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女(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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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观点起灯,对着宋虔之的脑门看,擦了药膏的伤口没什么大事,陆观又出去端药进来放在桌上等药凉,进来时他朝门外:“我伺候他,你们都去休息。”

    宋虔之一直在想,这时低声道:“你,我外祖要杀的那个人是谁?”

    “明天再想,把药吃了睡觉。”陆观。

    “反正没凉啊,,你有想法了?”宋虔之不住撺掇陆观,陆观话不多,但往往能切中要害。更重要的是,陆观对周太傅不会有先入为主的看法,自然不会从这个人的行事方式去推测,而是会根据现有的信息得出结论。

    “秦禹宁是你外祖的学生,与已故的太子曾经是师兄弟,对吗?”

    “是啊,朝中都知道,秦叔是我外祖的大徒弟,外祖去世以后,如果不是出了个李晔元,加上秦叔年纪尚轻,李晔元坐不到那个位子上去。”这也是宋虔之没懂的地方,秦禹宁刚刚当上兵部尚书时,与李晔元时有政见不同,直接在朝堂上开吵,屡屡针锋相对,此次国难,自然两人要站到一条阵线上去,但在太平无事的时候,没人会把秦禹宁和李晔元看成一条船上的人。

    陆观端起碗,嘴唇试了试,把药递给宋虔之。

    “趁热喝,你喝你的。”陆观看着宋虔之拧着眉头喝药,边,“你记不记得,那日秦禹宁听苻明懋来找你,交代了你什么?”

    药又腥又苦,喝得让宋虔之倒胃,他仔细想了想,反而不觉得药苦了。那日在秦禹宁的兵部过的话浮上心头,宋虔之眉头倏然一抖,抬眼看陆观:“秦叔让我杀了他。”

    “那封信虽然确定不了时间,但其他信你看过,写信的人对所谈到的朝政事件,完全不掩饰涉及的人,落款也都有年份日期。唯独那一封没有。是什么情况,才会只写下这么简单的一道指令?”

    “写信的人和看信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信中所的是哪件事哪个人。没有留下人名是因为不能留下人名,没有年月日,是不想留下明确指向他们所谈事件的证据。虽然这封信不一定会落入他人之手,但现在,既不能分辨是谁写的,也不能明确看出涉及何人何事,就算是被别人看到,也无所谓。”宋虔之思忖片刻,联系到秦禹宁对苻明懋的反应,宋虔之,“你的意思是,这个要杀之的人是苻明懋。”

    “等回京以后,你到麟台查档,看看五年前到十三年前朝中大事,就能得出判断。”陆观催促道,“快喝药。”

    宋虔之只得把药喝了。吃完药很快就开始犯困,陆观收拾完上榻来,宋虔之便把他抱着,药效开始发作,宋虔之昏昏沉沉的想不了事情,脸在陆观的脖子里蹭来蹭去,把陆观蹭得顶起老高,便把宋虔之的手脚扒下去。

    宋虔之半梦半醒间,又翻过身来抱着,陆观难受至极地憋了会儿,静静在黑暗中看了宋虔之一会,心亲了一下他额头的伤口,见他没有反应,手撩起宋虔之的单衣,握住他的腰,轻轻地吻他的鼻梁和耳朵,然后亲脖子,继而把他抱着,两人若即若离地厮磨着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宋虔之就醒了,对上陆观的眼,看到他眼中神色清明,便知道他早就醒了。

    “起来吗?”宋虔之轻声问。

    陆观摸着他的脸,:“头晕不晕?”

    宋虔之感觉了一下:“不晕,也没不舒服,应该没事。”他抬手要摸额头,被陆观抓住手指亲了亲,突然手指被含住,宋虔之整个脸都红了。

    “翻过去。”陆观下令道。

    宋虔之才刚睡醒,也有点想要,便依言侧过身去。

    继而两人压抑的喘息从帐幔中传出,宋虔之忍不住咬牙道:“你轻一点……”

    藕荷色的帐幔如同波浪般荡漾,闭合的缝隙里伸出来一只白皙的手,抓着床沿,被另一只大手覆住,抓了回去。

    外面拜月在问:“少爷起了吗?”

    宋虔之一紧张,便感到陆观埋在他的脖子里深深吸了口气,叼着他颈上的肉轻轻咬了口。

    “啊……起了,啊不,没起,等一下,你把洗脸水放在门口,我自己来。”宋虔之在陆观怀里躺了会,待让人眩晕的慵懒舒适渐渐散去,陆观已经下地穿好了衣服,过来抱他穿衣洗漱。

    早饭以后,宋虔之先去看周先,瞻星在那儿照看了他一整夜,去的时候周先正在喝药,他要起身,被宋虔之的手势止住。

    看过周先,两人去周婉心那儿陪她话,周婉心精神看着还好,她视线定在宋虔之的额头上。

    不等他娘问,宋虔之笑着:“昨儿进宫的时候跟蒋公公话,没留神,转弯在柱子上把头碰了。”

    周婉心抿了抿唇,没什么,沉默片刻后才道:“逐星,你不忙的时候,帮娘起草一份和离书,写好先拿来我看。”

    宋虔之恭敬地应了句是。

    从廊庑下往回走,陆观问宋虔之:“你娘真要与你爹和离?”

    “我爹都把别宅接回家里去了,我娘那脾气。而且早就该和离了。”宋虔之站住脚,在一丛枯萎的花架下朝陆观,“皇上不让你来挑拨我和我爹的关系吗?现在不用挑拨了,反正我是要跟着照看我娘的。”

    “经过昨日,皇上不会再信任我了。”

    “后悔了?”宋虔之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不远处不知道哪儿来的一只黑狗摇头晃脑的,胎毛尚且没掉,圆滚滚的一坨,以为宋虔之跟他玩儿,四腿一纵,扑到石子上去。

    陆观牵住宋虔之的手,带着他一转,转到了花架后面,将他按在花架上。

    宋虔之一下慌了,身后的花架摇摇欲坠,陆观背着光,眼睛如同琥珀,充满男性雄健气息的面目让宋虔之有点走神,他的腿一下就有点软。

    陆观嘴角弯翘起来:“你怎么总是鼻子眼睛的?”

    宋虔之把眼一瞪,刚想反驳,陆观头一低,他连忙闭嘴,怕陆观搞突然袭击。

    谁知陆观抽身站直,宋虔之浑身重量压在花架上,就向后倒去,陆观连忙来拽,宋虔之抓住他的手就把他拉得摔在自己身上。宋虔之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都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陆观简直无语了。

    黑狗跑过来在宋虔之脚底下转,热情地摇头摆尾。

    “这谁的狗……”

    拜月走了出来:“少爷。”

    宋虔之一下脸红起来。

    那狗见到拜月连蹦带跳地往她裙子上扑,拜月把它抱起来,狗抬头就去舔她的下巴,拜月边躲边:“这宅子的主人原来家里养的狗下了几只狗,便留下来一只看家的。”

    “它认你。”宋虔之笑着,想着什么时候也弄个什么来养着,金鱼好养。转念又一想,夯州真是一点战火气息都没有,昨夜又踏踏实实睡了安稳觉,早上起来还跟陆观来了那么一次,当真是饱暖思□□,一安逸下来,就把正事忘了。

    进屋以后,宋虔之就跟陆观:“我还得进宫去一趟。”

    陆观眉头拧了起来。

    宋虔之解释道:“皇上的手谕不是白给的,他一定是已经知道我和苻明懋见过面,我必须将此事亲口向他一遍,还得指天誓日一番,他才睡得下安稳觉。”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我自己去,你没事到城里走走,看看夯州是个什么情况,米面都什么价格,茶肆里有没有人讨论南边的战事。皇上现在烦你,你去他肯定要迁怒我。”宋虔之指了指额,“我可不想再来一回。”

    陆观虽不放心,却也不得不承认,宋虔之的考虑是对的。

    “他和从前不一样了,我本以为……”

    “你本以为你还能像在衢州那样,跟他抵足而眠,彻夜长谈,你的话他能当成一个兄长的话听得进去。”宋虔之逗他道,“你当他不会长大的?谁坐到那个位子上,都会变。”

    陆观显得有些迟疑。

    “有什么就呗。”宋虔之好奇道。

    陆观凑到他的面前,低声:“我跟他真没什么,我就那么对你一个人……”

    “……”宋虔之倏然爆出一阵狂笑。

    笑得陆观满面大窘。

    宋虔之咳嗽了两声,眼睛里溢满笑意,亲了亲陆观的眉毛,摸他的耳朵,好笑道:“我知道。没你什么呀。”他以为陆观要些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完全没想到陆观这个时候突然表白心意,又好笑又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出门前宋虔之还等爷晚上回来好好疼你云云,得陆观满脸通红只想把他一脚踹出去。

    待宋虔之走后,陆观在院子里坐了一会,他盯着天看,浮云自东而来,将灿金的太阳遮住,天阴了下来。

    宋虔之拿着手谕独自进宫去,验看他手谕的还是昨天不让他进的守卫,宋虔之走进去时吹了声口哨。

    守卫:“……”

    这一次苻明韶在正堂接见了他,让宋虔之意外的是,还有另外一人在场,虽然她穿着男装,宋虔之却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女的。男人和女人差异很是明显,眉眼气度,喉结、耳洞,光是皮肤,女孩就水灵得多。

    “陛下。”宋虔之跪下以后,等着苻明韶叫他起来,他本来以为照着苻明韶昨天那个态度,恐怕要让他先跪个把时辰威慑他。

    没想到苻明韶直接下来将他扶了起来。

    “你先下去。”苻明韶朝女子。

    那女孩好奇地看了宋虔之一眼,娇声道:“是,陛下。”

    门从外关上。

    宋虔之按路上想好的,一脸诚惶诚恐,再次跪了下去。

    苻明韶连忙又要扶。

    宋虔之却直接磕了个头:“请陛下恕臣隐瞒之罪,昨日人多口杂,陛下似乎又喝醉了酒,臣不便出此事,是以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苻明韶缓缓站起身。

    “朕不知爱卿所言何事?”

    宋虔之跪在地上,将如何在京城外遇到了去上香的苻明懋,苻明懋带着数十死士,留他和陆观要请他们吃杯茶,实则是在探听京中的情形。然而宋虔之才从容州回来,自然不清楚京城什么个情况。

    “臣先回京城,才得知皇上已经下旨西巡。臣已将苻明懋来找臣一事告知兵部尚书秦大人,昨日在李相府中,又将此事告知李相。这二位大人的意思……”宋虔之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下去。”苻明韶道。

    “苻明懋放臣离开时,曾还会再来找臣。秦大人的意思,让臣再见到他时,直接将他杀掉。”宋虔之垂着头,但明显感到室内气氛冷了下去。

    苻明韶问:“李相怎么?”

    “李相很奇怪。”宋虔之抬起头来,满脸疑惑,“他没有示意臣对苻明懋什么,反而赞了一句,苻明懋一直就很聪明。”宋虔之将李晔元的原话,改了一个字。

    秦禹宁是宋虔之外祖父的亲传弟子,在周太傅病重时,秦禹宁还做过苻明韶的老师,教他处理政事。可以秦禹宁的态度,就代表着周太傅的态度。

    然而,苻明韶的反应却是一脸古怪,他一手背在身后,在房内来回走动,最后停在宋虔之的面前,似乎十分不解:“秦禹宁让你见到苻明懋就杀了他,李相却称赞他聪明?”

    宋虔之着意改了一个字,李晔元的是更聪明而不是很聪明,以免引起苻明韶的不满。无论李晔元对苻明韶什么态度,他始终是要除掉这个宰相的,因为李晔元与太后是一边的,只有李晔元下来了,苻明韶才能毫无顾忌和束缚地亲政。这是无论宋虔之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事,但他还是把李晔元的原话做了修改。

    苻明韶的反应太奇怪了。

    宋虔之一脸茫然:“臣所言俱是事实,二位大人确实是如此。陛下,觉得哪里不对?”

    苻明韶摇头,无奈一笑,叹气道:“当年在朝上,秦禹宁是主张不能杀掉苻明懋,以免给朕留下杀兄的恶名。而李晔元,主张悄悄处死苻明懋,在牢里或者在流放途中都可以,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否则以他长子的身份,黑狄的母家,这是养虎为患,让朕一定要斩草除根。”

    原来是这样?宋虔之自己都觉得意外,秦禹宁既然是主张不杀的人,为什么现在又坚决要求杀了苻明懋,李晔元则压根没有将苻明懋的存在放在眼里,颇有姑息之意。

    而这,与他们当年在朝上的立场,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要:  据昨夜有雪,然鹅起来啥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