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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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奶茶店回去后, 刚好大家都排练结束,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初念被向择川背回了教室,龇牙咧嘴地坐到了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就被迫应付大家的关心。

    无数熟或者不熟的同学通通凑上来, 七嘴八舌道:“初念, 你脚怎么了?”“为什么没来排练啊?”

    初念深吸一口气,对答如流:“脚扭了一下, 去看校医了,没排练。”

    好不容易围观群众通通散去, 初念才能收拾一下桌子, 开始冥思苦想扭了脚之后的艰苦生活。

    怎么回家?怎么吃饭?怎么发作业交作业?怎么……一大串问题。

    当然,这些都可以麻烦同学朋友,但是初念本能地不愿意麻烦别人, 或者, 不敢去考验自己在人家心目中的地位。

    久病床前无孝子, 更何况塑料同学情谊, 每天帮忙带饭也足够烦人了。

    母亲走的那一天,眼神薄凉决绝,认真告诫她:永远不要依赖别人。

    初念托着腮, 垂着眼眸,一时间没有话。

    倒是陈辰得空转过身来,拍着胸膛热情地:“初念, 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麻烦我,兄弟跑腿什么的都很在行!”

    初念呆呆地点点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心头多了几分温暖。

    就像她家刚刚破产那段时间, 每个人都很慌乱,乃至病急乱投医。

    她曾经在一个亲戚门前苦苦哀求一整个下午,亲戚家里电视机开着,却不见一个人影出门。

    最后还是他们家的孩子偷偷溜出来,往她手心放了一颗牛奶糖,声音稚嫩:“姐姐快回去吧,外面冷。”

    初念一个下午都没有哭,直到攥紧牛奶糖的那一刻,才忽然泣不成声。

    *

    下课铃陡然响起,初念收回纷乱的思绪,看见了周围趴倒的一大片人。

    大家都有午睡的习惯,中午排练了那么久,一个个都又累又困,早已经趴倒睡着了,就连下课铃响也不肯抬头,一定要撑到上课再起来。

    一整个教室,只有她是直直坐着的,其他人都趴在桌子上,包括向择川。

    初念也感觉有些困,正在纠结要不要趴一会儿,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课表,这才惊觉下节是数学课。

    这就意味着,她得到遥远的数学办公室拿回全班同学的一大刀作业本。

    初念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向择川。

    向择川或许是很累了,平日很少午睡的他此刻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胳膊,脸朝着她,双眼紧闭。

    少年长长的睫毛柔顺地贴在脸颊上,薄唇抿着,嘴角隐隐带着笑,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可见是睡得很香。

    初念不忍心吵醒他,咬咬牙,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向择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里皱了皱眉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惊醒。

    初念不敢再动,心翼翼地在桌前站了一会儿,确认向择川不会醒,才慢慢又往外走了一步。

    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痛得好像有谁在拿锤子敲自己的骨头。初念垂着头,一只手扶着路过的一切支撑物,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揪住了衣角。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初念停下来,扶着门框缓了缓,冲自己笑了笑。

    总是要适应的,多走几步,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痛嘛。

    然后背后传来清清冷冷一个声音:“就那么逞强?”

    初念吓了一跳,下意识试图逃开,结果刚一抬腿就痛得半死,只能回头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来。

    向择川没好气地看着她,少女眼眸弯弯,笑得温良无害,奶猫一样撒着娇:“我,我这不是看你睡的正香……”

    向择川轻叹一口气,抬头揉揉初念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以后有事都告诉我,不用担心麻烦我。”

    初念懵懵懂懂地抬头看着他,一汪眸子如水,不出的天真纯净:“真的吗?”

    向择川探询地看着她,初念颤抖着声音,坚定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向择川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波潋滟,嘴角微勾,自有一种凌厉的温柔。

    像是漫天大雪中,伸出手心翼翼接了一片雪花,才发现它其实是温暖的。

    向择川笑起来,就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丝毫不收敛,美得嚣张。

    他的眸子深黑,半弯下腰,盯着初念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发誓,是真的。”

    从今以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赴汤蹈火,至死不渝。

    “向择川。”初念软软地叫了一声,眨巴着眼睛,装作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姑娘一脸开玩笑的样子,可声音里的颤抖和垂着的睫毛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想确定又不敢确定,想明白又不愿明白。

    “你觉得呢?”向择川的眸子深邃,仿佛像个黑洞一般,可以把眼前的人吸进去。

    “我……”初念低下头,不知所措。

    “乖。”向择川直起身子,伸手揉了揉初念的头发,在她发顶用力摁了摁,漫不经心道,“你同桌我可是义薄云天的人。”

    初念撇撇嘴:“帮忙搬个作业就是义薄云天了。”

    “那我回去了。”向择川作势欲走。

    初念连忙一把拉住他,笑眯眯的:“英雄,快去吧,晚了就上课了。”

    “走了。”向择川随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迈开长腿就往办公室走,三两步拐过走廊,不见了踪影。

    留下初念一个人靠在门边,胸口砰砰直跳。

    青春里最美的记忆,不过是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语,那些看不懂的深邃眼神,那些为你毫不犹豫的师出无名。

    越是磨人,越是心动。

    *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也被文艺委员拿去排练了,初念扭了脚,理直气壮地留在教室里,向择川也没有去。

    初念写完作业,看着眼前自己的试卷发呆,不想再写,索性放下笔,戳戳向择川:“你怎么不去排练?”

    “你看我像这种人?”向择川懒懒道。

    “也是。”初念撇撇嘴,转着笔又问道,“运动会马上要开了,你报什么?”

    “不想报。”向择川干干脆脆。

    “……”初念恳切地看着他,义正词严,“为了班级的集体荣誉,你怎么能这样呢?”

    向择川看她一眼,饶有兴致:“你觉得我很注重集体荣誉?”

    初念扁了扁嘴:“好吧。我以为所有人都很有集体荣誉。”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集体。”向择川顺手拿过她的笔转起来,慢条斯理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拉帮结派,面对一个大目标,这些人就会团结起来,就是所谓的集体。”

    初念听得一愣一愣的,向择川喝了一口水,继续道:“然而哪怕生死存亡的关头都有害群之马,更何况这种普普通通的时候?”

    “为了利益,所有人都可以不择手段。”向择川看着她,眼眸深邃,映出一片墨色,“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所有幸存者都是踩着尸骨往上走,没有人是无辜的。

    总有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你必须先发制人,才不会成为那个被牺牲的人。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普遍规则。”向择川下了结论,目光无波无澜,“那些粉饰的言语,听听就好,有时候真情实感相信了,到时候反而更难受。”

    初念低低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这样的感觉。”

    一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公主,一朝之间沦落到事事自理的普通学生,这个成长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

    放学前,初念试探性地给初天心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十声才接通,背景是嘈杂的酒桌,初天心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倦。

    “爸……”初念轻轻喊了一声。

    “初念啊,我今天晚上有事,不回来了,你自己吃饭,记得锁好门窗。”初天心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噼里啪啦完一串,忙忙道,“客户催得紧,先挂了。”

    “爸,再见。”初念缓缓放下听筒,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勉强笑了笑。

    向择川就在办公室外面等她,见她神情不对,直起身子问她:“怎么了?”

    “没事。”初念冲他笑了笑。

    二人沉默地在走廊上走了一段,向择川扶着她的胳膊,忽然问道:“怎么回家?”

    初念一愣,垂下头:“公交车。”

    向择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太危险,那么多人,你挤不上去。”

    “谁的,不定人家都纷纷给我让座呢,现在的人都可有素质了……”初念笑得一脸天真烂漫,认真地解释着,“而且公交车可以直接到我家,可方便了,还可以顺便买个菜……”

    “真话。”向择川抬手,制止了她的一大片言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喜欢逞强?”

    想到中午过的话,初念慢慢低了头,咬咬牙道:“好吧,我的确不想挤公交车,但是我爸也不可能来接我。”

    “我送你。”向择川几乎无缝衔接。

    *

    初念忐忑不安地等到了放学时分,快速收拾好了书包,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向择川。

    早就听向择川是向家的少爷,无法无天,要是他开过来一辆豪车怎么办?虽然豪车不是没有坐过,但到底显得不太好……

    初念如是胡思乱想着,怀中抱着的书包被向择川一把拿过去,自己的头发也被胡乱揉了揉。

    “走了,傻子。”向择川慢悠悠站起来,冲她勾勾手。

    初念警惕地看了一眼教室,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陈辰、宋哲然、蒋弋一干人。

    他们作为向择川当仁不让的弟,自然每天都是同进同出。

    初念点点头,一手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陈辰连忙过来扶她。

    结果陈辰的手刚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开了,向择川一把把书包扔到陈辰怀里,自己理直气壮地扶着初念。

    陈辰欲哭无泪:“川哥,我只是想做个好人好事,何必呢。”

    向择川扶着初念慢慢往外走,面无表情道:“你帮忙拿包,还不算好人好事吗?”

    陈辰:“是,天大的好人好事。”

    蒋弋冷笑着嘲讽陈辰:“看吧,这就是瞎起劲儿。”

    陈辰一个白眼翻回去:“我心似明镜!完完全全是无辜被秀一脸的!”

    宋哲然过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习惯了就好,川哥本来就是这样人。”

    陈辰惊讶:“没看出来川哥本质是个变态呀?”

    然后遭到了向择川随手一本英语书的攻击。

    “川哥听力真好。”陈辰喃喃道。

    初念对这帮人的嘻嘻哈哈早就见怪不怪,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其实好得很,也就没留心听他们话,而是心翼翼地被向择川扶着往前走。

    走到较为宽敞的教室门口,向择川自自然然地半蹲下来:“上来。”

    初念嘴角噙着笑,双手轻轻圈住向择川的脖子,整个人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向择川握住她的腿弯,一个用力,轻轻巧巧把她背了起来,自顾自往前走。

    身后一堆弟连忙抱着书包追上去,陈辰不死心地喊:“川哥,今天坐哪辆车?”

    远远地传来向择川的声音:“自行车。”

    “啊?”弟全都傻掉了。

    初念在背上也不安分,东看看西看看,听见向择川的回答,惊讶地反复确认:“自行车?你确定?”

    向择川嗤笑一声,缓步走下楼梯:“怎么,嫌弃我穷?”

    “怎么可能。”初念笑出声来,“谁不知道向家少爷是栾城第一有钱,跑车就有几十辆。”

    “你倒是挺了解。”向择川转过一个拐角,淡淡道。

    “听大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初念撇撇嘴,把向择川搂紧一些。

    她的脸慢慢贴在了向择川宽阔坚实的背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乃至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感觉到背后少女的柔软,向择川脊背明显僵了僵,喉结上下滚了滚,耳根也悄悄泛起了一片红色。

    初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兴奋地继续讲:“不过就算传闻是假的,我也不嫌弃你。”

    “哦?”向择川饶有兴致。

    “我同桌人可好了,才不像他们的那样,又霸道又渣。”初念为他愤愤不平起来,又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十分严肃,“乖,就算你只是个穷光蛋,好歹你还有辆自行车。”

    “然后呢?”

    “然后……”初念一时语塞,脑子飞速运转,随后高兴道,“你可以每天送我上下学,我会给你报酬的!”

    “……”向择川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道,“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初念同学。”

    “不敢当不敢当。”初念皮了一把,才笑嘻嘻地玩起了他的头发,“我开玩笑的。不管别人怎么,我就是很喜欢……”

    向择川心跳漏了一拍,一时间卡在路上,忘记迈开腿。

    却听见姑娘豪气万丈:“我就是很喜欢那种别人看不顺眼又不能拿我们怎么办的样子。”

    然后又是她捻着他的头发,笑嘻嘻的:“向择川,你头发质感好好啊,怎么护理的,教教我呗?”

    向择川决定不再理她。

    *

    好不容易到了自行车棚,向择川望着琳琅满目的自行车,随口问初念:“猜猜哪辆是我的?”

    初念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不太确定地指了一辆看起来最风骚的,犹豫道:“其实我觉得……你根本没有自行车。”

    每天向择川都是有专门的豪车接送,怎么可能有机会骑自行车?就算他真的有一辆自行车,那么久不骑,也早该落灰了。

    “猜错了。”向择川嘴角挂着浅浅笑意,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角落里那辆最普通的,“这才是我的。”

    “啊?”初念大跌眼镜,下意识看了过去。

    那辆自行车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落伍,仿佛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遗物,外表倒是整洁干净,可以看出来主人很是爱护。

    和初念一开始指的那辆风骚山地车比起来,简直是寒碜到不行。

    “很难看,是不是?”向择川自嘲地笑了笑,把初念放下来,扶她站稳了,这才过去开车锁,把自行车推过来,慢慢道,“我每天都会抽空擦它,每星期都会骑它。”

    “它对你很重要。”初念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那辆自行车,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

    已经有些旧了,却没有半点锈迹,也没有半分灰尘。

    “嗯。”向择川低低应了一声,抬眸看了身后一眼,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初念站在原地,下意识回头看过去,蓦然对上了那双美艳的凤眼。

    站在她身后抱着臂,气定神闲看着他们的,正是常常看见的校花元瑾。

    虽然初念被谁看见都夸一句美人,但元瑾是当之无愧的校花,她的美外向凌厉,像一颗钻石,散发着万丈光芒,无论在哪里都耀眼而明亮。

    而初念的美更多是浑然天成,乖巧可爱,像透明的水晶,美得没有半点攻击性,而是让人忍不住怜惜,想要捧在手心好好呵护。

    此刻元瑾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眼神直接忽略了初念,看向向择川,红唇轻启:“晚上好啊,向择川。”

    向择川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没有答话,脸上却是结了一层严霜。

    “你这是要去哪儿,连自行车都搬出来了?”元瑾调笑道,一副熟稔的模样。

    初念垂下眸子,微微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舒服。

    “和你无关。”向择川冷冷道。

    “OK。你去哪儿我管不着,但你最好记住,我是你的未婚妻。”元瑾毫不掩饰地一笑,纤手指指初念,“我不管你四处留情,我也无所谓,只是可怜你的同桌,痴心错付了。”

    “你——”向择川怒极反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笑道,“我可没答应过这桩婚事。”

    元瑾摊手,一副无辜模样:“那你该问问你爸妈,这可不是我主动起的头。”

    向择川眸色陡然变暗。

    他太清楚自己的父母了,为了利益无所不至,元家现在风头正盛,此刻结亲有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要是哪天元家倒了,过河拆桥这种事情向家完全做得出来。

    向择川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呵”了一声,淡淡道:“我也不听他们的话很久了。”

    “你放弃家产叛出家门就OK。”元瑾随手鼓了个掌,“不过那时候你就真的只能和自行车过日子去了。”

    眼看向择川的脸色愈发难看,似乎下一秒就要发作,元瑾见好就收,转头就走:“行了,不扰你们了,记住晚上的晚宴,务必到场哦。”

    元瑾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走到他们的视线之外,才自嘲地对自己笑了笑。

    明明喜欢,却偏偏装出现在这副仗势欺人无所谓的模样;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却还是试图逼婚;明知道向择川不是那种乖乖服从的人,却还是试图让他妥协……

    元瑾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痛得面色扭曲起来,随即无奈而绝望地笑了笑。

    向择川要是真的妥协了,那还是他吗?

    *

    晚风轻拂,温度不冷不热,吹在皮肤上凉爽惬意,让人的心忍不住飘了起来。眼前是慢慢沉下去的夕阳,带着鸭蛋黄一般的温暖颜色,在天边晕染出一片橙黄。

    自行车轻快地穿梭在大街巷,车后座上的少女轻轻搂着少年的腰,耳边是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嬉笑声。

    最是人间烟火气的一幕。

    两个人却始终没有话。

    直到自行车停下来,初念才后知后觉地四处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她家的影子。

    手里被猛地塞了一串烤土豆片,初念惊讶地接过,慢慢地嚼着。

    刚刚出炉,还是滚烫的烤土豆片,简陋却美味,有着童年的记忆。

    向择川眸色暗沉,扭头盯着她,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她吃。

    初念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心翼翼地把串递过去:“你要吃吗?”

    *

    “你要吃吗?”少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心翼翼举起烤土豆串,递到少年嘴边,眼神清澈干净得让人心疼。

    向择川犹豫了一下,低头,轻轻叼住一片土豆,慢慢咬下来。

    “好吃吗?”初念笑容明媚。

    “好。”向择川满足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带你去吃晚饭。”

    初念乖巧点点头,猫一样在他掌心蹭了蹭:“那……晚宴呢?”

    向择川嗤笑一声,语气嚣张:“老子懒得去。”

    初念用力鼓掌,吹捧道:“大佬就是厉害。”

    晚风习习,笑声清脆,车铃声声,荡漾在青春的美好时光里,永不消散。

    *

    那晚具体的细节初念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向择川最后背她到家门口,语气异常温柔:“这辆自行车,是过世的外公外婆留给我的,他们一直,做人在世,利益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一字一句,得郑重且认真,最后甚至有些微微的哽咽。

    初念轻轻“嗯”了一声,脑海中蓦然浮现向择川晦暗的墨色眸子。

    他转着笔,声调冰凉:“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那个刀口上舔血、永远漠然毫无牵挂的向择川和此刻异常情绪化的向择川重合起来,构成了一个人的两面。

    有多漠然,就有多深情。

    初念忽然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他。

    向择川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慌忙松开手,冲他笑了笑,快速退进了家门。

    向择川耸耸肩:“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不等初念试图客气,他转身就走,一副毫不留恋的模样。

    来不及看见初念站在门框里,慢慢垂下眼睫,嘴角却漾起一个止也止不住的笑。

    *

    向择川送完初念,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宋哲然家的酒吧。

    酒吧一个专属的包厢内,陈辰一干人都在,看见向择川进来,纷纷举起酒杯来,招呼道:“川哥来了,喝一杯?”

    向择川懒洋洋地坐下,一双大长腿敞着,信手拿起一瓶啤酒,咕咚咚几口干了。

    陈辰吹了声口哨,凑过来:“川哥,怎么样?”

    蒋弋冷笑,揶揄陈辰:“看川哥这脸色,您还问呢。”

    陈辰推他:“去去去,整天的好像就您最机智。”

    宋哲然不动声色:“川哥,情场失意?”

    “去!”向择川笑骂一声,懒懒靠在椅背上,又顺手开了一瓶白的,“一点麻烦而已。”

    陈辰忍不住又开始了:“啧啧啧,我看川哥明明情场得意的很,看这眼角眉梢,比对我温柔多了。”

    蒋弋踢他一脚:“废话,你比得上人家?”

    陈辰委屈:“你怎么总是拆我台,你是不是暗恋我?”

    “滚滚滚,看见你我就想吐。”蒋弋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连忙离他远了点。

    向择川自顾自喝着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看见满屏的未接电话,随手关了机。

    *

    第二天早上,向择川准时来接初念,初念一看见他就吓了一跳:“你……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向择川一个哈欠,懒洋洋道:“没什么,熬夜学习。”

    “哦。”初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昨天张丽萍让背的三十页单词你都背出来了?”

    向择川沉默了一会,摇摇头,十分诚恳:“没有。”

    “……”初念无语了一会,又心翼翼地问,“你的脸上,是不是……”

    “没事!”向择川近乎粗暴地开口,吓了初念一大跳,语气缓和了几分,“你看岔了。”

    初念不敢再什么,心情复杂地上了自行车,一口口吃着向择川买给她的鸡蛋灌饼。

    向择川在前面骑着车,面色阴晴不定,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依旧清晰。

    *

    昨晚半夜,向择川不紧不慢回到家,晚宴果然早就散场了,只剩下他的父母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一副呈堂会审的架势。

    向择川不管不顾地推开大门,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

    “站住!”背后是向岐的一声暴喝。

    向择川面无表情地站着,手中抱着书包,背对着他们。

    “过来!”又是一声暴喝。

    向择川轻蔑地笑了笑,扔下书包,大步走上前,梗着脖子看着他们。

    向岐最痛恨别人对他不尊敬,此刻心头火起,当场跳起来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向择川不闪不避,直着脖子硬生生受了那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了整个客厅,向择川的脸上登时火辣辣地肿起一条,肉眼可见地变红。

    向择川从喉咙里冷笑了一声,扭头吐了一口血水,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悠然道:“得好。”

    向岐暴怒,抬手就要再来一耳光,林静连忙按住他的手,好歹劝他:“到底也是我们的儿子,坏了就不好了。”

    “哼。”向岐冷着脸哼了一声,坐回沙发上,语调讽刺,“好长脸一个儿子,那么大场面都敢不来,出息了!”

    林静言语温和,转身焦急地看着儿子:“快,给你爸道个歉,啊?”

    她的眼神迫切,夹杂着些许关怀,更多的是纯粹的息事宁人。

    向择川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自从那日,外公外婆去世,而他们专心致志地争着遗产的时候,他就彻彻底底对父母失望了。

    “话都不会了?”向岐乜他一眼,气消了些许,“你心里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就好。”向择川冷着脸,掷地有声“这门婚事,我不可能答应。”

    向岐嘲讽地笑了笑:“是,年轻人都是这么想,我当年也这么想来着,可是有什么用?”

    林静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滚回去吧。”向岐顺手摔了一个茶杯,眼神凌厉,一字一句道,“子,你记着,成年人的社会只有利益,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你防都防不住。”

    *

    运动会在即,所有的同学都兴奋起来,教室里学习的氛围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

    班委忙忙碌碌地进行各项工作,开幕式排练、班服定制、运动会报名,忙得团团转。

    和这个氛围最为格格不入的就是初念,在陈辰等人欢呼起哄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写着题,似乎完全不被欢乐的氛围所干扰。

    姜惑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可怜的念念,别难过,到时候我买一堆零食,你乖乖坐在看台上,给我拍两张照片就好了。”

    初念比了个“OK”的手势,笑眯眯道:“我没难过啦,就是没什么事情有点闲。祝你400m跑有个好成绩啊。”

    初念这话是发自肺腑的,扭脚虽然有些麻烦,但陈辰等人热情得超乎想象,每天她都有新鲜可口的饭菜吃,做操什么的也都帮她请好假,收发作业本也一手包揽。

    更别提向择川天天接送她,让她恍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人宠着的公主。

    “初念同学,你既然如此闲,来帮我吹点气球,我吹不过来了。”陈辰闻言转头,哭丧着脸塞给她一把气球,合着手掌求她,“为班级做贡献,我看好你。”

    “真懒。”初念撇撇嘴,嘴角却挂上了笑容,开始心翼翼地吹气球。

    看着其他人忙忙碌碌,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融入了这个集体。

    初念吹着气球,侧眼看见向择川回来,顺手递过去一把气球给他。

    向择川疑惑地接过,抬眼看着她。

    初念没法回答,指指自己口中缓缓变大的气球,示意他一起吹。

    向择川恍然大悟,拿起一个气球开始吹。

    吹,吹,吹……然后初念听见砰的一声,吓得自己口中的气球都跑了气。

    向择川悠然坐在那儿,手中是气球的残骸,得意地看着她:“我吹得比你快。”

    初念抓狂,这不是吹爆气球比赛啊!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全班人的目光,也吸引了一直纠结要不要过来的体育委员。

    趁着混乱,体育委员心翼翼凑上来,几乎不敢看向择川,战战兢兢地问道:“三、三、三……”

    向择川不耐烦断,抬手敲敲桌子:“三什么?”

    体育委员是个高高大大又黑又壮的男生,此刻却快被吓哭了,话也不清楚:“三千米没人报,你、你、你……”

    收获向择川凌厉的眼神后,体育委员心一横,一口气了出来:“您老人家就行行好报了吧!”

    完,他死死低着头,连递过去报名表都不敢。

    初念看得乐不可支,拿胳膊捅向择川,调侃道:“原来你这么可怕。”

    体育委员一个一米八壮汉真的快哭出来了,一般这种集体活动都不会去问向择川这种人,可是实在没有人选,也只能硬着头皮拼死一试了。

    半晌没有回应。

    体育委员偷眼看了一眼向择川,犹豫着是不是该自己主动闪人。

    结果向择川自己伸手扯过了报名表,潇潇洒洒地在三千米一栏签了名。

    体育委员闪着泪花,猛地鞠了一个大躬:“感谢您为我们班体育事业做出贡献!”

    作者有话要:  谢谢大嘎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