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刑部发现

A+A-

    顾明朝强忍着哈欠,眼睛斜了眼对面聚精会神翻看户部花名册的时于归。那张脸在摇曳烛光下白如玉细如膏,眼角红痣隐隐发光。没想到她能从申时还差一刻起一直坐到现在,期间除了吃了几块糕点便稳如泰山地坐着,手里捧着刑部重案要案的花名册认真地看着。

    更声依稀传来,竟然已到三更天,顾明朝看着案头还剩一堆未看完的花名册,哀怨地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的千秋公主。

    公主当真是好毅力,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想他原本好端端在家睡觉,翻墙之客不仅学会翻墙还学会上梁,得亏他身体健康,不然任谁一睁开眼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都得吓出毛病。

    “啧,顾侍郎年纪轻轻,脾气还挺多。别气了,要不是我看好你,哪会叫你起来,你看我都不叫谢书华那头猪来。”时于归头顶有眼,立刻捕捉到顾明朝眼神,随意马虎地安慰着,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顾明朝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着,他的视线在名册上一扫而过。这是所有刑部重案要犯的名单,详细记载着犯人背景和犯案经过。

    户部之前给的死者海捕文书内容并不详细,面容上要不是那道疤想来是谁也认不出的,可见十年前当时制作得极为粗糙。

    之前之所以断定死者就是十年前的江洋大盗就是根据这条贯穿他半张脸的疤,但是具体的情况都没有写清楚,除了几个时间点便什么都没有交代。

    不过想起十年期正是杨家得意的时候,暴发户一跃成为高门宗族,办事的本事没学会,各种奢靡的做派倒是学会了一等一。

    ——当真是废物!

    时于归当时不屑地嗤笑着,琉璃色眼睛闪着耀眼的光,比跳动的烛火还要明亮,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顾明朝一瞬间看得失神。

    他摇了摇头,把心中浮现出的怪异念头甩了出去,继续看着手中的案卷。他浏览速度极快,记性好,这本册子翻了泰半,前几页的内容他都还记得。

    “奇怪,这人叫王申,河南道登州山岭县林子山人,十年前杀了村中一个瘸腿老叔,八年前在同州一乡绅家里盗窃金银十万两,三年前在江南道台州出现后便彻底失去踪迹,你看这人的事迹写得和死者像不像。”顾明朝的视线停在一页纸上,拿出海捕文书对比,时间点完全对上。

    时于归一跃而起,一步迈到顾明朝面前,盯着海捕文书上的时间点又和花名册上的人对照,时间点丝毫不差。

    “难道是他!”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起,原本精致繁琐的发饰早被她丢下扔在一旁,只是扎了个简单双髻,盘上所有头发,连衣服都换成了男装的圆领袍,故而动作豪迈爽快。

    顾明朝微微移开视线,递出手上的花名册,眉头微蹙。

    “啊,他脸上没疤。”时于归翻到前一页,赫然发现两张脸长得完全不一样,死者面相消瘦狭长,颧骨极高,但花名册上的人却是圆脸眼短下巴,最重要的是这人脸上没疤。

    时于归和顾明朝对视一眼。

    “刑部花名册是在查明案情后由办案侍郎、员外郎及主事三人负责,共同整理成册,刑部内部实行坐连终身制,最后结案文书上会有三人共同签名及手印。整理的内容、肖像、籍贯和事件由州县直接上报,并不会经手任何人。”

    时于归翻开下几页,最后末尾果然有三个签名及手印,在前面的第一个签名赫然是盛潜。

    十年前的盛潜已荣登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不管案件调查,只负责最后审查,但也有三例外:叛国、结党、邦交。

    可这个案子明明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一起因为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的多发凶案,凶手一般是穷凶极恶之徒,凶恶狡猾连连犯案,践踏律法。

    老实,这些事并不多见,但每年由全国各地上报至刑部也会近百件,这件看似寻常一般的事情,竟然是由刑部尚书直接办理,那必定是因为这事引起过不风波,圣人迫于压力交由尚书亲办。可十年时间并不久远,那个时候顾明朝也已将近十岁,大英若是发生过什么大事,没有不知的道理。时于归也到了记事年纪,没理由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有耳闻。

    “叛国不可能瞒得了,那便是结党和邦交,那个时间段倒也得过去。”时于归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花名册的页脚,白玉脸在烛光下面无表情。

    “你我现在去盛尚书家合适吗?”时于归摸摸下巴道,心底已经闪过八百个逼问方案。

    顾明朝眼角一跳,生怕公主想一出是一出,盛尚书年纪可不,大晚上一睁开眼窗前站着人,基本可以断定要出事。

    “天色不早了,盛尚书年纪也不了,还是不要扰他为好。”顾明朝委婉地劝着,漆黑的眼珠盯着对面的时于归。

    时于归斜了他一眼,了无生趣地捧起花名册继续看着,识时务地道:“想想而已,且不盛潜这个老狐狸会不会实话,我可不想被哥哥敲脑袋。”

    “我何止要敲你脑袋,我看还要给你紧紧皮。”门口传来太子不冷不淡的声音。

    千秋公主男女大防意识稀薄,可不代表顾明朝不管不顾,所以院子大门和屋内正厅大门全部开,只在两张案前竖起大屏风,用来遮挡阵阵寒风,顾明朝甚至把葛生和长丰安置在大堂门口的角屋里,以视避嫌。

    时于归蹭得一下站起来,眼睛发亮。顾明朝则庆幸自己避嫌工作做得还不错,因为太子殿下的视线已经在他身上量了两圈,那视线不带杀意看来还算满意。

    他眼角一瞟,看到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葛生和长丰,甚至还有蔡右司,对上他担忧的视线,顾明朝对着他悄悄摇了摇头。

    “你怎么还没去祖庙啊。”时于归大大咧咧地着,丝毫不怕太子殿下阴沉的脸,凑上去撒着娇道。

    时庭瑜收回脸顾明朝的视线,冷淡地抽回手,一脸平静无波地道:“是啊,我怎么还没去祖庙啊,我以为千秋公主明白的。”

    这话得客气疏离,时于归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敏感的耳朵动了动,像是狐狸的尖耳朵在寒风中抖了下,她眼珠子转了转,干净利索地决定先道歉。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哥哥不要生气了。”时于归道起歉来毫无心理压力,活像在这盘菜真好吃。

    时庭瑜冷笑一声,没有顺着台阶下,反而得寸进尺地质问道:“错哪了?”

    时于归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道:“哪都错了。”

    这话就是自己也不知道错哪里,不如全部应下来应付过去才好。时庭瑜岂不知她的想法,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这话得毫无诚意。

    “具体点。”他咬牙切齿地道,盯着面前的黑色发旋,恨不得恨恨地敲一下,看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简直是胡闹。

    这问题可就超纲了,时于归扣扣下巴,不出话来,但是脑袋上顶着的视线越来越沉重,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磕磕绊绊地道:“嗯……就不能……大晚上……大晚上查案卷……”

    “嗯?”时庭瑜从鼻腔中发出重重地一声质疑。示意她想好了再。

    “就是……我查……啊啊,对了,我刚查到了点东西。”时于归猛地抬头,平日里古灵精怪的琥珀色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时庭瑜。

    顾明朝背后一凉,突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果见千秋公主三步并走两步跳到他身后,把花名册放到他手中,用自己的手在背后推着他的胳膊肘往太子方向伸去,躲在顾明朝后面对着太子努努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眉眼弯弯,眼角的泪痣都应着主人要求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大写的饶我狗命!

    太子和顾明朝两两对视,太子脸上的怒气僵在哪里,一时被时于归这个操作噎德不出话来,顾明朝则是觉得手上的花名册烫得吓人。

    “现在不看也没事,等你回来再看。蔡右司还不送太子去祖庙,时间不早了呢,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时于归露出半张脸,眨巴眼看着时庭瑜,假装善解人意地递了台阶。

    软糯撒娇的语气在顾明朝肩膀处响起,淡淡的清香顺着冬日的寒风缓缓飘到他的鼻尖,那是一股带着间花露的味道,清新又让人念念不忘,宛若满是雾的清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在雾气中骄傲盛开。这味道顺着他鼻尖窜了进来,似乎让他手上的温度蔓延上来,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时庭瑜简直是被气笑了,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只得指了指时于归,华丽的袖子在空中一闪而过,他厉声呵斥道:“还不带公主回府。”

    时于归根本不需要人话,主动跟在太子后面,把顾明朝手上的花名册往他怀里一推,装模作样地道:“明天再来和顾侍郎讨教。”

    临到门口的时庭瑜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常态,加快脚步匆匆离去,上马车前的一刹那他模糊地想到:公主真的因为顾家嫡女家世简单才选她做陪礼的吗?

    作者有话要:  太子: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