靠!黄杰!你想死!”汪鸿里感觉屁股一疼,愤怒地吼向立马逃之夭夭的黄杰。

    黄杰眼睛,此时嬉皮笑脸地跑远,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更是看不清了。

    汪鸿里追着黄杰,他刚刚被黄杰使用了火影忍者里面卡卡西的经典招式,千年杀——也是青春期男生们互玩的游戏之一。

    “你子,皮太痒!”汪鸿里的一个胳膊压在黄杰的颈后,另一个胳膊上的手扳着黄杰的肩膀,个子更高的黄杰自知理亏突然偷袭,配合的被汪鸿里制服,“不是换同桌了吗,我寻思着偶尔咱俩也得联络联络感情,嘿嘿!”

    不要脸的样子让汪鸿里又想怒又想笑,他恨恨的拐了黄杰一个胳膊肘,“下次再那个什么,到你子孙不保!”

    “哟哟,好凶哦!知道啦知道啦!”

    男生之间的闹来源无非是撩骚,你弄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然后滚作一团,汪鸿里很少参与这样的互动,除了关系好的同学会逗他玩儿。

    而静静看着这一切的陶徊,遗世独立般的,没有人对他使用千年杀,更没人敢跟他互玩。

    陶徊看着追赶黄杰的汪鸿里,觉得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便默默地独自进了教室。

    惊蛰之后,娇艳的桃花迎着春色绽放,柳树抽芽抽的更快了,草色更加青翠,大大的虫也出没了,蠓虫纷纷乱窜,像是赶着呼吸早春的清新空气。

    嗡嗡的虫在陶徊脸旁转悠,他用手挥了挥,虫锲而不舍,依然在耳边飞的起劲儿。

    桌面上只有文具盒摆着,陶徊盯着桌面的纹路,忘记刚刚要做什么要拿什么,就这么放空头脑发着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烦躁了,情绪越来越能被轻易挑拨,一直以来都是心如止水,最近心里却屡屡不得安宁,一点事都能让他心潮起伏。

    闭眼想了一会儿,挖掘不到理由的陶徊把这些让他困惑的原因归根于,青春期。

    吊灯幽幽的照着明,昏黄的灯光在垫了胶皮的写字桌上。

    拖鞋的踢拉声渐近,脚步声停下,拖鞋主人在书柜前驻足。

    “走路点声儿!天天弄出那么大声音!”洗漱间的女人拔着尖利的嗓子喊道,水龙头被她开到最大,水哗哗地流出,女人弯腰从旁边搬了个盆放到水龙头底下,捡着起上散乱的衣服,卷了卷,丢进盆里,“整天乱丢衣服”,女人咕咕囔囔地抱怨,毫不在意快要漫出盆的水,敞开手臂揉着衣服。

    方梓自动屏蔽了她妈妈的骂骂咧咧,手指在书柜上一册册的书脊上滑动,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有了,藏蓝色的吉檀迦利。

    书桌上乱成垃圾堆,她把几本散着的作业本随手挥到一边,捧着吉檀迦里心翼翼地翻了起来,书耳已经撕裂,包封脱了胶,年代已久的诗集纸张泛了黄,隐隐约约散发出潮湿木头的味道。

    方梓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着,慢慢寻找着,寻找着能替她发声的诗句。

    被她挥到桌沿的作业本摇摇欲坠,勉力维持着平衡,方梓暂停在某一页,颤抖着用手把那页折了个角做标记,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伸着手臂在桌上一堆书里翻着,她有些焦急,可怜的作业本被碰到了,无力地向地面坠下。

    花了一些功夫,方梓终于找到她想找到的信纸,粉粉的底色,纹路粗糙的纸上印有碎碎的干花。

    方梓把钢笔吸上了墨,笔尖垂着,落下了第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