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韩沉西两手虚虚地抓着座椅的铁横杆,目之所及,是弋羊削薄的脊背,因发力微微躬起,稍显紧身的白色T恤若有似无地映出她文|胸|盘扣的折痕。
完全不经意间的一眼,却看穿了男女生理结构的不同。
遐想蓦地让韩沉西脸颊一烫,他急忙仰起头望天,视线再不敢下移半分。
偏不巧,迎面风吹起弋羊不长不短的头发,刚好扫到他的下巴。
女生发丝细软,带着清甜的洗发水香味,韩沉西觉得下巴处痒痒的,不太舒服,他歪歪脖子,肩膀一斜,偏过半个身位。
没了阻挡,头发滚进风里,一起一伏,翻飞飘舞,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暖金色。
韩沉西跑神片刻,鬼使神差地突然又坐正了,他稍微颔了颔脑袋,这回弋羊的头发改为刮蹭他的眼睫毛,很轻很轻,像羽毛。
韩沉西眨眨眼,心跳漏下半拍。
用时十五分钟到达诊所。
弋羊停车,韩沉西下来。
诊所进门有个三级石台阶。
弋羊不太喜欢和人有身体触碰,对于要不要搭把手扶他,显得犹豫。
好在韩沉西运动神经发达,他单脚一跳,轻轻松松蹦了上去。
弋羊僵滞在半空的手便顺势收回了。
推开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储药柜,柜台上趴着一个男生,埋着圆溜溜的脑袋写卷子。
很认真,完全屏蔽了开门声。
“皮九。”弋羊喊他。
皮九?
这一喊,把韩沉西喊楞了,皮九,不正是范胡的同桌么。
皮九慢半拍抬头,与韩沉西四目相对,怔愣愣地反应好一会儿,推推眼镜,又去拿眼神询问弋羊,“怎么了?”
弋羊指了指韩沉西的脚。
血此时已经渗透包扎的衣服了。
皮九勾头一看,吓了一跳,忙绕出药柜,搀扶着韩沉西往里屋走。
途径配药室,他问里面一位穿白大褂的护士,“妈,我叔呢,我...同学...脚受伤了。”
护士正在配药,动作麻利,她隔着窗玻璃的孔望韩沉西一眼,:“在诊室给人看病呢,你扶你同学先进来这里坐。”
皮九掀开帘子,韩沉西蹦跶进去,稍稍量了眼皮九妈,估摸她年纪应该和柳思凝差不多,礼貌地称呼她一声“阿姨。”
配药室空间不大,皮九妈捞来一个板凳让韩沉西坐下。
皮九蹲着,帮他把包扎的衣服解开。
露出泥黑的脚,皮九妈吐槽了句,“你这是...下池塘玩泥巴啦!”
韩沉西:“............”
皮九妈叮嘱皮九:“你去弄盆水,先帮他洗干净脚,我把针给病人上,再去叫你叔。”
皮九点点头,他出去找盆,皮九妈拎着输液袋到输液室。
房间里剩下韩沉西一人。
韩沉西看出来了,这诊所是私人的,亦或是是皮九家的。
他丧眉耷眼,托腮感叹着,丢人丢到同学家里来了。
他可真有本事啊!
没两分钟,皮九手里拎着个白色的盆回来,盆搁在韩沉西脚边,他往里倒了些双氧水。
韩沉西见他伸手要帮他洗,忙:“我自己来。”
“有点疼,你忍一忍。”皮九也没坚持,束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疼是蜇着疼,但他一大男人,能忍疼,不至于乱喊乱叫的。
韩沉西趁着洗脚的时候,低着头,佯装不在意地问:“那个...刚送我过来的...那个...弋羊呢?”
他一直没在房间里看到她的身影。
“已经走了。”皮九。
韩沉西搓脚的手一顿,“啥时候走的?”声音抬高了许多。
“一送你进来就走了呀。”皮九迷茫地问,“你找她还有什么事吗?”
“没。”韩沉西张口否认,心里却吐槽,怎么走了呢,来都来了,我受伤这么严重,好歹同学一场,怎么也得陪着我等医生把伤口处理了吧,再不济...等医生下个诊断吧,确认我没性命之忧,再甩手走人也不迟呀。
更何况...我...还没谢谢呢。
韩沉西怨念地叹口气,瓮声嘟囔,“这个女生,心也忒狠了点。”
用双氧水清洗后,又用了碘伏消了毒。
医生姗姗来迟,中年男人个头不高,鼓着啤酒肚,四方脸盘,眼袋很重,估计昨夜没睡好觉。
捏着韩沉西的脚板看了看,对皮九:“带他去里屋缝针。”
韩沉西听命令,像个兔子似的,又蹦跶去了另一间屋里。
皮九应该常在诊所帮忙,医生缝针的时候,他在一旁下手,两人零交流,却配合地相当默契。
总共缝了六针,缝合好,医生退掉手套,扔进垃圾桶,对皮九,“再给他一针破伤风。”
皮九哦了声,起身拆针管引药。
哦?
看这架势,皮九是要亲自上场。
韩沉西咽咽口水,“你......你行吗?”他不太淡定了。
“我行。”皮九一脸稚气,回答却掷地有声。
而事实也证明,他真行,扎针的手法很稳。
韩沉西:“..........”
望乡真他妈卧虎藏龙。
再晚些时候,联系上了柳泊涟,等柳泊涟来接他的间隙,韩沉西想起了弋羊的那件外套。
待皮九包好消炎药,跟他叽歪医嘱时,他麻烦皮九找个袋子帮他把那衣服包起来。
皮九垂着眼,有点执拗地:“我洗了,还给她吧。”
韩沉西初听这句话并未察觉异样,只当皮九是热心,他哪好意思让他洗,状况百出的一天,已经麻烦很多人了,他摆摆手,非常坚持地,“哪能让你洗,我弄脏的,我来洗。”
皮九掐着手指,指尖因太过用力泛着惨白,他绷着唇角,沉默了好长时间,有点不太情愿地返回配药室,用袋子将血污不堪的外套折叠整齐,包裹好。
出来递给韩沉西时,忍不住又了句话,“记得洗干净点。”
是这短短的六个字瞬间让韩沉西起了疑心。
韩沉西自幼成长环境十分自由,甭管学习还是生活,方方面面未受过束缚,这导致他有极强的个人领域边界意识,也对此非常敏感。
这件衣服该怎么处理,无论如何,应由他了算,皮九的提醒定没有恶意,但“记得”两次带有强烈的命令性,他过度干涉一些东西。
这使得韩沉西边界线的警铃大作。
他攒起眉头,想,过度干涉的背后有什么含义呢?
攸得抬眼看向皮九,黑色的瞳孔闪着狡黠的亮光。
皮九身体一抖,他的心思仿佛已经被猜透,他局促不安,不敢再与韩沉西待在同一空间,他找理由出去了。
韩沉西紧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半响,哼声一笑。
*
片刻功夫没见,活蹦乱跳的外孙变成了单腿瘸子,这让柳泊涟好一阵心疼,心疼完,转嘴开始数落他太大意。
“荷塘以前是个废物堆,家家户户的垃圾都往里扔,前几年村部整改,从坑里捞出来几十斤重的钉子玻璃渣,人家摘莲蓬套个胶鞋裹着脚布,你倒好裸个脚丫往里跳,你怎么不脱光进去洗澡呢!”
韩沉西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抱住脚丫子,静静挨着骂。
老人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还爱翻旧账,他把韩沉西时候干过的蠢事,都抖落出来掰开揉碎地讲,越讲越生气,然后一气之下,给柳思凝电话,让她把儿子接走,他看着眼烦。
就这样,当天傍晚,柳思凝开车来捡被赶出厂房的“垃圾”,回去的途中,想着离开学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又拐去板桥,接上了柳丁。
到别墅时,已经七点了。
柳思凝正好今天约了几个朋友聚餐,有饭局,她让柳丁把书包扔家里,跟她一起去吃饭,“正好吃完饭,咱娘俩去逛逛街,姑给你买几件秋天穿的衣服。”
韩沉西扶着门框,无辜地问:“那我呢?”
“你?”柳思凝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你在家待着呀!”
“我晚饭怎么办?”
“家里不是有泡面么?”
“你让祖国的花朵吃泡面!”
“泡面也不用吃了。”柳思凝朝天指了指,“花朵光合作用就够了。”
韩沉西看着暗沉沉的天,嚷道:“太阳下山啦!”
“太阳下山明天依旧爬上来。”
柳思凝牵起柳丁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韩沉西嗷一声,直挠门。
柳思凝嘴毒,但心软,自个儿子,她做妈的怎么可能不疼爱,一到饭店,点了好几样韩沉西爱吃的菜,包后,托人送到了别墅。
韩沉西今天元气大伤,吃饱喝足,倒头就睡了。
翌日醒来,从书包里翻出弋羊的那件外套。
血腥味很重。
他兔子跳跳跳地跳到盥洗室,直接将衣服搁在洗漱池,用水反复冲。
柳丁见他哥行动不便,赶来搭把手。
韩沉西没让。
柳丁抱臂倚着墙,看了看那外套——薄款棒球服,暗紫色,:“是女生的衣服诶。”
韩沉西嗯了声,“有个...女生当时正好路过,路见有难递衣服相助。”不知为何,他不想让柳丁知道拿女生是弋羊。
柳丁:“英雄救美呀。”
韩沉西:“..........”
反复冲泡很多遍,血腥味渐渐减轻,衣服表面的污泥也没有了。
韩沉西倒洗衣液开始揉搓。
柳丁瞬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哥,你...手洗呀!”
“怎么?”
柳丁略显兴奋地:“我第一次见你用手衣服诶。”
“........”经柳丁这么一提醒,韩沉西愣着回想半天,他...这双修长好看的手,好像还真没洗过衣服。
再低头瞧瞧那外套,魔怔了似的,不知为何,他竟没将它直接塞到洗衣机,完全不是他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风呀。
柳丁咂咂嘴:“稀奇!”
韩沉西心虚地找理由:“手洗更干净嘛,毕竟衣服要还给人家的。”
柳丁对韩沉西和弋羊间的弯弯绕绕不知情,轻易信了他哥的鬼话。
而韩沉西为了服柳丁,更为了服自己,手洗更干净这一观点,十分卖力地揉搓起了这件外套,最后手指都搓红了,洗衣液的清香才涤荡了血腥味。
他拿衣架板板正正地将外套撑好,搭在阳台上晾晒。
晴空万里,阳光耀眼热烈。
韩沉西仰脖子望着那水珠沥沥的衣服,不确定地想,这衣服还能穿吗?
她会穿吗?
作者有话要: 洗衣任务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