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变(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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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观把宋虔之到处点火的手抓住,放在唇间轻吻了吻。

    宋虔之哼哼唧唧的,在他怀里动来动去,闭着眼:“这样也好,只是人不好找。”

    “既然要除掉李宣,那就要从死囚犯当中,找一个形貌昳丽的出来。是不是不大好办?”为了取信于苻明韶,陆观这话时,没太细想后续。

    “好办,苻明韶这么多年没见过李宣……”

    “不是,他从未见过李宣。”

    听见陆观这话,宋虔之一愣,突然想起来了,故太子出事的时候,苻明韶还在衢州,正是因为故太子死了,才有后面的储位之争。

    “……我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都不怎么记事,脑子也不灵光了。”宋虔之低着声音,“还是让你操多了,变得和你一样愚钝。”

    陆观:“……”

    “不然什么时候换我来,这样你也能像我一般,过目不忘,你怎么样?”

    这完全是公然调戏,是可忍孰不可忍。

    “让你在上面。”陆观沉声道。

    “好啊!”宋虔之眼睛一亮,跨到陆观身上,兴致勃勃地给他宽衣。

    陆观抓住他一只手,将人扯得伏低身,趴在他的身上,陆观轻轻舔宋虔之的手指,呼吸渐渐滚烫。

    ·

    天亮之前的夜色格外深沉,积攒了一夜的寒冷都在这个时刻从皮肤渗入。

    榻上的人醒了。

    守了柳素光快一夜的周先眼神一跳,突然慌乱,结结巴巴问她渴不渴,用不用喝水,哪里不舒服。

    有那么一瞬,柳素光完全听不清面前的人在什么,她只是睁着黑亮的杏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跟前的男人,嘴唇微微分开。

    周先看柳素光神情,以为她张嘴是要水喝,他从未留意过,柳素光的唇形这样美,轻启的情态,像是在邀人品尝。

    周先心中顿时兴起一阵罪恶,慌忙起身,去倒水给柳素光喝。

    柳素光躺着不方便,周先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想将人抱在怀中,又觉得很是不便。她才刚产,孩子十有八九是皇上的,那柳素光将来也许会被封作妃子,他就更不应该抱着她了。

    就在周先的理智激烈挣扎时,他的腿上一沉,柳素光拼着那点力气,将头伸在了他的腿上,一只手攥着周先的袍袖,抬眼看他:“要喝水。”

    周先一只耳朵完全红了,喂柳素光喝水,他一眼也不敢多看,眼角余光却又避不开,甚至他的鼻端嗅到一股芳香。

    周先一阵脑仁疼。

    他已经不是第一回栽在这股香味上,宋虔之已告诉过他,所谓“妙女”能够以声魅人,可能是借住香料和声音刺激的一种催眠术。周先几乎是下意识将自己有疤的那半脸躲过柳素光的注视。

    “你饿了吧?鱼粥还是热的,我去端来给你吃一点。”

    柳素光形容憔悴,眼睛大,下巴尖尖,病容只有平日里一分美丽,靠在身上又轻又软。周先不敢碰她,从嗓子眼里挤出沙哑的声音:“你先让让。”

    柳素光虚软无力地闭上眼,她没有话,从头到脚都透着:我没劲了,让不动。

    周先只得咬牙道:“冒犯了。”

    他一手托着柳素光的脖子,一手半抱住她的上半身,将她移到榻上,稍微靠近这么一点儿,她身上的香味就愈发明显。

    这股气味令周先晕乎乎的,慌不择路地闯出门,站在门外大口呼气,惊魂不定地拍自己的胸口,暗叹险些又着了她的道。

    榻上。

    柳素光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她一只手缓缓摸到上臂,来回摸索周先才碰过的地方。他的手不很热,却像是一块红铁烙在皮肤上,灼得她手臂上隐隐作痛。她侧过脸,在枕头上蹭去眼角湿意,整个人呈现出从未有过的软弱,下巴陷在被子里,脸孔发热。

    柳素光模糊地想:她在发烧,烧得糊涂了。

    ·

    天亮以后,宋虔之总算踏踏实实睡了下去,这一觉睡得很沉,一个梦都没做。午饭之前,陆观如约叫他起来,宋虔之也差不多睡醒了,下床时腿软,险些栽在陆观的身上,他一把甩开陆观过来扶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骗子,大骗子,嘴上却一个字也没。

    宋虔之两眼发直地在饭桌旁边坐着,丫鬟把菜一样一样摆满桌,管家才引着一个人进来。

    陆观当即起身。

    宋虔之懒散地瞥了一眼,想了想,没有动。

    来的是李晔元,他让陆观入座,也未计较宋虔之失礼,反倒是看宋虔之脸色不好,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陆观不大自在地看了一眼宋虔之。

    宋虔之没看他,回李晔元的话:“昨夜有蚊子,天亮才睡着。”

    李晔元吃饭的动作和神色,随和得如同是在和家人一起用膳,这不过是一次家常便饭,而非一朝宰相突然到访。他将口中的饭咽下去,顿住筷,吩咐管家今夜给侯爷屋里点上驱蚊香。

    不过,李晔元眉毛一扬,仍是没忍住,问宋虔之:“这样凉,就有蚊子了?”

    “此种虫,傍水而生,天气稍有回暖,就出来了。”宋虔之神色自若地调侃陆观,偏不去看他。

    吃过饭,李晔元不像是要走,他来时穿的便服,午睡时有人送来他的官袍。接着又有家仆送来一堆书折,自未时到申末,李晔元都待在书房半步未出,直至傍晚,宫侍来别院取走折子。

    因为李晔元在,宋虔之和陆观一下午没离开,宋虔之本来在院子里溜达,无意中看见一间卧房的门留出二指宽的缝,他当时觉得奇怪,便多看了一眼,门缝中漏出的一双眼睛,好生漂亮。

    然而,对方发觉他在看,立刻就将房门关死了。

    这事宋虔之没憋多久,找来别院的管家,问他是否还有身份贵重的女子住在别院,要是误闯了就不好了。

    管家一想也是。

    “是老爷新接回府里的姨娘,夫人这几日偶感风寒,请老爷先到别院住,怕老爷身边没有贴心的人,就让这位新姨娘跟随老爷过来,也好有个人端茶递水。”

    这话得,宋虔之心,别院上下几十号人,还怕没个人给宰相倒水?面上只是嗯了一声。

    晚膳时候,那女子也没上桌,菜式随李晔元的口味,吃得很是养生。

    饭后宰相大人仿佛刚才想起,让个下人来叫宋虔之过去。

    宋虔之把陆观伸进他袍子里的手抓出来,跳着脚整理衣袍,答了一声就去。

    陆观被宋虔之一把推到桌上,凑在他的唇边咬了一口,一把拍上陆大人的尊臀,笑道:“我可走了,你想睡就别等我,这几日你收着点,我可不想每天跟老狐狸答蚊子怎么出来得这么早,多大的蚊子才能咬出这么大一片红。”走出去两步,宋虔之怪道,“哎,我陆大人,你这怎么回事,这几日这么按捺不住,当真春天来了?”

    陆观被宋虔之得满面通红,只想把他按住堵嘴办了,让他再唧唧歪歪叨个不停。

    宋虔之已经关门出去。

    好半天,陆观从茶壶里倒出两杯冷得过心的茶喝了,心中稍定。他直愣愣的眼光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像那玩意儿真很好看似的。

    陆观出了回神:他最近是怎么,心中每时每刻都躁得慌,真是因为春天来了?

    宋虔之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见到了李晔元新纳的妾,那张过于年轻的脸,让宋虔之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一眼。

    “当啷”一声,籽矜手中的茶杯掉在茶盘上,她慌慌张张地抱着茶盘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进来上茶的不是那位“姨娘”,而是另一名丫鬟。李晔元问了丫鬟一句,丫鬟讲是姨娘手烫伤了。

    李晔元搁下笔,皱眉看向丫鬟:“请大夫来看看。”

    丫鬟应声退出。

    宋虔之笑道:“还没恭喜相爷新纳妾室。”

    李晔元一哂:“玩意儿。”他坐在椅中,端详宋虔之,抬起右手,将袖子卷起,状似无意地问,“进宫去见过皇上了?”

    “是。”

    “你母亲可还好?”

    “身子大好了,等和离的事办妥,我便接她出来,另寻个住处。”宋虔之道。

    “回头我让老罗替你看看,这附近是否还有空着的好宅子,老罗跟着我很久了,懂一点风水和面相。”

    李晔元别院的管家姓罗,宋虔之不记得他全名叫什么,宰相的美意,他也只好答应着。

    “那天我进宫时,皇上卢氏原配的夫君李峰祥那事,交到了吏部,想向相爷听听,不知道李峰祥是否已经押送进京。”

    李晔元端茶的手顿了一下,花白的眉毛皱拢,凝神想了一会。

    “这人是已经进京,但不在吏部。”李晔元道,“吏部没有地方关人,前些日子是有人向我提过,我签了字,让将此人转到刑部。明日你拿我的条子,去刑部问一问,要是人在刑部大牢,你尽管先问。但是有一条,带人去问。”

    李晔元顿了顿,在斟酌下面的话。

    宋虔之没有作声。

    “刑部尚书的二儿子,姚亮云,你们好像是认识吧?”

    何止认识,那天宋虔之喝醉,里头就有姚亮云。宋虔之不动声色地勾唇:“少时常常一起玩,姚家二哥有一次还骗我踩到池塘里去,花好大功夫才被下人拉上来。”

    李晔元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良久方歇。

    “他子这么干,你没找他麻烦?”

    宋虔之道:“相爷得,我能找他什么麻烦,他年纪比我长,少不得我得多让让。”

    李晔元收住笑,温声道:“你家里的事,京城早已传遍了,按即便是我,也不应该过问此事。但既然你问了我李峰祥,你爹又在我的别院旁边,找了这么间宅子,那我就几句,话不中听,能听多少算多少。”

    宋虔之低头表示谦卑。

    “卢氏跟着你爹的日子不短,你娘身份尊贵,于男人而言,这是极伤体面的事。你外祖在朝中何等显赫,宋家郎算什么?”

    被赐予安定侯的爵位前,宋虔之的爹只是工部侍郎,三代以内没出过将相,爵位又是荣宗为了让他配得上周婉心才赐下的恩荣,京城勋贵之中,多少会有一些闲话。

    “荣宗本是为皇后好,不想周家伤了体面。我与你爹过数次交道,他年轻时我便知道,他是做不成大事的人,夫妻本是一体,能够得到你娘的青睐,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想不到他还是做了糊涂事。”李晔元叹了口气,无奈道,“无论结果如何,我与你外祖也算朋友,这句话还是要劝。你外祖为臣,已属登峰造极,他不需要女儿来为周氏一族的荣光添砖加瓦,那时你年纪太,或许不记得。你五岁生辰是在你外祖家里过的,当时我也在,还记得吗?”

    宋虔之一脸茫然。

    李晔元嘴角弯起:“我想你也不记得了,太年幼,那天去为你庆贺生辰的人也很多。当时太傅了一句话,至今我也不曾忘记。他这话时,你娘也在,回去你可以问问你娘。又或许这句话只有我还记得,今日,我就拿大一回,将当年太傅对年幼的你寄予的期望,告诉你。”

    “愿闻其详。”

    “你五岁生辰那天,周太傅送了你一把阿莫丹绒名铸造师造的钝剑,对你的话是:愿我的外孙一生平顺,得偿所愿。”

    宋虔之瞳孔一紧,一些模糊的画面涌现在他的面前,但那像是大雨之中,被冲散的情景,化作一团。

    “那把钝剑可还在?”

    宋虔之缓缓点头:“在侯府中,每一年外祖父送我的生辰礼,都还好好收着。”

    “嗯,将来若是你真的要搬出来,不要忘了你外祖父这份心意。”

    宋虔之眼眶微微发红,哑声道:“不会忘。”

    李晔元捏了捏鼻梁,神色有些疲倦,换了话题:“你回来以后,还没去拜访过刘赟?”

    “还没来得及。”宋虔之想不出来有什么必要拜访刘赟,刘赟是要把女儿嫁给皇帝,又不是嫁给他。

    “明天你就派人去递张名帖,他要是愿意见你,你就见,不愿意,就算了。就这短短两日,他府上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真要是不见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他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你。”

    宋虔之低头道:“逐星受教了。”

    “你不要漫不经心,以为刘赟不会把你当盘菜,你在麟台这些年,跟他保举上去的那些人,他没拔干净的旧部,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结下了多少梁子,你回去好好查查。”李晔元突然严肃起来。

    宋虔之干笑道:“国丈不会这么斤斤计较吧……”

    “刘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以后就知道了。”李晔元按住了额角,面部一阵抽搐,缓过来之后,话都显得艰难,“随便叫个下人进来,你先去吧,改日我想起来什么,再提醒你。”

    作者有话要:  晚上突然想喝奶茶,想得心肝疼,买了。

    甜齁,正经八百的甜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