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沉西九点半左右送弋羊回家, 十点半左右自己躺床上睡觉。

    可哪能轻易睡着，闭起眼睛满脑子都是弋羊的各种行为举动，特别今天又将弋羊与自己的女朋友画上对等号, 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蜷着被子在床上滚三滚, 却越滚越精神。

    最后掏手机发时间，消息刷来刷去，只觉得无聊, 怎么都不如想自己女朋友来得兴奋。

    他干脆扔了手机, 睁着眼睛, 就这么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眨着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咧嘴傻笑着。

    后来，眼看要到十二点了, 强迫自己必须得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还是忍不住又给弋羊发了条短信。

    【忘了问你，走那么多路腿疼吗？】

    他没期待回复，而是尽量在弥补毛头子初为人男友做的不足之处。

    未料, 弋羊的短信后脚跟来。

    【不疼。】

    韩沉西吃惊，他蹬蹬腿，电话拨过去。

    弋羊接起。

    韩沉西问：“怎么还没睡？”

    弋羊：“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韩沉西哼出一串轻笑, 他以为弋羊同他状况一样, 被爱情侵犯了睡眠。

    哪想, 弋羊低声细语地：“太黑了。”

    韩沉西当即就愣住，反应半响，他仰头看一旁的窗户，黑夜幽静，天空没有一丝冷光, 更因为停电，墨色更加浓重几分。

    “怕...怕黑？”

    韩沉西印象里，弋羊梗起脖子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姐头。

    弋羊留白几秒，嗯了声，随后觉得暴露弱点太矫情，她不喜欢示弱，又补了句，“也不是很怕，就是太黑了，睡不踏实，会做梦。”

    韩沉西问：“什么样的梦？”

    弋羊翻了个身，没立即回答，床头柜上手电筒射出一束白光在墙壁上，她盯着那光晕看了一阵，才开口，“乱七八糟的梦。”

    韩沉西也跟着翻了个身，脑袋枕着手臂，他的手机贴着耳朵贴得紧，弋羊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

    韩沉西：“跟你爸爸妈妈有关吗？”

    弋羊摇摇头，后知后觉他看不见，又：“不是。”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父母各自的模样了。

    韩沉西轻轻吸了一口气，唤弋羊一声，“羊姐，我能问问吗？”语气试探。

    弋羊：“问什么？”

    “问一些——”韩沉西个停顿，“我想知道的。”

    对于弋羊的过往他不好奇是假的，但是那不是因为窥私欲发作，他真心想多了解弋羊一些，可弋羊神经太敏感了，他怕她生气。

    果真，弋羊沉默了，手机两端只剩彼此克制的呼吸声。

    韩沉西心中惶惶，忙给弋羊台阶下。

    “不想也没关系。”

    “你想知道什么？”

    两句话同时出口。

    刹那间，韩沉西心下一松，他想想，，“我看报道上写你爸爸爱喝酒，是不是......他醉酒会你？”

    “不。”弋羊语气平淡地，“他对我很好。”

    这倒让韩沉西有些意外，因为太多的新闻案件里面，有家暴倾向的父亲多数都会对年幼的孩子拳脚相向，但随之，又感到无比的庆幸，为弋羊没受皮肉之苦。

    韩沉西：“那你妈妈呢？”

    弋羊：“也对我很好。”

    韩沉西：“意思是只有他们两个不好，是吗？”

    弋羊嗯了声。

    她记忆里每天晚上父母的房间会传来歇斯底里的吵闹声。

    韩沉西没继续往下问了，一些东西不用再知道具体细节，也能猜想出一二。

    他也没有什么安慰弋羊的话，因为任何劝解用在弋羊身上都显得无力而苍白。

    “羊姐！”他只是提醒她，“以后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睡不着，记得找我话。”

    弋羊牙齿搓咬着嘴角的软肉，在想一个问题，她那么轻易对韩沉西吐露内心深沉的痛苦，到底是痛苦不够深？还是已经彻底不再把韩沉西当陌生人？

    她回忆这段时间，一直是韩沉西主动像她示好，围着她转。

    她不理解，于他而言，她有什么独特之处。

    她声问：“韩沉西，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不是情人间的撒娇，弋羊身上缺少一股女儿作态的韵味，凡事她喜欢要一个精确的答案，如果做题一般。

    可是，“喜欢”“有感觉”等等一类的感情词，偏偏朦胧注重意境。

    韩沉西彼时也确实不出为何对弋羊动了心思，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因怎样的一句话。

    “疼一个人需要千百万个理由么，俗脑袋。”

    回答很好听，但不是弋羊想要的，弋羊又感到不安，那种“很快就会失去他”的想法再次冒出头。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想法跟韩沉西明，她的眼里，韩沉西的生命是律动的，来去皆可自由。

    “韩沉西！”弋羊转移了话题，“你给我讲讲你时候的事吧。”

    “行啊！”韩沉西何乐而不为，他本就不想两人之间的话题过于沉重，“想听哪方面的？”

    “都行。”

    “那从几岁开始？”

    “也都行。”

    .........

    到底不知谁先睡着的。

    弋羊微乎记得韩沉西到他调皮捣蛋把柳泊涟熬夜出的样卷当废纸拿来叠四角元宝的事，之后就没有具体印象了。

    第二天早早醒了，她送韩沉西到镇街口坐车，上车前，韩沉西把他的MP4留给了弋羊，让她无聊了看个电影发时间，随后收回的胳膊一抬，手搭在弋羊的头顶，揉了两下，：“走了啊。”

    弋羊：“...........”

    两天后返校，弋羊去羊军国的修理铺，她很坦然地跟羊军国了她答应跟韩沉西谈恋爱了。

    羊军国并没过分指摘什么，只是提醒弋羊不要本末倒置，学业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弋羊：“我拎得清。”

    当天晚上，韩沉西没来上晚自习，翌日早读结束，韩沉西才现了身影.

    他调皮地在弋羊的帽子里搁了一盒酸奶，悠悠哉哉地：“女朋友，能有幸邀请你一起吃个早餐不？”

    弋羊合上课本，，“等我一下。”

    她答应得很利索，韩沉西愣住了。

    直到弋羊拿好饭卡转身，他才缓过神，“你”了一声，可看到弋羊一脸镇定地回视他，韩沉西抿了抿嘴唇，到底没把话出口。

    俩人一道去食堂，一路韩沉西走得心肝脾肺肾乱颤。

    校园里他面熟的同学实在太多，每走两步路遇到一茬人，他尽量跟弋羊隔开至安全的距离，免得生“误会”。

    弋羊察觉到了他的故意疏离，忙，“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咱俩还是分开吃吧。”

    韩沉西本想解释什么，不经意瞥见张琦勾着刘浩川的肩膀远远走过来，他一琢磨，：“好。”

    弋羊眼神攸得一暗，越过他，大步而去。

    韩沉西盯着她的背影望了两秒，突然冒出一股恼意，十分生自己的气，他一咬牙，抬脚追上了弋羊，克制住没牵手，问：“平常早饭吃什么？”

    弋羊攒眉，不太理解他的反复无常，好一会儿才回答，“包子。”

    韩沉西：“今天再加一杯豆浆。”

    弋羊：“你刚给了我一盒酸奶呢。”

    韩沉西：“酸奶留着第二节 大课间喝。”

    弋羊没跟争他辩。

    食堂这会儿正人多，两人在2号窗口排队买了食物，转身走的时候，刚好和3号窗口买粥的同学擦身，那位同学端着满满一碗粥，韩沉西怕弋羊被烫到，揽了她一把，然后手就没再松开，顺势握住她的手腕。

    他牵着她走。

    熟料，走到2号窗口的队尾，跟也来买包子的张琦和刘浩川撞了个大眼瞪眼。

    “沉.......沉哥!”张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弋羊和韩沉西身上咕噜噜逡巡，他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而韩沉西没给他机会话，他捏了个包子，一把塞到张琦嘴里，然后深幽幽瞪张琦一眼，眼神带着警告。

    张琦：“...........”

    韩沉西拉着弋羊到餐桌边吃饭，吃饭的过程均很沉默，接着回班的路上谁也没跟谁搭腔话，等到了教室，弋羊进入学习状态，更没空搭理韩沉西。

    韩沉西心里苦不堪言，受了一天的冷落，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学，厕所门口堵住弋羊，：“找你帮个忙，跟我出校门一趟。”

    弋羊问：“什么忙？”

    韩沉西：“柳的事。”

    弋羊就跟着他去了，只是没想到会是去他家。

    柳丁昨天出院，需要在家恢复一周才能回校。

    韩沉西请弋羊过来，是让她帮柳丁涂外敷药的，柳丁后背起了满背的疱疹。

    弋羊单独跟柳丁进了房间，柳丁把上衣脱了，她还挺不好意思，一张脸羞得红彤彤的。

    弋羊用棉签蘸取药水，一点一点涂抹在她的背上。

    背上的疱疹生长成熟，密密麻麻一团，看着很吓人。

    弋羊问：“疼吗？”

    柳丁摇头：“不疼，痒！”

    弋羊：“忍着点，别抓。”

    柳丁嗯了声，伸手给弋羊看了看她的手指，“我哥怕我把水痘挠破留疤，专门督促我把指甲剪了呢。”

    弋羊微微颔头，：“他还挺细心的。”

    柳丁嘿嘿笑两声，凑进弋羊一点，悄咪咪：“弋羊姐，我知道了你的好消息。”

    弋羊：“什么好消息？”

    柳丁：“你跟我哥谈恋爱的好消息啊。”

    弋羊：“.........”

    柳丁眨巴着水灵的眼睛，看着弋羊，揶揄：“弋羊姐，我是不是以后要给你改称呼了，叫嫂子啊。”

    弋羊手上的动作一顿，继而大淡定地：“不用，还叫姐吧。”

    柳丁：“为什么啊？”

    弋羊：“叫老了。”

    柳丁：“.........”

    抹完药，柳丁得等背上的药水晾干才能穿衣服，弋羊先出去了。

    韩沉西背靠着客厅的博古架等她，她一出来，他冲柳丁的房间喊了句：“柳儿，我跟你弋羊姐有话，你待在房间里。”

    柳丁忙接话：“好的，我保证不偷听。”

    韩沉西扭脸看弋羊，：“羊姐，聊聊。”

    “聊什么？”弋羊后脚跟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今早的事。”韩沉西，“我以为你会拒绝和我一起吃早饭呢。”

    “你问了，我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一天的时间足够弋羊琢磨明白韩沉西为何有今早的举动。

    韩沉西：“所以呢，咱俩谈恋爱这事，你算地上还是地下？”

    确定关系的窗户纸捅破只需一两句话的事，还算简单，但这个恋爱在校园里要怎么谈下去，得做长久的商讨。

    弋羊没答，反问：“你算呢？”

    韩沉西啧了声，：“我以前太混，东西院认识的人太多，人多嘴杂，怕传开了，有闲言碎语。”

    弋羊眉心一皱，“你很怕闲言碎语吗？”

    韩沉西笑了声，“我怕什么，我脸皮钛合金做的，关于我的胡八道校园里传得还少，我是怕他们乱你，女孩子早恋总归影响名声，何况你学习那么好。”

    弋羊：“我不在乎。”

    “那我心疼啊。”

    韩沉西的肉麻话接地十分顺嘴，自己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

    弋羊掠他一眼，轻扯了下唇角，她尚听不习惯独属于情侣间的“甜言蜜语”。

    她想想，和韩沉西谈恋爱，是她和韩沉西两个人的事情，跟同学本就没关系，地上地下她无都所谓，她也不是高调的人，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来哗众取宠。

    “都听你的吧。” 弋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