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教导主任上嘴皮磨下嘴皮, 一桩桩一件件琐碎的事情解决妥当,溜达回办公室。
口干舌燥,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凉茶, 心火气才降下几度, 门突然被一掌拍开,楼栋管理员焦急地喊:“李主任,起来了, 有两男生在旗杆下起来了!”
“什么——!”主任嗓子忽地拔高八度, “呸”一声吐掉嘴里的茶叶渣, 扭着肥硕却不失灵活的身段, 风一般跑去旗台。
远远看到, 韩沉西钳制住吴明的两只胳膊,将其按在地上。
“韩沉西——!”韩沉西作为违反校规校纪的领头分子, 出入教导处办公室跟逛菜市场似的, 李主任自然认得他,固然也认识吴明。
“好哇你们,当着全校同学的面, 在国旗下架斗殴,简直反了天了!”
他上前,一把将两人扯开。
吴明得以从地上爬起, 他呲眼瞪着韩沉西, 面目狰狞扭曲。
“怎么, 还没够啊!”李主任看吴明那愣着头不肯罢休的架势,劈头盖脸骂道,“当学校是拳击场啊!你撒泡尿照照现在的表情,像什么,有一丁点做学生的样子么!”
“你!”接着李主任手指一转, 指向韩沉西,“逃课才被骂吧,安生了几天,又生事架,不嫌丢人么!不想念书趁早滚蛋,别因为你们几颗老鼠屎,败坏了我们学校的名声!”
韩沉西屈起食指掸掸衣服的灰渍,听惯了贬低,早免疫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课间,越来越多的同学跑来围观,其中不乏7班的人。
“勾头探脑,在这儿看什么呢!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一会儿上课了,呲溜溜往厕所跑!”
李主任敞着嗓子轰围观群众,但没起什么效果,他担心影响不好,一挥手,“你俩跟我来教导处!”
关起门来解决,省得被听去闲言碎语。
他抬脚跨一步,余光扫到弋羊,这才想起还有一茬女生的矛盾没处理呢。
简直头晕脑袋大。
暗忖着女生相对老实些,也容易知错悔改,又顾及女生颜面,便格外开恩,“你俩去找你们班主任。”
韩沉西一听,攸得松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
班主任都护崽儿,事情交由他插手,能大而化而化无,更别提,弋羊有年级第一的光环加持,她可是刘志劲的心头肉,刘志劲那个偏心眼,或多少要向着她。
韩沉西自弋羊被叫去旗杆下罚站,一直担忧李主任追究根源,会揭弋羊的“伤疤”,到时免不了,又会多一批人知道那不堪的往事,弋羊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好似往事随烟,可如果真将一切释怀,她又何必夏满珍一巴掌呢。
韩沉西现在算明白了,她的冷情冷面,有一部分伪装在。
*
红楼是综合办公楼,教务处以及老师办公室全在那儿。
五个人往同一方向走。
李主任背手走在最前端,吴明和夏满珍落后一步跟着,韩沉西和弋羊在最尾。
都没有话。
拐进红楼,上到二楼,这层分布着英语组、语文组以及各个领导的办公室,按要分开了,弋羊应去三楼的物理组找刘志劲。
可她没转身,反而继续并肩跟着韩沉西。
“羊姐。”韩沉西轻声唤她。
弋羊抬头。
韩沉西冲楼梯口点点下巴,示意她往那边走。
弋羊看懂了,但步子依旧没调整方向。
韩沉西只好停下,一把拽住她,问:“你要干嘛?”
弋羊轻声:“解释。”
韩沉西:“解释啥!”
弋羊:“解释你跟这件事没关系。”
她不想他背锅,她的事情她习惯自己扛,不愿别人来帮忙分担。
韩沉西笑了:“怎么没关系,我跟吴明动手,那么多人看着呢,解释得清?”
严格来,是逼不得已才动的手,吴明被弋羊猝不及防一踹,气急败坏,他像个得狂犬病的疯狗似的,扑去撕咬弋羊,韩沉西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他上前阻止,吴明恼红了眼,恨意连坐,拳头捶向韩沉西,他拳拳到肉,韩沉西防守没用,只得下狠手来收拾他。
弋羊一时安静了。
韩沉西又叫她一声,:“越解释越乱,我有方法脱身,放心,而且,常客了,流程都熟悉。”
弋羊蹙了下眉,似乎在考量他话语的可信度。
她微微仰头看他,韩沉西感应到她的视线,也侧过脸,接住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
弋羊发现,韩沉西的眼睫毛出奇的长,根根分明,他的两颗眼珠...怎么形容?
弋羊表扬亦或者观察点评别人的相貌的次数着实少,想不出除了“好看”还有什么词能描述她心底生出的那份感觉,正欲意放弃,刹那间,昨天做语文阅读理解时读到的一句话,出现在脑海——像养在浅蓝海水里的黑胆石。
闪着光,润着水色,清清亮亮。
弋羊好一阵恍惚,率先移开眼,隔了半分钟,:“好。”
她起脚上到三楼,穿过长长的走道,途径物理组办公室时,却没停步,与立在门口的夏满珍错身而过,从另一边楼梯口下来。
出了红楼,左边有一个圆形花坛,里面的花枯萎败落,仅剩一片的三叶草还冒着绿色。
弋羊慢悠悠挪过去,站在那儿不动了。
*
第四节 课上到一半,红楼门口闪现韩沉西的身影。
他手插兜,晃悠着两条长腿,径直走向弋羊。
他不知道弋羊是不是故意的,她站的角度,他在教导处挨训时,透过窗户正能看见她的身影。
“等我?”到弋羊身边,韩沉西问。
“嗯。”弋羊警觉,轻轻一点头。
“什么事非要在屋外等,不冷么。”
“还好。”弋羊瞥韩沉西一眼,听,“怎么跟教导主任的?”
“统一口径,随便编了个互相看不惯的理由呗。”
不管吴明如何愤愤不平,在李主任面前,他必须熄火和韩沉西站在同一战线,否则,李主任刨根究底,他早恋的事必定暴露,横算竖算,吃亏的都是他。
“那...处罚呢?”
“老一套呗。”韩沉西语气格外轻松,“骂一顿,写检讨,再通报批评。”
弋羊:“没...没让你请家长?”
韩沉西:“没啊。”
弋羊松下一口气,惊动家长,会让她觉得有亏欠。
韩沉西反问:“你呢,班主任怎么?”
弋羊摇头:“不知道。”
韩沉西挑眉,“你没去找他啊。”
“没。”
“你不怕夏满珍乱告状。”
“随便。”
韩沉西刮她一眼,想想:“这是第一名的底气?”
弋羊嗯了声,“算是吧。”
韩沉西悠悠然笑了,他知道,她更多的是无所谓,不管刘志劲要怎么批评教育她,她都不会接受,她脾气倔强,又认死理。
两人沉默一会儿,弋羊从兜里掏出一片东西递给他。
韩沉西低头看,是创可贴。
弋羊:“左边,耳朵上。”
韩沉西摸了摸耳朵,耳舟靠下一点,被吴明抓掉一块皮,还挺疼的。
但他活得不算精致,平时篮球,伤不断,挨两天伤口自动就长好了,原本想,没事,一点伤,哪想,张嘴成了“谢谢。”他啧了声,还是接过创可贴,撕开,凭着痛感,潦草一贴。
不知创可贴是不是一直被她握在手里,余温很高,敷在他冰凉的耳朵上,挺舒服。
韩沉西:“羊姐,有件事我挺好奇的,能给我讲讲不?”
弋羊眼神询问。
韩沉西:“你跟吴明有过节吧。”
弋羊神色陡然变得凝重,不是因为提起吴明,让她想到什么伤心事,而是韩沉西的发问,很像...聊天谈心。
她没跟人谈过心,以往那些试图听她过去的人,她通通当他们在套话和窥探,她置之不理。
韩沉西看她颇为难的样子,忙:“不用为难,不想可以不,当我没问。”
他冲她温柔一笑,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弋羊发觉,他身上此时没有一点攻击性,像春日明媚而不刺眼的太阳。
或许一时迷了心窍,又或者出于补偿他仗义相助,弋羊开口了:“有,我过他几次。”
韩沉西磕巴:“...?”
弋羊解释:“初中在一个班,他有亲戚是平城镇的,听了我家里的事情,在班里大肆宣扬,有点生气,夜里,我把他绑在了学校的大门上。”
韩沉西咽咽口水,不待他点评什么,弋羊又:“他怕蛇,所以他以后多嘴一次,我就在他书包里塞一次玩具蛇,直到他什么都不敢为止。”
“..........”韩沉西半天颤巍巍地,“捏人七寸,到位!”
弋羊不否认。
以前的过节,吴明没占据上风,估计一直怀恨在心,弋羊猜想,那天晚上,她态度强硬地赶夏满珍出寝室电话,或许再次惹恼了吴明,便让夏满珍大嘴巴到处放她的“把柄”。
韩沉西又问:“那皮九呢?”
弋羊眨了下眼睛,脑海里浮现皮九战战兢兢的一张脸。
皮九身世可怜,他父母离婚,原本他被判给爸爸,过了几年,爸爸再娶,女方为他生了双保胎,又都是男孩,便不要他了,又送还给皮九妈。
没人爱护的原因,形成了懦弱的性格,在班里饱受男同学欺负。
皮九的成长“伤疤”不比她的好看到哪去,弋羊不愿揭露,用一句话带过,,“都被排挤,自然就熟了。”
韩沉西心里五味杂陈。
一阵风滚过,三叶草摇头摆尾。
韩沉西随手掐了一朵,捏在手里玩。
“别嫌我啰嗦,我再问你,你夏满珍的时候,是不是算到了吴明也会你。”
弋羊坦然地嗯了声。
韩沉西:“怎么应对?”
“受着,再找机会报复回来。”
男女实力悬殊,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
弋羊的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落到韩沉西耳朵里,他却觉得格外刺耳,
韩沉西笑了,笑容苦涩,“总之,不能受委屈是么。”
弋羊:“是。”
韩沉西叹口气,他此时尚且不能完全理解弋羊的脾气,是几年后,弋羊摔了他的手机,然后一字一句告诉他,,“韩沉西,我可以吃苦,但我不能受委屈”,他才真正看清,自己爱上的是怎样的姑娘。
鼠锈色的天空,阴阴沉沉,四周静寂。
一直到“叮铃铃”的下课铃声撕裂沉闷,弋羊才又开口:“检讨我帮你写。”
韩沉西歪歪头,垂眸看手里那颗任他揉搓的三叶草,这才恍然发现它原来有四瓣叶子。
缓缓笑了。
他:“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要: 一下哈,周三我倒个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