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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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窥私欲发作起来是很恐怖的。

    张琦既然能透过蛛丝马迹发掘出那篇新闻报道, 夏满珍亦能。

    报道并不是案件发生当时的警情通报,97年网络尚未始兴,它实则是06年年末, 记者采访一位“因夫妻矛盾激化而动手杀害自己丈夫”的服刑犯人的采访稿, 或许记者想引起社会对此类“家庭悲剧”的重视,稿件后半部分缀列了近几年省内发生的三起相关责任案例。

    其中,第一起便发生在封县平城镇, 他们周边。

    内容简略, 寥寥数字。

    “......1997年6月29日22时30分许, 封县平城镇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 被害人弋某在其家中被害死亡。

    案发后, 平城镇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开展案件侦破工作,经调查, 其妻子羊某兰有重大作案嫌疑。

    嫌疑人羊某兰于次日8时10分许, 到公安部门投案自首。

    经其交代,因丈夫长期存在酗酒后对其辱骂殴行为,羊某兰不堪忍受, 于1997年6月29日21时许,弋某酒后回家又对其实施殴、谩骂,犯罪嫌疑人羊某兰用水果刀对死者颈部切割数刀致其死亡.....”

    翌日早自习, 夏满珍悄摸摸将她网罗到的成果, 分享给方一柔等几个女生看。

    报道里的“被害人弋某”和“犯罪嫌疑人羊某兰”吸引着女生们的眼球, 因为两个人的姓氏折叠,正好好是弋羊的名字。

    这充分印证了夏满珍的话可信度为百分之百。

    自然,又惹起一波范围轰动。

    【颈部切割数刀,妈呀,太残忍了吧!!】

    语文老师踱步在教室巡堂, 不便于悄悄话,方一柔等人依旧传纸条讨论。

    【颈部有大动脉,估计血流成河了。】

    【恐怖!】

    【你们,弋羊有没有看到这一幕?】

    【应该没吧,晚上10点,早睡觉了,而且报道里也没提现场有她。】

    【可是她爸爸在骂她妈妈呀,她能睡着?】

    【......我不敢想了.......】

    【问一句,她现在跟谁生活啊?】

    【姥姥,奶奶那边不要她了。】

    【想想也是,儿子被儿媳妇杀了,奶奶看见她够糟心的。】

    【那满珍,她妈妈被判了多少年啊?】

    【18年好像。】

    夏满珍收笔,折叠好纸条,两手指夹着,正伺机准备把纸条重新塞给方一柔,潜伏暗中观察她们许久的张琦,猛地一探腰,把纸条抢了过来。

    夏满珍却也没着急要还,随他看。

    纸条上的连笔字乱七八糟,张琦认出七七八八,差不多能读懂意思。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细节?】

    他回复后,又将东西扔到夏满珍桌上。

    夏满珍翻他一个白眼,啐一口,“要你管。”继而把纸条递给频频回望的方一柔。

    张琦将课桌往前挪,离夏满珍更近一寸。

    用书挡住脸,:“是不是吴明告诉你的?”

    夏满珍瞪他。

    张琦嘻嘻笑两声,一脸“我猜对了”的得意,随后他装牛逼,“吴明平时见我都叫哥,你跟他处对象,是不是也要随了他的辈分,喊我声哥。”

    “滚蛋。”

    夏满珍不耐烦,她回复着再一次扔回到她手上的纸条。

    而张琦继续死皮赖脸的搭话,拿吴明以前的“浪荡”行为开玩笑,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到下早读。

    女生各自散去吃早饭,张琦蹦蹦跳跳到后排看刘浩川等人下象棋。

    皮九像只蛰伏的巨兽,坐在座位,静待所有人离开后,慢慢起身,缓缓走到方一柔课桌前,方一柔桌角固定着一个用硬纸壳叠的垃圾盒,皮九准确的从里面挑拣出那张被揉成团的纸,紧紧攥在手心里。

    这一节早读,从张琦有所动静,他就开始神经敏感,疑神疑鬼,他猜忌张琦跟女生了什么,会不会是昨晚宿舍他提的那事。

    他无从知晓,张琦从哪得来关于弋羊父母的消息。

    他心惊胆战,因为张琦大嘴巴的特点深入人心,他更不敢想象,如果弋羊曾经的苦痛成为班里所有人的谈资,弋羊以后如何在班里立足。

    他惶恐难安,坐回座位,哆哆嗦嗦捋平那张纸条,“判刑”“杀害”“爸爸妈妈”等等与案件相关联的字眼随即直直戳进他的眼睛。

    害怕的真实发生了,流言已经开始散播。

    皮九先是骨头发麻,然后一昼夜积压的惧怕和担忧在胸腔翻腾,滚到极点,如河槽涨满洪水,突然崩开堤口,怒火爆发了。

    他冲到教室后排,张琦彼时拄着膝盖,正吵嚷着给刘浩川出馊主意,让他吃对方的“炮”,皮九二话不,攥住他的后衣领,一使力,将他重重带倒在地。

    张琦算是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尾巴骨摔的狠狠一疼,懵逼两秒,“我操!”他爬起来,抡拳砸向皮九的脸。

    皮九一个文文弱弱的好学生,完全没有架经验,不会躲,结结实实承受这一砸,鼻子瞬间出了血。

    “我他妈招你惹你了!昨天找我的事,我他妈大方没跟你计较,今天动起手来了,还耍阴的!”

    如果青春期的男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反之亦成立,更可况本身两人之间就存在余怒积压于胸。

    “平白无故”这一摔,足以让张琦蹿火,他横眉呲目,“弄不死你我不叫张琦!”作势还要揍人。

    刘浩川和孙兴文跳起,一搂一抱,及时拖住他,“琦哥,冷静点!”

    范胡溜去厕所蹲大号,韩沉西杵在班等他,被惊动,扔下手机,忙跑上前去拉架。

    念着上次治脚的情分,皮九在韩沉西心里多少有些不一样,他扯住皮九护在身后。

    劝道:“有话好好!别动手!”

    “行啊!”张琦手指着皮九的鼻子嚷,“你他妈给我个解释,摔爷一下是什么意思!”

    确实是皮九先动的手,刘浩川和孙兴文能作证,他们也感到奇怪,看向皮九等他解释。

    可皮九紧咬着腮帮,死活什么也不,甚至憋足劲儿,推开韩沉西,还欲揍张琦。

    嘿!没完没了了!

    韩沉西踉跄一步,心想,皮九也是一根筋够冲动,凭他的气力和身高根本不是张琦的对手,真放开了让他俩,张琦保准把他揍进医院。

    “把人分开!”

    韩沉西吩咐一声,仗着身高力气大,把皮九拖出教室,强行拎着他下楼,到水管洗鼻子。

    “张琦这人就是嘴巴快,但心眼不坏,要是他真什么难听话得罪你了,你别憋着,当面把话跟他讲清楚,他听得进去的,何必用拳头呢。”

    韩沉西手袖擦了几滴血迹,他用水湿洗干净,然后拧紧水龙头,手掌随意搭在上面,看着皮九如此劝。

    他不了解事情全貌,但猜想,皮九公认的性格沉闷,能让他突然爆发,估计就是范胡的碎嘴得罪人了。

    皮九只洗脸并不吭声。

    韩沉西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公道话讲完,就闭了嘴。

    等鼻子止住血,皮九的外套前襟因全是稀稀拉拉的血迹,他回宿舍换衣服,韩沉西没跟着,他给范胡发短信,2号窗口汇合,起脚朝食堂走。

    没两分钟,范胡跑来,他方才回班,已经从刘浩川嘴里听了皮九和张琦架的事情。

    他问:“我同桌呢?”

    韩沉西:“回宿舍换衣服了。”

    “两人又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范胡着实困惑。

    “你是他同桌,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韩沉西跟皮九平时几乎没交集。

    话间,他要了一碗豆腐脑,刷过卡,端着碗,站在窗口旁,慢慢喝着,想想又问,“张琦最近背后有没有嘴碎他?”

    范胡绞尽脑汁思索片刻,摇摇头,“没呀,刘志劲最近盯张琦盯地紧,张琦老实多了,现在下课也很少去别的班窜门,他就....”顿了顿,减低音量,犹豫,“昨天,跟我们八卦了几句冷面大姐头的事。”

    韩沉西攸得一脸警惕,“羊姐有什么好八卦的!”

    “家里的事。”范胡觉得没必要瞒着他哥,翻手机调出张琦搜到的新闻报道拿给韩沉西看。

    韩沉西看了两遍,第一遍看完,脑袋一片空白,稍缓片刻,读了第二遍,这才明白“弋某”和“羊某兰”指代的是弋羊的谁。

    震惊、难以置信,随后情绪叠层,翻转为无名的恼火。

    “张琦他妈没事干,扒人家的家事干嘛!”

    “不是张琦扒的,咱班女生传的。”

    范胡明显发现韩沉西情绪不对了,一是他语气冲,二是因蹙眉,他眼睑下压,双眼皮折成一条平线成了单眼皮,平常温和清澈的一个人,眉宇间却生出几分戾气。

    “谁?”

    “夏满珍。”

    “已经传开了吗?”

    “看样子,南边这排的女生差不多都知道了,我们...宿舍的人...嗯,估计张琦宿舍的人也都知情了。”

    范胡越越发不确定,与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这句话是保证,不如它是接力赛的暗号,一传十,十传百......

    “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内涵一个女生,真他妈好意思!”

    韩沉西面色阴沉,他撂下手里的碗,转身往外走。

    范胡没来由地不敢跟过去,只弱弱问了声,“你吃饱啦?”

    “吃个球!”

    韩沉西疾步向班里走,冷风透过衣领灌进他的衣服。

    他脑子很乱,人却极度清醒。

    弋羊的怪脾气不合群有了解释,他也明白了,皮九为什么要揍张琦,又为什么闷声不解释他的缘由。

    他以前,恍惚觉得皮九对弋羊的情感有越界,现在可以确定了。

    心里的一角起了涟漪,泛酸带苦。

    不过,回班的路程实在太短,没有给韩沉西足够的时间细想这心角的涟漪因何而起,又因何泛酸带苦。

    韩沉西走到弋羊座位旁的窗户旁。

    室内外温差大,窗户凝结着哈气水。

    他屈指擦去水珠,弋羊朦胧的身线渐渐变得清晰。

    他笃笃敲两下玻璃,弋羊闻声侧头。

    韩沉西就瞧见她习惯性蹙起眉毛,眼神含威。

    他冲她一笑,春光灿烂。

    弋羊以为他有话要,思忖一下,抬胳膊作势开窗,谁想,韩沉西一个蹦跶,闪身从后门进了教室。

    弋羊:“...........”

    韩沉西兔子似的蹦跶到桌边,坐到凳子上,腰抻向前,语气轻松地招呼:“羊姐,你吃早饭了吗?”

    弋羊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把手臂放下,:“吃了。”

    “吃的什么?” 韩沉西发现弋羊有变化的另一个点,是她愿意跟他有简单的交流了。

    “......包子。”

    “几个?”

    “.....两个”

    “什么馅的?”

    “.........”

    弋羊绷直唇线,看着韩沉西。

    她因为白,瞳孔偏棕色,眼神不是深幽幽而晦暗不明,反而她的眼睛格外会话,代替表情传达所有情绪。

    韩沉西知道她嫌他没话找话,搓搓鼻子,嘿嘿笑两声,,“逗你玩呢。”

    弋羊坐正。

    韩沉西探头,还想再什么,余光扫到她桌上摊着一张揉搓出许多折痕的纸条,上面横七竖八写着字,他尚没看清其中一两句话,弋羊拿课本将它盖住了。

    韩沉西心下一咯噔,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看弋羊神色如常,埋下头学习,又琢磨是不是自己多想。

    他变得敏锐。

    待7点50,预备铃响,夏满珍和吴明腻歪结束,踏着铃声进班,弋羊默然起身。

    她绕过后排,在夏满珍的座位前,截住她。

    对立而望,夏满珍态度极差地了句:“干嘛?”

    弋羊面无波澜盯着她。

    全班寂静。

    韩沉西心揪紧,预感不好,拔腿跑过去。

    只听,弋羊:“你,知道什么原因吧。”

    话音一落,扬手,甩了夏满珍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