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公主到访
安平县主开了个闻秀坊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曹家虽不是高门贵族,但安平县主的父亲舒亲王却是圣人面前得脸的人,因此安平县主在曹家每旬月举办闻香会时,来赴会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这等宴会也有的是讲究的, 曹海不过是正三品工部尚书, 安平县主的父亲虽然是圣人跟前得脸人, 但譬如杨谢两家之类的高门大户出席宴会非列鼎而食、酌金馔玉而不出,所以是不会出席这些宴会, 以免丢了身份。因此这种型宴会往往只会宴请和主人身份平等的门户贵女,体面又不失礼节。
一大早, 曹府朱门前车水马龙, 川流不息,管家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迎接这些前来赴宴的人,丫鬟带着客人去了后院。
曹文依梳着高髻, 上簪海棠下戴茉莉, 鬓间带着那日射覆宴上赢到的宝蓝吐翠孔雀吊钗, 花团锦簇, 钗簪脆响,纱质衣襟下隐隐露出雪白□□,黄色窄袖短衫配着绿色曳地长裙, 腰间垂挂着一条艳丽的红色腰带。
安平县主在花园内招待客人,她便站在大门影壁前的花架下笑脸盈盈,那些上门赴宴的人纷纷上前捧着她, 她心中骄傲,嘴角翘起,嘴里却是谦虚地推辞着。不多时,管家便碎步跑到她面前, 低下头恭敬地着:“禀八娘子,二十张请帖全部收齐。”
曹文依矜贵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晕着兴奋的红晕,她今年就要及笄,前头两个嫡亲姐姐都已出嫁,有些事的流程她早已知晓,这次母亲特意让她独自一人出来迎人,其中深意如何不清楚。
闻香会不过是主人家提供材料,众位贵女品茶制香的风雅宴会,这些活动只是最表面的意义。要知道此次是安平县主作为曹家主母亲自开的宴,邀请的都是当家主母,主母带着家族内适婚女子出席。谁家没个适龄儿女,婚嫁之事最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这些内宅内举行的宴会才是最合适相看的。
安平县主已经四十几岁了,面容白皙消瘦,脸颊颧骨高高耸起,不笑的时候便显得格外严肃。
“母亲。”曹文依娇滴滴地行礼喊道。
安平县主慈爱地拍了拍她手背,拉着她坐在自己右手边,对着周边一圈的当家主母介绍道:“这便是我那不争气的八娘子,文依,还不见过各位长辈。”
曹文依起身,鬓间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有人便夸道:“这就是那日公主射覆宴上八娘子拔得头筹的奖励吧,好女配好钗,当真是好看呢。”
这话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安平县主都眯了眯眼,满意地点点头,底下人见状便纷纷夸了起来,曹文依绞着帕子,心情激动。
众人话间,管家神情慌张,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安平县主见状,嘴角不高兴地垂了下来,只是待管家在她耳边耳语几句,脸色惊疑交加,一旁的曹文依看向难得失态的母亲,犹豫地喊了一声:“母亲,发生何事?”
安平县主倏地站起,一向慢条斯理的声音在沉默空旷的花园中显得有些尖利。
“快,摆案点香,把那把紫檀雕花牡丹椅搬出来。”
管家领命退下,很快便消失在花园拐角处,众人议论声渐起。安平县主恢复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高高吊起的眼睛扫视全部人,嘴角勾起,语气压抑不住兴奋地道:“公主驾到,诸位还请随我去大门口迎接。”
千秋公主来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巨石入水塘,瞬间便激起巨大的水花。平日里只有银烛金屏,河汉神光这样规格的宴会公主才会参与,这种宴会只有真正的清贵人家,世勋门阀才有资格被准入。
千秋公主素来特立独行,不喜宴会,杨谢两家举办的宴会不论何人相邀,公主一次都不曾踏入,更别是其他人举办的宴会,帖子都不能送到公主手边。
如今公主竟然大驾光临曹府,如何不让一向自诩身份的安平县主失态,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哪怕公主只是进来喝杯茶,这个宴会从此都会变得格外与众不同。
紫檀木案桌上高香早已点起,带来口信的黄门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姿态恭敬,神情谦卑,偏偏没人敢去轻视他,公主的车撵刚刚进入街口,一群人理了理鬓角,整整了衣衫,气氛沉默紧张,又带了些跃跃欲试,一出风头的味道。
路边刚刚看到黄色车架,一直站如松的黄门突然抬头,高声唱道:“跪迎公主凤驾。”
原本动作颇多的人,瞬间敛神跪了下去。曹文依抚了抚鬓角,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带着一丝妄想跟在母亲身后跪下,跪下不久便又觉得委屈,便抬起头来,悄悄量着,
万万没想到撞上那个黄门的眼睛,黄门吊销三角眼,一双下三白眼睛阴沉而犀利,她吓得面色一白,不敢作妖低下头,不话。
门口逐渐热闹起来,羽林军特有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地停下,一顶巨大奢华的软轿出现在门口,那轿子连帘子都是珍贵的金丝蛟纱做的,在阳光下闪着点亮光芒。
“公主驾到。”黄门高声喊道。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于归站在曹府大门,身后跟着顾静兰和柳文荷。影壁前跪了不少人,头的安平县主和曹文依格外显眼,曹文依衣着华丽,尤其是蓝吐翠孔雀吊钗在春风中微微摇曳,姿态万千,精致华贵的饰品让她稍显平凡的脸在几个颜色娇艳的少女中都显得不那么乏味。
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道:“起身吧,不必多礼,早就听闻曹府旬月便举办闻香会,今日路过便进来看看。”
安平县主起身,她作为主人家且除公主外身份最高,便是最有资格话的人,她脸上端着笑来,消瘦的脸颊上一团肉僵硬地紧绷着。
“公主大驾光临,曹家蓬荜生辉,管家,再搬两张紫檀椅来给顾娘子和柳娘子。”
管家一跃而起,迅速从地面上爬起来,点了几个人一溜烟地便去搬椅子,他性子也算八面玲珑,脑中花园内的位置因为多出了两个人便迅速重排了一遍。
时于归看着管家利索地爬起来,复又扫了那群贵妇娇女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曹府管家腿脚倒是利索。”
她今日特意来这一出,了一个出其不意,果然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跪了许久,腿脚利索的管家,一院子和杨家八竿子才碰得上的官员家属。
“公主谬赞,这个管家年轻时学过几下手脚功夫,这才被郎君带回来看家的。”安平县主解释道。
一行人众星拱月地拥着时于归及顾静兰和柳文荷三人向着花园走去,顾静兰和柳文荷身价早已不同往日,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们作为公主最受喜爱的陪礼人,但凡盛宴大会定有她们相伴左右。当初众人口中笑谈,一下变成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一群人跟在三人后面,心思各异。
曹文依嫉妒地看着前面的三人,半个时辰前,她还是人人称赞的人,如今却是被挤到边缘,所有人的话除了奉承公主便是奉承顾柳两人。
——不过是两个破落户,得意什么!
花园内布置还算清雅,安平县主爱熏香,不仅开了闻秀坊,而且府内也有一处制香阁,今日的材料便都来源于此。
“香味倒是独特。”时于归坐上首位后着。这话纯粹昧着良心,她嗅觉灵敏,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对她来实在是折磨,只是她远远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在浓郁的香味中尤显清凉。
要不是昨日顾明朝在长安寺一案中点出‘曹海’这个人物,这人作为当年死刑主斩官,有犯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且这次案子又牵扯到他夫人手下的闻秀坊,两者怪异的巧合才使她前来一探究竟,不然这种附庸风雅的宴会,她向来退避三舍。
“宫内的制香人手艺高超,我们这等简陋手艺如何上得了台面。”一位年纪稍大的主母开口笑道。
时于归笑了笑不再话,顾静兰和柳文荷今日被时于归拉来便是来圆场子的,与文静的柳文荷相比,顾静兰从操持中馈,性格还算开朗,见时于归不话便接过话。
“张大娘子笑了,听闻张家女儿调香一绝,不知今日能否有机会见到。”顾静兰捂着嘴笑道。她已经不再是以前被拘在顾府内的顾六娘子,跟随在姨母身后尚有些胆怯,短短三个月来她宛若脱胎换骨,在各大宴会中游刃有余。
张家大娘子脸上一喜,自认为这是出头的好机会,便推出自己的三女儿,嘴巴对着女儿话,眼睛却是瞟向时于归。
“我家三娘子手艺一绝,安平县主家的闻秀坊可有不少香料出自我儿之手。不知公主所需何种味道。”张大娘子得意地着。哪怕安平县主脸色已变,她也顾不得这些,能在公主面前露脸,若是得个一分半两的赏识,她们便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时于归听到闻秀坊眉心一动,原本了无兴趣的面色瞬间活络起来,她量着眼前瘦弱文静的女子,摇着扇子驱了驱眼前的味道,这才开口道:“春季乏困,这几日本宫总是睡醒后昏昏沉沉,想要一清冽味道的香薰,醒醒神,免得白费春日美景。”
那女子想了想,也不管张大娘子对着她猛眼色,只待心中有方案后才点头道:“公主稍等。”
张三娘子调香之时,时于归看向一旁还来不及收敛表情的曹家母女,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着:“我听闻曹家有个四香阁,沉香造,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和为泥饰壁,阁内都是制香物品,不知本宫今日能否见识一下。”
曹文依眼睛一亮,正要话,便被安平县主顶了顶手腕,一愣,错过话的机会。
“世人谬赞了,不过是普通的熏香阁,哪里比得上宫内的沉香楼。公主若是不嫌弃,我这便让管家收拾一番后公主可前去观赏。”安平县主开口道。
张大娘子见自家三娘子还在不紧不慢地调香磨粉,心中暗气,又不愿和县主扯破脸皮,便转向顾静兰道:“我家三娘子的香也快调好了,顾六娘子不如留下品鉴。”
时于归像是猛地回神,看向张大娘子道:“是本宫失礼了,还是等张三娘子制好香后再去才对。”
张大娘子喜形于色,安平县主咬牙忍下这股气,曹文依帕子都要被绞碎了,其余人神情各异。时于归视若无睹眼前硝烟满满的暗涌,摇着扇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古法的四和香,沉香檀香各一两为主料,辅以龙脑麝香,又添了一点曹府特有的香料,那个香味清香奇特,再加以古法炮制,味道清神醒脑。”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三娘子一脸喜色地捧着一个青色香囊行礼道。
立春接过递与时于归,时于归放在近处轻嗅,清凉的味道扑鼻而来,那股淡香中隐隐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时于归笑了笑。
“果然厉害,立春,赏。”时于归捏着香囊眯着眼,高兴地着。
“不知今日曹府特意拿出的不知名香料是什么,倒是奇特,本宫在宫内都不曾闻过。”时于归笑问道。
曹文依再也顾不得,本是家中主场,如今却被张家人夺去风头,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直白地站起来道:“这是调香师傅从南方带回来的特殊香料,公主若是喜欢,不如随我们一道去四香阁看看,曹家调香师手艺精湛,并不比人差。”
时于归见鱼儿上钩了,脸上笑意加深,点了点头道:“百闻不如一见,本宫确实想好好观赏一番。”
曹文依脸色得意,瞟了一眼张家人,却没发现安平县主脸色微微怪异,有些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