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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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无憾

    “左三那吕姨娘千里迢迢跑到西北找侯爷去了,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终于在侯爷准备离开西北的前一晚找到了西北军营,见到了侯爷,要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侯爷饮食起居,结果侯爷却派人将她送回了清水寺,根本没让她留在身边伺候,”秋月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仅如此,侯爷还赐了她白绫、毒酒和匕首,让她要么死要么去清水寺度下半生。”

    古言玉很意外,她没想到秦荀殷对吕姨娘竟然那么决绝。

    但细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秦荀殷不是那等为了一己私情而不顾大局的人,况且他对吕姨娘根本没有任何的情,这吕姨娘不管不顾地冲到秦荀殷的面前去,摆明了就是送死的。

    解决了吕姨娘那个麻烦,秋月满心欢喜,问道:“夫人,您当初是不是早就猜到她去西北找侯爷根本不会有好果子吃啊?所以您才懒得找她回来?”

    古言玉淡淡地笑:“一半一半吧。”

    结果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消息传到五夫人的耳朵里的时候,三夫人正在她的堂屋喝茶,五夫人听着,就沉默了很久。

    三夫人觉得奇怪:“怎么?二伯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没有,我只是觉得,二伯当真是个君子,”五夫人收回思绪,称赞道,“我们二嫂真是好福气,能得二伯这般尊重。”

    起古言玉所得的好来,三夫人也有点酸溜溜的。

    她喝了口茶,道:“像我们,就没有她那个命,你看看,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迟迟没有身孕,家里却也没有谁摆明着给她气受,谁想到她一生就生了三个?我生两个孩子,怀两次身孕,坐两次月子,是受尽了罪的,你呢,生了一个女儿,却隔了那么多年才生儿子,那么多年,可都是熬过来的。也只有二嫂,想什么来什么,你她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五夫人淡淡地笑,命运这种东西,谁能得准?

    “再二伯克妻这件事情吧,前面克死了三个妻子,那是事实吧,轮到我们二嫂,本以为也会是个短命的,谁知道人家活得好好的,连个风寒都没有,如今生了三个孩子,照样

    活蹦乱跳,二伯回来后,你注没注意他看二嫂的眼神?”三夫人挑挑眉。

    这个问题,五夫人可不敢回答。

    但她还能想起来,那是久别见到爱人的眼神,像是泡在温水里,含情脉脉的。

    三夫人知道她性子谨慎含蓄,也不为难她,继续道:“那眼神,我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就是你们三伯刚娶我的时候,日日里,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五夫人被三夫人得脸颊发红。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你们三伯的眼里看到那样的眼神了,”三夫人唉声叹息,“最初的激情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感情寡淡得很呐!”

    是啊,他们的生活都只剩下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激情早就退却了。

    五夫人自我安慰道:“二伯和二嫂成亲的时间也不久,况且二伯身边只有二嫂一个人,自然是不同的。”

    三夫人抓住了重点:“是啊,二伯连个妾室都不愿意要,就只想要二嫂一个人。你看那吕氏,身家清白、样貌出挑,听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却还是不能入二伯的眼,二伯连这

    样的妾室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其他的?二嫂就是命好!”

    谁都想命好,可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三夫人只古言玉命好,可这天下间,能做到古言玉那般的又有几人?她能得侯爷看重,能得太夫人看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五夫人觉得,她们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足矣。

    下午,古言玉府里来了客人,是卫庭娴,她是专程来古言玉这里窜门的,当时古言玉正在逗孩子,卫庭娴就帮她一起看孩子。

    “我看二婶你,倒是清闲得很,侯爷不是回来了吗?你怎么这么闲?”卫庭娴笑问。

    “府里的事情早就步入了正轨,从早到晚每一件事情都有人负责,拿不定主意的才会来问我,侯爷回来自然有专门的人伺候,况且他早上出门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又哪里轮得到我忙活,我一心招待你不是更好吗?”古言玉散漫地。

    “二叔都出去大半天了?”

    “刚回京,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哪里有心思忙家里的事情,”古言玉道,“你都好久没来了,今日怎么想起来跑来看我?”

    “自然是有事跟您的。”卫庭娴道。

    古言玉挑了挑眉:“你想卫庭轩?你那大哥又怎么了?”

    “他一意孤行,不跟家里人商量就跑去西北军营,大伯气疯了,昨日跟着二叔他们回来,一进门就被大伯派人给绑到了祠堂跪着,拿了荆条使劲儿抽他,还是大嫂硬生生挨了几荆条才使命地将大伯的疯狂举动给拦了下来,没让我大哥被得皮开肉绽。”卫庭娴道。

    古言玉想到那荆条抽在身上的疼痛感,不由地了个颤。

    “他跟着侯爷去西北,难道毫无作为吗?”古言玉明知故问道。

    “怎么会?听他给二叔出了不少主意,立下了军功,皇上直接在兵部给大哥安排了职位,但是这仍旧没让大伯消气,大伯对着他仍旧是一顿毒。”

    “男人嘛,挨点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媳妇儿不是帮他顶下来了吗?”古言玉言语很是寡淡,丝毫看不出来对卫庭轩的关心,末了,还补充道:“辛苦他媳妇儿了。”

    卫庭娴:“…”

    古言玉则想,卫庭轩那狗男人,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醒悟了过来,江素素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谁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好生珍惜?

    前世他就是个滥情的玩意儿,今天宠这个,明天宠那个,反将正牌夫人冷落起来,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也不知道江素素是不是真的能让浪子回头。

    如若不能,又是一个悲剧。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夫妻两人去太夫人那里用了晚膳后回到秋兰院逗孩子玩儿,古言玉正在咿咿呀呀地跟孩子们话,秦荀殷忽然道:“我想把兵权交出去。”

    交兵权这么大的事情,原该他自己了算,如今却对她提起,甚至有几分商量的意思,虽然只是做做样子,但古言玉还是很感动。

    感动于秦荀殷对自己的看重和尊敬。

    她道:“如今西北战事已落下帷幕,就如侯爷所言,十年之内,西北部落是不可能再兴战事的,大梁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这兵权捏在侯爷的手里确实没什么意思,反而容易引得天家忌惮猜疑,倒不如交出去,还自在些。”

    秦荀殷笑:“你倒是想得开。”

    “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古言玉接话道,“况且您在西北伤了腿,也着实不宜再上战场,您身上还有大都督一职,您还怕以后会闲得没有事情做不成?”

    秦荀殷道:“有实权和没有实权,如何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不照样是家族清泰平安吗?”古言玉笑眯眯地,“朝中也该出些别的武将了,省得一有战事,皇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侯爷您,您能顶五年十年,难不成还能顶百年千年?您也有老的一天,哪能终生都为战事所累?”

    秦荀殷就喜欢古言玉这种从心眼里淡泊名利的。

    很快,秦荀殷交出西北兵权的事情就在整个汴京城传开了,太夫人得知此事后,怕古言玉心里有疙瘩,特地叫了古言玉过去话。

    “我们威远侯府能屹立不倒,靠的不是兵权,而是能力,况且荀殷还是一品大都督,今后我们侯府也不会因为没了兵权而没落下去,这些,你要看明白才是。”

    古言玉笑道:“侯爷伤了腿,今后就不该再上战场了,把兵权留在手里又有何用?我和母亲是一样的想法,也觉得侯爷交了兵权乃是好事。”

    太夫人满意地笑了笑:“你是个通透的。”

    回到秋兰院的时候,秦荀殷已经回来了,正在教秦暮宇认字,秦荀殷回来后,秦暮宇又每日都要到秦荀殷这里来背功课,若是秦荀殷有时间,就会教他认字,若是没有,他就一个人回书房看书或者练字。

    秦暮宇和秦暮珊很喜欢三个弟弟妹妹,尤其是秦暮珊,有事没事就过来跟三个的玩儿,还会帮着乳娘和丫鬟给弟弟妹妹换尿布,是个十分贴心的姐姐。

    让古言玉遗憾的是,秦暮宇和秦暮珊和三房还有五房的孩子始终玩不到一块去,不过今后有三个弟弟妹妹陪他们一块儿玩儿,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

    秦暮宇起身给古言玉行礼。

    古言玉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秦暮宇见秦荀殷有话要对古言玉的样子,便识相地退了下去,秦荀殷道:“宇哥儿越来越敏感了。”

    “他从就心思通透,极会察言观色,自从妾身生了三个孩子后,就变得更加懂事了,妾身有时候真的怕一不心偏了心,让他变得更加敏锐心。”古言玉叹气道。

    “你别多想,他体贴懂事也是好事,况且,我见他心性也并无不好的变化,只要我们好生教导,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秦荀殷道。

    “希望如此吧。”

    正着话,柳红匆匆在外禀道:“侯爷,左九爷宫里来话,请您去一趟。”

    古言玉望了眼外面的天色,黄昏近在眼前,这个时候请秦荀殷去宫里做什么?古言玉满腹疑惑,拿了官服给秦荀殷换上。

    “这个时候叫我去,想必是有急事,你不必等我用膳了,我忙完自会回来。”秦荀殷道。

    古言玉点头:“侯爷心些。”

    结果秦荀殷就一直没能从宫里出来,半夜的时候古言玉找了左九来问,左九回答道:“来请侯爷的人根本没有把话清楚,后来我们就派人听了消息,原是皇上突然不好了。”

    突然不好,就把秦荀殷召了进去?

    “除了侯爷,其余大臣也去了吗?”古言玉问。

    “四品极其以上的都被召进了宫里,至今没有一个大臣从崇阳门出来,我们派了人在崇阳门守着侯爷,侯爷一出来,我们就会得到消息。”左九事无巨细地回答。

    古言玉心中勉强有数了,挥手让左九退了下去。

    半夜的时候,她又听到钟声,已经睡着的古言玉耸然一惊。

    皇上驾崩了。

    秦荀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太后丧期还不满一年,府里用的都是素净的东西,不用特地更换,府里一直都是白白净净的。

    古言玉穿得更是素净,着月白锦衣,倒是平添了几分清雅。

    她给秦荀殷递上一杯水,秦荀殷道:“昨夜突然走的,朝中重臣都在,皇上亲口托付江山于太子,太子定于二十七日后登基。”

    “是病了吗?”

    秦荀殷点了点头:“突发顽疾,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皇上也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召集了百官,太子当时就在他的身边,并没有阻拦。”

    古言玉很吃惊。

    皇上突然病重,临死之前要召集百官,其用意谁也不知道,或许是想废太子而另立储君也不一定。在这样的情况下

    ,李修寒身为太子,最保险的做法其实就是阻止皇上召集百官,以防万一,而据她所知,如今的李修寒完全是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他却没有阻止,反而以最快的速度召齐了各位大臣,这样来,李修寒倒的确是个孝子了,也值得皇上托付江山。

    秦荀殷很是唏嘘:“皇上在位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攘外安内,信重大臣。我远在边关,皇上的身边不知道有多少进我们威远侯府谗言的人,可是皇上从未仅凭别人几句话就对我们威远侯府做什么,反而一直等到了我自愿亲手奉上兵权,也着实不易。”

    “虽是如此,但身为上位者,本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皇上这般,也不过是做到了应该做的罢了。”古言玉道,“不过,皇上的确是个好皇上。”

    皇上乃是秦荀殷的主君,秦荀殷既为忠臣,自然对皇上有感情,如今皇上突然驾崩,换做谁都会感慨颇多。

    “也幸好侯爷兵权交得早,否则若是遇到了这个当口,指不定又有多少人会在新君面前侯爷您的是非了,得新君忌惮,更不是什么好事。”

    秦荀殷也觉得庆幸。

    “或许新君会有不一样的政绩,我跟你提过的在西北边境开通互市的事情,新君似乎很感兴趣,等他正式登基后,我便再与他这件事。”秦荀殷琢磨道。

    古言玉忍不住笑,秦荀殷虽然离开了西北,但到底还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那片土地啊,她想,李修寒应当是不会让秦荀殷失望的。

    又是连着几日进宫哭丧,好在这次家里个个都身康体健,并无特殊情况,几天哭丧下来,只是觉得身体很是疲累,没有其他不适的情况。

    李修寒至孝,命汴京禁丝竹之声一年,自己穿素服守丧三年,三年内宫中不进新人,古言玉则想着,原本老太太准备在太后丧期满一年后便开始操办古言画的婚事,如此一来,就还要往后推一年,正反古言画年纪还不算大,还可以再等一等。

    她那生性,也该多留在老太太身边,跟老太太多多学习。

    二十七日后,李修寒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景德。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紧接着又派人前往西北操办开

    通互市之事,因着这件事,秦荀殷近来心情明显愉悦。

    转眼又到了八月秋闱,这次秋闱和以往相比自然是不同的,因为古言笙也在科考之列,古言玉虽然没有多少担心,但好歹还是忍不住挂念,到了放榜的这日,早早就派人去看。

    秦荀殷今日下朝比较早,正在屋里和几个萝卜头玩耍,古言玉在堂屋里和管事的妈妈商议事情,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刚好和管事的妈妈谈完。

    “夫人,中了中了,五少爷中了!”柳红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古言玉眉目一喜:“多少名?”

    柳红得到好消息就急不可待地跑了过来,一路上吹了不少的冷风,此时不免有些喘气,她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满心欢喜地:“解元,五少爷是解元啊!”

    “榜首?!”古言玉惊异地站了起来,很是不敢相信。

    古言笙年纪还,古言玉对他一次就中举这种事情并没有抱有多大的信心,但是没想到这子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路过关斩将地杀过来,次次都能拿第一。

    如果一次是运气,那么三次四次就是实力了。

    古言玉心道:“竟然没有读成一个书呆子。”

    她心情极好,听了管事的妈妈们不少恭维奉承的话,然后转身去了西厢房,秦荀殷怀里抱着秦暮瞳,背上背着秦暮瑾,旁边还坐着秦暮臣。

    地上铺着猩猩红的地毯,他们就在地毯上玩儿玩具。

    古言玉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恍惚间想起第一次在清水寺见到秦荀殷的场景,大刀无情地向她劈来,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圈住,用力地往旁边一带,将她带进怀里。

    她仰头,看见他冷冽的唇角和线条刚硬的下颚线条,第一反应竟然是“英俊”二字。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细数这一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她好像完全想不起来,也许是他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也许是她第一次发现他体谅自己的时候,也许是他总是站在她身后的时候,也或许,就是清水寺的那惊鸿一瞥,让她永生难忘的时候。

    缘分和感情,总是不清道不明的。

    但是,此生能得秦荀殷和五个可爱的孩子,已是古言玉平生之最幸。

    仿佛觉察到她的目光,被孩子们围着的秦荀殷微微抬

    头朝她往来,深不可测的凤眼,有些微的波光在内里流转,里面倒影着她的影子。

    古言玉亦是微微一笑。

    清风和煦,孩子们咿咿呀呀的学语声在耳边轻轻回荡,她笑靥如花。

    只觉,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