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六一番外

A+A-

    池云非7岁的时候,听了自己被定了娃娃亲的事。

    但当时的池少爷并不知道娃娃亲是什么。

    “?”池少爷蹲在蚂蚁洞前,拿了根树枝往里捅,“娃娃……什么?别跟我这个,帮我抓只大的……”

    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着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

    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

    “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

    白煌:“……”

    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

    “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

    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

    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脸都红了:“池云非!”

    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

    “那叫站着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

    “你才是文盲!”

    “你是!”

    “你才是!”

    “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

    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断你的腿!”

    “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

    “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

    “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

    “白房!”

    “煌!”

    “房!”

    “煌!”

    白煌气得不行:“跟你是白房!”

    白煌:“……”

    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

    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少爷!”

    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

    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

    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

    管家:“……”

    管家牵着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

    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

    管家:“……”

    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

    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

    “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

    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

    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

    “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

    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

    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

    “是!”

    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工。

    听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

    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

    “谁?。”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

    “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

    “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

    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

    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

    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厮。

    “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

    池云非一副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

    “老爷让您回去。”厮道,“来客人了。”

    “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岂有此理!”

    “……”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少爷的。快跟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

    一听到“罚”字,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

    “这……”

    “回去!”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

    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

    其他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厮。

    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

    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

    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

    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

    “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

    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车,还把人车前盖的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

    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

    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

    司机登时傻眼了。

    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

    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

    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

    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

    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

    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

    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

    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

    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

    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

    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孩儿,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了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

    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

    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

    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

    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上房揭瓦,同白煌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

    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

    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

    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

    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