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痛恨欺骗
无夜的眼神紧紧盯着林映雪, 沉默不语。
林映雪的脸色苍白如雪, 眼角微微湿润,薄薄的唇几乎没有血色。他话的时候在逞强故作冷淡, 对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不顾自己的感受, 字字如刀, 根本不像他这柔弱的模样能出来的话。
好像一只柔柔软软的猫, 举着硬壳和尖刺保护自己,宁可扎伤他人, 也扎伤自己,也不肯把尖刺放下,生怕受一点伤害。
越是这样, 越是教人心疼。
以往, 只有无夜举起冰冷的屠刀,俯视着他人如蝼蚁一般跪在脚边求饶, 或者冷眼扫过无数人的崇拜和爱慕,不带半点感情, 不考虑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偏偏在林映雪这里,无夜发现自己栽了。
自己总是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对自己的感情, 想从他那里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回应,会为他一个关切的眼神暗自半日, 会为了他出一个冰冷的字难受一天。
可是这个令魔为之动心的人,心竟然比生而为魔的他还要难测三分,让无夜摸不着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且,无夜发现, 不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极其在乎他的一颦一蹙,见不得他含着泪强忍委屈的模样。
看到林映雪现在的样子,无夜的心渐渐软下来,不禁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表达的方式不对,是不是话得太重让夫人受了委屈,把他欺负成这般模样。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林映雪不肯示弱,无夜也一直没有话。
突然,车一个颠簸,林映雪往前一倾,重重地撞在了无夜胸口上。
无夜感觉自己心口结结实实被撞了一下,搂紧了林映雪。
林映雪挣扎起来,无夜既然都抱住了人哪里肯放手,把林映雪按在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的长发,鬼使神差地道:“好了,是为夫不好,都是为夫的错,不生气了。”
和林映雪低声下气完,无夜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明明那么生他的气,怎么就能为了能够抱着他,什么都不和他计较了。自己明明是被他“始乱终弃”的那一个,还要给他道歉?
因为力量差距悬殊,林映雪索性放弃了毫无意义的抵抗。虽然不挣扎了,但是也不理无夜。
无夜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林映雪的迷恋真的无药可救了,温声道:“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好不好?”
“都不许气话。”
林映雪本不想机会无夜,但想到林饮冰还在孤身一人对抗强敌,考虑到林饮冰的安危,林映雪勉强冷静了一点,给了无夜一个台阶下,道:“我已经和尊上回来了,尊上让手下撤回吧。尊上心里如果还有我,就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尊上答应了这个,我们再谈。”
无夜道:“都听夫人的,这有何难。不过有一点要先和夫人清楚,今天是哥哥先动的手,为夫只是自保,也没让手下和他动手。”
着,无夜的手便不老实地摸上了林映雪的脸:“夫人莫要错怪了为夫才好。”
林映雪把无夜的手推开,冷淡道:“不是尊上的错,是我的错。”
无夜能明显感觉到林映雪对自己比之前冷淡,应该是还在生气,温声安慰道:“好了,不是你的错,今天都是为夫的错。”
林映雪轻叹了一声。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情绪,但爆发毕竟只有那一刻。无夜既然已经服软了,林映雪稍微冷静下来后,还是要考虑自己现在的处境的。
眼下毕竟敌强我弱,暂时占得先机不可以做的太过,应该趁机给自己洗脱嫌疑,把错都推到无夜头上,坐实自己是弱势群体的身份,争取更多的主动权,才是上策。
林映雪道:“自从我嫁给尊上之后,孤身在外无亲无故,魔界的人都视我为眼中钉,尊上是我唯一的依靠。尊上像今天那样怀疑我猜忌我质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真的很难过。”
“是为夫不好。”无夜在林映雪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道,“叫夫君。”
“夫君。”林映雪抬起头,看着无夜道,“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像那样欺负我?”
“为夫错了。”无夜柔声道,“为夫和你保证,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林映雪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望着无夜漆黑的眼眸,问道:“真的不论发生什么事吗?”
“不论发生任何事。”无夜垂眸看着林映雪道,“今日是为夫不好,委屈了你,以后绝不会再像那样对你了。”
林映雪鬼使神差地问道:“那如果,我真的是是个男子呢?”
听到林映雪问的话,无夜稍微愣了愣神。
林映雪暗自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怎么就这样迫切想要挑战无夜的底线?生怕他对自己还不够怀疑吗?
可是林映雪觉得这样装下去,每一天都是煎熬,好像被宣判了死刑,却不知道哪一天是死期,还得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活着。
大概是对无夜抱了一线希望,所以才想得到他的确认。
无夜盯着林映雪沉默了片刻,问道:“还在生为夫的气?”
林映雪望着无夜,眨了眨眼睛。
“为夫已经和你保证过,会查出是什么人在污蔑你,挑拨我们的感情。”无夜道,“为夫会到做到的,夫人不要再用这种话来和为夫赌气了,好不好?”
林映雪垂下眸子,心里有些庆幸,也有几分丧气,道:“我没有。”
无夜微微眯起眸子,望着林映雪问道:“难道夫人果真是男子?”
林映雪低声反问道:“夫君觉得呢?”
“为夫相信你,不会欺骗为夫。”无夜的手指轻轻插.入林映雪的发间,抚摸着他柔软的长发,温声道,“为夫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和你发脾气,但是你也答应为夫,不要再这种话和为夫赌气,好不好?”
林映雪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无夜一笑,道:“为夫是不是还没有给夫人过,一个让为夫铭记终身的故事?”
“这件事。”无夜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从未和人起,只因是一生的教训,回想起来不免还是有些痛苦悔恨,但夫人若是想听,便给你听听。”
林映雪道:“夫君不要勉强,若是起来觉得难受,那不也罢。”
“为夫一定要。”无夜的食指挑了挑林映雪的下颌,道,“为夫要让你知道,为什么不想听到你那样的话。”
林映雪暗想无夜要的“铭记终身”的事,大概与他“最恨被人欺骗”有着很深的关系,也许和他身中奇毒也有关,点点头道:“夫君吧,我听着。”
无夜道:“魔修修炼千万年,渡过不知多少天劫,未必能修而为魔。就像仙修苦修了千万年,历经劫难渡人无数,最后也未必能成仙。”
“夫人你也知道,为夫自从生来为魔。”无夜道,“就和你们修仙界突然出生一个人,天生为仙一个意思,你们会怎么样?”
林映雪想了想,道:“摩拜他?向他问道?”
无夜笑道:“夫人真是纯良得世间少有,怪不得为夫这么喜欢你。”
林映雪:“……”
无夜抚摸着林映雪的头发,好像撸上了瘾,一边撸一边道:“修真界最不乏的就是杀伐纷争,那些仙修在你面前那样道貌岸然,那样宠着你,是因为你没有灵根也不能修炼,威胁不到他们而已。”
林映雪全家都是仙修,和仙修接触了三百年,很多仙修都对他非常好,自然不愿意听到无夜一棒子死所有仙修,道:“夫君要故事就好好,不要别的。”
无夜在林映雪这里一向脾气甚好,被林映雪拆台也不恼,道:“好,那为夫继续。为夫出生之后,明面上四方来贺,顶礼膜拜,被魔界认为是上天护佑。但是自从出生之日起,被刺杀多少次,下毒多少次,都已经数不清了,来者有仙修,也有魔修。”
“魔虽是一族,其实这世上真正的魔只有我一人。你放眼看修仙界,成仙的又有几人,你可见过?”
林映雪想了想,修仙界里,修为最高的就是魏崇云和自己父亲,但也还差一步才能破开虚空飞升成仙,要真仙,还真没见过。
无夜道:“所以这唯一一个魔,他注定是孤独的。千万年来,没有人和他过真心话,更没有人真心对待他。只有你的,明面上的摩拜,和暗中的刺杀。每日里都悬着十二分的心,没有一刻可以松懈。”
“几千年过去,为夫每一次都能靠自己躲过那些危险。”无夜低下头凑近林映雪的脸,像个邀功请赏的孩子,问道,“厉不厉害?”
林映雪正听得入神,不妨无夜着着又开始对自己“另有图谋”,对无夜道:“夫君,好好故事,我在听呢。”
无夜道:“先亲一下,奖励一下为夫,为夫才有动力下去。”
了半天都没进入正题,还开始要奖励,无夜这种书先生一点都不合格,放在茶楼里都会被扔臭鸡蛋的。林映雪无奈地用唇在无夜的鼻尖上碰了一下,立刻就缩了回来。
亲完无夜,林映雪的脸颊一热,道:“好了,夫君,重点。”
无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好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这貌似是夫人……第一次主动亲自己?
虽然是自己讨来的。
即使如此,无夜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心里好像有几百亩的鲜花同时绽放,激动得无以言表。他笑眯眯道:“这可是夫人第一次亲为夫,这么高兴的时候,为夫不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
林映雪几乎被无夜气死了,听他铺垫了半天,还被骗走一个吻,好不容易快听到重点,他竟然不了?
无夜看着林映雪,笑道:“再亲一下?”
林映雪气呼呼道:“夫君话不算话,以后再也不亲了。”
“为夫错了,和夫人自然不能话不算话。”无夜抱住林映雪,平复了一阵自己的心情,道,“那为夫继续。”
林映雪轻轻地“哼”了一声。
无夜道:“后来,为夫终于遇到一个能彼此谈心的魔修。那是为夫一生中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自然也是第一个让为夫觉得在意的人——当然,为夫和他只是朋友,和为夫对夫人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也没有像在意夫人那么在意他。”
无夜每次都是着着就能到自己身上来,林映雪无奈道:“不要再提我了,夫君不用解释,我理解的。”
“为夫是怕夫人听了会不高兴,是为夫多虑了。”无夜点点头,道,“那是为夫一生中唯一一次遭人暗算,但仅是那一次,也足够刻骨铭心。”
“因为为夫把他当朋友,于是信任他,对他没有任何防备。有一次,在与他一起遇到仙修围攻之时,选择了听他的建议,互相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对方。”
“然后,他从背后,捅了我一剑。”无夜眯起眸子,声音沉了下来,“我到现在都记得,他对我的话。‘我骗了你,我是仙修。’”
“那一剑带着没有解药的奇毒,是他们辛苦了研制千百年,专门对付我的,苦于没有机会下手。”无夜道,“人一旦动了感情二字,就会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当初就败在这二字上。”
林映雪的心一抖,问道:“夫君那一日那样……是不是因为他那一剑下的毒?”
“是。”无夜道,“即使我把他们都扔进炼狱中折磨至死,即使已经让他们粉身碎骨神形俱灭,他们下的毒还在每个月都提醒着我,曾经受过的欺骗,曾经为之付出的代价。”
“夫人,你知道我有多痛恨‘骗’这个字吗?”
听到“扔进炼狱折磨致死,粉身碎骨神魂俱灭”,林映雪不觉浑身抖了抖。
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无夜以为他是被自己刚才的手段吓到了,低头望着林映雪安慰道:“夫人不要害怕,那只是为夫对利用感情欺骗之人的手段,绝不会这样对待夫人。”
林映雪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欺骗了夫君,夫君也会这样对我吗?”
“为夫不喜欢听到夫人的这个假设。”无夜在林映雪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温声道:“为夫之所以对夫人这些,就是希望以后,夫人不要再自己是男子这样的话来气为夫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