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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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出口, 概不负责。

    她不傻,倘若顺着萧祁墨的话往下接,后果会是什么她难以想象。

    毕竟对方是血气方刚的王爷, 硬是要对她做点什么, 她自是没有不从的理由。天子脚下,皇亲贵胄面前,没有人敢一个“不”。

    离思主动放开了缠在萧祁墨腰上的脚, 埋头跑回了客房, 算是落荒而逃。

    这夜……终归还是发烧了, 而且很严重, 她知道有人在喊她, 但她始终醒不过来。

    这一烧,离思那脑中又闪过些许前尘往事。

    永顺七年, 也就是她当山贼的第二年。四月, 桃花灼灼,柳絮纷飞。

    要论荆山贼哪家强,一家更比一家狂。

    听朝廷派瑞亲王萧祁墨前来剿匪, 钟离思并不吃惊。

    年少无知时仰慕他,九死一生后她却再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而且那时他已经与赵凝订婚了,是永顺帝赐的婚。坊间传闻:郎才女貌, 门当户对, 羡煞众人。

    所以她不想与那人起正面冲突, 更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房屋内,窗户不透光,昏暗得像间牢房,让人颇感压抑。

    广陵坐在一旁干着急,正等着离思拿主意。

    钟离思拿着个饼津津有味地啃着, 沉思良久才问:“他带了多少人来,此番可有什么动静?”

    广陵回道:“人不多,也才几百个。他到荆山后并没什么动静,现下已在山脚安营扎寨。”

    钟离思“呸”地吐了一口碎饼,“你烙这是什么破饼,胡到发苦,难吃。”

    广陵一双葡萄眼睛瞪得老大,“你还嫌弃我烙的饼?你也不瞧瞧你整那些是什么玩意儿,黑得像坨狗屎,你怎么不去吃?”

    钟离思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饼,拍了拍上面的灰接着又啃了两口,“这点儿科还不至于安营扎寨,可知为何?”

    广陵:“听是因为他那未婚妻赵凝走不动才做停顿的……”

    “呸,太难吃了。”,离思又吐了口饼,继续道,“你带人引开萧祁墨,不必跟他起正面冲突,我去捉她那位美娇娘。我倒要看看,这位赵凝是什么天仙。”

    广陵走咂嘴道:“这话……怎么有点酸?”

    离思极力反驳:“这是计谋,擒贼先擒王,他定是这么想的。等他来捉我,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捉了他那娇妻,看他还豪横。到时候我再在她那美娇娘的脸上刮上几刀,让他跪地求我。”

    广陵目光呆滞。“老大,你……好酸。”

    “酸个屁。”

    那日风和日丽,微风轻轻。广陵带人去引萧祁墨,确实也引开了,而且双方没发生任何冲突。

    那时离思不明白,为何堂堂萧祁墨还不敌一个广陵,这会她懂了,以这一世的路线来,广陵依然是萧祁墨心腹之子,他爹广毅被斩首后,广陵做了山贼。萧祁墨即便找到他,定也不会伤害他。

    反倒是离思,用了最粗鲁的方式绑了赵凝。赵凝没有半点武功底子,肯定受不住她那般五花大绑,命都差点丢在山贼窝里。

    原来前世二人就有这种渊源,可离思为何会弄丢关于她的记忆呢?她认为,或许……就跟与萧祁墨有关的事一样,讨厌的人她都不想留在记忆里。

    那日相见,赵凝与钟离思形成了天壤之别,是个男人,恐怕都只会选赵凝。知书达理的模样,生得巧玲珑,单凭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曼妙身姿,就能激起男人内心浓浓的保护欲。

    赵凝被粗鲁地往地上一扔,疼得她眼泪直流,她哽咽道:“你是钟离思?”

    离思一只脚踩着凳子,再躬身靠在膝盖上,居高临下道:“认得我?不错哦,鄙人不才,名声倒挺大的哈,有劳挂念。”

    赵凝扯嘴一笑,泪水都挂在眼角,她却笑得很认真,她:“那日钟离家被满门抄斩,赵凝有幸得已一见,钟离家一个个被刽子手……”

    她还没完,离思双目赤红,掐着她脖子狠狠按在地上,赵凝窒息,嘴巴大张,瞪着双大眼睛拼命挣扎。

    “再敢提一个字,我杀了你。”,罢她手中刀擦着赵凝的耳朵插在地上,顺便削了她几撮头发。

    赵凝被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字不敢再。

    “熟地黄,你下山去传信,告诉姓萧的,我们不伤天害理,不谋财害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为难一群无处可去的人。若他执意要绞杀我等,你就他的美娇娘在我手里,我不敢保证此人会有命活着回京。”

    熟地黄以前是广陵的左膀右臂,离思上位后,他这下成了第三把手。

    赵凝听拿她当交换条件后,忽然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像是嘲讽自己,又像在嘲笑他人。

    熟地黄回来,他传了离思的原话,但当他要用赵凝做交易时,萧祁墨冷冷扔出个:“此人与我无关,你们随便处置。”

    这……不是为她才安营扎寨的吗?薄情还是反其道而行之?故作无谓,实则内心宝贝得要死。这两个原因,到底是哪一个?

    萧祁墨一直住在山脚下,听他白天猎,夜里喝酒,根本没拿捉贼当回事,也没过问过赵凝。钟离思从没见过这么水的剿匪英雄。

    害得她白白喂了赵凝五天的白米饭。

    看来是真的无情,无情这女人跟着来做什么,自取其辱?搞不懂,离思不懂。

    在离思还在考虑放不放人的时候,生地黄那个禁不住女人诱惑的色鬼,赵凝只是微微挪了挪锁骨处的衣裳,他便欲罢不能,还真信了癞蛤/蟆能吃上天鹅肉。最终中了赵凝的美人计,生地黄被赵凝敲晕在地后自己逃下了山。那女人是真狠,满地是血,估计再锤上一锤,生地黄就成“熟地黄”了。

    这事让生地黄一度抑郁,九死一生后跟得了相思病似的,每天想着那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离思做了件蠢事,若不是自以为是捉了赵凝,她不会知道离思盘踞在荆山的消息。

    赵凝逃下了山,也没有传出有关她回去后萧祁墨是何反应。足足半个月,那位王爷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上山的意思,谁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日午后,钟离思一个人坐在山岗上喝闷酒。以前她三番两次想去见萧祁墨,这回人家就在山脚下,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怂得只能躲在山上喝闷酒!

    她很矛盾,她翻他家围墙是事实,惹上权贵,他爹被贬算是撞在枪口上,她埋怨萧祁墨很正常。

    可就拿他爹造反这件事来,她没有资格去恨任何人,毕竟改朝换代也得有个顺当的理由,譬如暴君当道,又譬如民不聊生,否则就是乱臣贼子、野心勃勃。中州国正逢鼎盛,不论从哪方面来,造反都是不对的……

    离思喝得有些飘,傍晚时分,她又看见了那位红面具,他总是喜欢出没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像一个从阴曹地府逃脱的幽灵那般。

    离思将发丝往耳朵背后顺了顺,嘿嘿笑道:“你来了,来来来,陪我喝酒。”

    面具男自她身旁坐下,接过离思的酒,并没有喝的意思。

    黑夜里,别他还带着面具,就是扯掉面具,也没人能看清他的脸。

    “你知道吗?萧祁墨在山脚下。”,钟离思问他。

    面具男充离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离思一仰脖子将壶中的酒喝尽,疑惑道:“你认识他?”

    面具男吹着山风,不摇头也不点头。

    “你是能劫法场的人,认识他很正常,全天下没几个人不认识他。”

    钟离思酒劲儿上头,嘴巴里的话像水一样流出来,她:“我曾经去找过他,天南地北的,他都不愿意见我,最后一次是在京城,我只是翻了他瑞亲王的墙而已,不知道他了什么,我爹被贬,我爹造反,我们全家被满门抄斩……就事实而言,我没有恨他的理由,但从个人恩怨来,我是真的有点恨他……真的恨。”

    那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夜色很黑。面具男静静地听着,听见她恨萧祁墨时,他侧头看来,黑夜笼罩下离思什么也看不见,感觉他眨了两下眼睛,手指捏成拳头,蹭蹭作响。

    酒喝太多,她只觉舌头有些麻木,闷了半响才道:“你炸刑场,救钦犯,想来也是恨他的吧?来击个掌,从此以后,我们有了共同恨的人——萧祁墨。”

    离思自顾自拉起他的手跟自己击了个掌,将要放开时,却被那人紧紧握住。

    她挣了两下没挣脱,酒后的人变得大胆起来,她忽然凑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掉了男人的面具。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等举动,因为一年多以来,她从来都没有表示过有看他真容的意思,一次也没有过。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人措不及防,即便是黑夜,男人似乎很怕她看见自己。因为从劫法场那天起,他就带着面具的,久而久之,那个面具成了他在她面前本应该有的样子。

    钟离思扯开面具,顺手一甩,那东西被她甩出了天际,不知所踪。

    她笑得前仆后仰:“扯开了,扯开了,让我好好看你……”

    罢她就要伸手去拿火折子,男人有些急,一把抓住她的另一只手。

    下一刻,他低头吻了下去……那吻来势汹汹,没有半点预兆和本应该有的前奏。

    四瓣冰凉的薄唇黏在一起,对方肆意横行,像在发泄,像在宣誓,像是不甘心。如同是喷发的火山,势不可挡。

    唇齿相依很久,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叫人不忍拒绝,离思虽然喝了酒,但她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敢肯定,她内心深处,不排斥那个人,不排斥他那样的举动。

    于是她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不留余地地,不计后果地与他相拥而吻。

    夜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天公很识相,没有派月亮使者出来偷窥。在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下,人往往会变得肆无忌惮……有些欲望只能在黑夜里才能进行得更彻底,更放浪形骸。

    紊乱的气息充斥着四周,离思开始手忙脚乱地去解对方的衣裳,但因为不知道对方衣服的构造,扯了半天也扯不开。

    最后还是那人轻轻握着她的手,一步步解开了他的,再一步步解开了她的。

    林间总是会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颇为尴尬,吓飞无数枝头栖息的猫头鹰。

    一刻也没分开过的两个人,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离思感受到那厢将她抱了起来,整个人放在他腰上。

    乌云遮月,清风拂柳。

    离思很笨拙,也很心翼翼。男人比离思还要倍加心,更懂得如何在理智的范围内,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那感觉……迫不及待想揭开浓雾深处隐藏着的秘密,让人心驰神往,愿意义无反顾地为之付出。时而像涨潮的海水,惊涛拍石,一波接着一波;时而像觅食的雄鹰,鹰击长空,直冲云霄。

    离思不知道,会是如此曼妙,会有如此神奇。她累到气喘吁吁,累到声音沙哑。模模糊糊中,她的指甲渗入那人的后背,随着云海翻涌,抓破了他好几处,一股血腥味掺杂着花香瞬间弥漫开来。

    对方却没有停止的意思,虽没有只言片语,但她感受到了他的珍惜,他的爱护以及那种身体里迸发出来的炽热……

    惹人脸红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钟离思脸上烫得吓人,若不是黑夜,她不敢那样,也正因为黑夜,她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