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谢家幺蛾
验尸的仵作是个老仵作, 自从上次发生长安县验尸谜团后,盛潜大刀阔斧地对地方调上来的人进行全部排查,对于来历不明,值得商榷的, 通通调离原先位置, 去干清闲的差事了。如今刑部还剩下三位仵作, 都是资历深厚,背景干净的人。
“男的是一刀毙命后杀死的, 后脖颈有明显刀痕,腹部、胸腔各有一刀, 致命伤在腹部, 这个刀具倒是有些奇特。”仵作眯着眼仔细地看着骨架稍大的尸体,沉吟一番后继续道。
“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所以杀人者当时朝这里砍了一刀, 剑身轻薄狭长, 不适合用砍的动作, 一般刺的话, 伤口而窄,用力均匀。而刀身宽而厚,一般伤口长而宽, 力道不均,侍郎看,这具尸体脖颈处却是长而薄。这不符合刀具的一般规格, 但腹部和胸腔又确实是刀的痕迹,可见这把刀有些来历。”
顾明朝还没过去细看,便见时于归趴在那边看得尤为仔细,距离之近, 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仵作眼皮子一跳,只是拿眼睛看着顾明朝。
“不要靠这么近,之前不是还难受吗?”顾明朝拉起时于归着。
“验证一下仵作的而已。”时于归嘴里含着香片,含含糊糊地着。
“这具尸体就这样了吗?”时于归问道,仵作连官都没见过几个,看到时于归问话便忍不住腿软。
“老吴别怕,直吧。”顾明朝安抚他的情绪,温和的着。
老吴唉唉了几声,这才回道:“尸体毁坏得太厉害了,看不出什么。”
“来看这个女尸吧。”顾明朝见他实在害怕便换了个话题。
“这个一早便看过了,被活活烧死的,口鼻全是灰。无外伤,有挣扎痕迹,具体如何需要进一步解剖。”老吴到自己专业的领域才冷静了许多,摇着头道。
“两个死法不一样的人怎么会在一起。”时于归好奇地着。
顾明朝显然也是想到这点,眉头紧皱,老吴摇了摇头。门口王主事急匆匆跑来,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快,今天曹家人已被斩首,盛尚书命你去验尸,来不及,赶紧的,对了,别经过刑部大牢,最近一批流放的今天城门落锁前全部出去,别去那边凑热闹。”王主事风风火火地来,急急忙忙地走,眼中只看到一个仵作,完话便又跑了。
老吴急忙行礼退去,屋内只剩下顾明朝和时于归,哦,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阿瞳。
阿瞳紧紧跟在顾明朝后面,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桌上的两具尸体。
顾明朝一停阿瞳也停了下来,两人动作倒是整齐,他低下头,用手肘揉了揉阿瞳的脑袋,无奈地道:“你不要这样跟着我,要是怕了你就去外面。”
阿瞳心心念念那把铁剑,咬了咬牙摇着头拒绝了,他扫了一眼千秋公主,见她兴致勃勃地趴在尸体面前,大眼睛看尸体看得专注。
时于归的胆子是真得大,哪怕被猝不及防吓吐了,回神后生龙活虎,要不是仵作看着,大概能立刻把尸体解剖了。
“不要。立春姐姐叫我跟着你。”阿瞳贴着顾明朝的大腿,声拒绝了。
“立春?她答应你什么了,我能给你十倍。”时于归耳尖,立马财大气粗地补充道。
阿瞳身为一个乖孩,另投阵营的事情可做不出来,可是他又想,他长得这么快,铁剑会不会马上就不合手了,两厢对比后越发烦恼,最后诺诺地不出话来。
“她答应给你剑了吗?”顾明朝对他向来细心。
之前教他读书习字,没想到阿瞳榆木脑袋,连自己的名字都学不会,写得比狗爬还难看,这才歇了心思。前几日看到他屋里有几根木棍,这才知道他在自学剑法。
阿瞳看着顾明朝,眨眨眼,低下头,非常有心机地想着:这可不是我的。
时于归眼睛一亮,直起身子,大方地道:“千秋殿内有一组剑,是前朝巨匠为自己儿子造的,他儿子身量奇高,市面上所有的剑都不符合他的手感,所以他父亲特意为他从七岁开始到二十岁造了七把剑……”时于归慢吞吞地着,话停得极有技巧,眼睛瞟向阿瞳。
果不其然,阿瞳眼睛发亮,不由自主地靠近时于归的方向,想要听得更清楚。
时于归大眼闪着诱惑的光芒,继续加大筹码,像是举着一块肉的猎人引诱猎物跳入陷阱:“而且我可以让长丰教你。”
谁也没想到,时于归话音刚落,阿瞳眼睛瞬间暗了下去,脑袋躲到后面,继续抱着顾明朝大腿。时于归脑门上冒出大写的疑惑,不信邪地补充道:“长丰可是大内第一剑客,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阿瞳脸上依旧一点兴奋的模样都没有,嘴里嘟囔了一句,时于归没听清,顾明朝倒是听得明白,一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阿瞳哀怨地看着他,扣着他的衣服不话。
“他觉得长丰将军太凶了,不合适。”顾明朝憋笑,阿瞳的委屈已经赤裸裸写在脸上。
时于归解方巾的手一愣,猛地拍着腿大笑起来,阿瞳吃惊又委屈地看了公主一眼,深受击地垂下头。
“不适合?合适啊,你们太合适了,别了,我晚上带你去拜师。”时于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毕竟之前有个二十几岁的大将军还一本正经嫌弃阿瞳胆子。那里不合适,人凶配胆,可不是天造地设。
阿瞳皱脸,不高兴地揪着顾明朝的衣服,嘴里委屈地嘀嘀咕咕着。
顾明朝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算了,阿瞳不喜欢也学不进去。”
时于归饶有兴趣地量着顾明朝,摇头晃脑地着:“慈父多败儿,得真没错。”
刚一进门的时庭瑜闻言吓得一个踉跄,眼睛忍不住朝着时于归的肚子瞄去。屋内三人因为这个动静统一看向门口,动作整齐划一得让时庭瑜看得脑壳疼。
“哥,你来这里做什么。”时于归脸上笑意未消,扭头,疑惑地问着。
时庭瑜站在门口,恢复平日里冷静的模样,板着脸看着时于归。
“叫你回宫都不回,可不得亲自来找你。”
时于归撇嘴,正算上前,突然觉得嘴巴还有点难受,便又站在原处不动,假装不经意地重新系上方巾。
“我有事啊,不是了,有事让黄门来找我吗?”时于归振振有词,毫不心虚。
这态度简直伤了太子殿下的心,他自然不能自己是反应过激,一听两人独处就吓得抛下一堆政务,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是正事,别胡闹,跟我回宫。”时庭瑜也是满心不好意思,没注意时于归奇怪的动作,只是反复强调着。
时于归见太子不像为了把她诳回来在撒谎,便想了想,语气惆怅地道:“那行吧。”
她看向顾明朝,眼神遗憾,语气惋惜地道:“那我走了,本来算去找静兰的。好去吃她做的豌豆黄。”
顾明朝笑了笑,神情温柔,低声道:“明日静兰便会进宫,我让她带点入宫。”
时于归高兴地拍拍手,眼睛闪闪,一旁的时庭瑜看得牙酸,但还是出口提醒道:“明天不上课,我已经通知安师他们了。”
时于归的眼睛终于从顾明朝身上拔下,艰难地移到时庭瑜身上。
“怎么取消了,也没人和我。”
时庭瑜没好气地道:“叫你来,你不来,如何和你。”
时于归一听就知道太子殿下开始生闷气了,连忙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委委屈屈地着:“哥,我是真有事。下次一定早点回来。”
她眼尾下垂,可怜兮兮地看着时庭瑜,眼底的红点都黯淡着,无精采。
时庭瑜咳嗽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想着:时于归平日被拘在宫内,难得出来,自然乐不思蜀,毕竟还。这么一想他脸色缓和不少,心平气和地着:“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时于归高兴地蹭了蹭时庭瑜的胳膊,露出半张脸,对着顾明朝露出得意的笑来。
顾明朝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时庭瑜的视线突然转到他面前,笑意收敛,严肃地道:“我也有话和你,明天来东宫。”
时于归微微眯眼,警惕地问道:“你好端端找他做什么。”
时庭瑜被气乐了,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虎着脸,吓唬着:“我找人是正事,你找人是不是正事自己心里清楚。”
时于归不服气地皱皱鼻子,一本正经地声反驳道:“哪里不是正事,哥哥自己每次去柳……呜呜。”
“闭嘴!”
时于归被时庭瑜紧紧捂住嘴巴,一脸委屈地垂下脑袋,耳朵耷拉。
自己又没错,哥哥每次借着去看柳老夫人,用她当迷雾弹,自己去找柳姐姐,我都没!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过分!
时于归闷闷不乐地被太子拉走,临走前,突然转身对着阿瞳勾勾手指。
“过来,我带你去拜师。”
阿瞳闻言啪得一声扒住顾明朝的腿,扭过头,一脸抗拒的样子。
时于归哼哼了几句,略有深意地道:“孩子就是不懂事,下次哭的时候可别拉着顾侍郎。”
阿瞳耳朵竖起,眼底浮现出疑惑,不过还是继续抱紧顾明朝。
——总不能把我硬拖着去吧。
他想着。
时于归和时庭瑜上了马车,时庭瑜见自己妹妹一脸遗憾地看着窗外,眉心一跳,忍不住哼哼几声拉回她的注意力。
“哥,你不舒服啊,不舒服就别管我了,去找太医啊。”时于归回神,兴致缺缺地建议着,捏着马车内的蜜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时庭瑜见她的不像话,气得不行,阴阳怪气地质问着:“我要是不找你,你都得跟人回家了。”
时于归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反驳着:“本来就要去找静兰啊。”
时庭瑜震惊自家妹妹长大了,胳膊肘开始往外拐,辛苦养的白菜被拱了,一时又气又心疼。
“算了!不和你这些有的没的,问你正事。”时庭瑜未免被气死,机智地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谢凤云这几日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时于归一听这名字便觉得腻歪,又猛地想起立冬的话,双眼一眯,脸色严肃地看着时庭瑜,若有所思地道:“问这个做什么,你今日和她是不是见面了,是不是她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是不是谢家又开始作妖了,别的不,我肯定是选柳姐姐的。”
时庭瑜听她这话前面还算义正言辞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笑容一僵,瞪了时于归一眼,企图端起哥哥威严呵斥道:“胡八道。”
时于归嗤笑一声眯着眼,不为所动,冷硬地道:“别扯开话题,她找你做什么。”
“我看她最近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比御花园开屏的孔雀还骄傲,每天变着法地换衣服,谢家也不知哪来的本事,蔷薇露也弄的来,弄的来也不知道低调点,还天天张扬出去。谢韫道是不是快不行了,这几日天天请了太医去诊脉,不会是垂死挣扎吧。”
时于归越越奇怪,忍不住直起身子,脸色怪异地看向时庭瑜,惊疑地道:“谢韫道不会真不行了吧,这可是大事,谢韫道嫡长子,这辈子顺风顺水,除了读书还行,从做官到做人都不行,不过谢家中还有两个辈还算可以。”
谢家家主府中只有两位夫人,外加三个妾室,妾室无子无女,所以谢家所有子女均是嫡出,共有两儿三女,其中谢凤云便是大夫人长平候嫡女所生之子的女儿。
她的辈便是谢书华及他的哥哥谢书群,都是凭借自己本事到现在位置的,哥哥谢书群据才智超群,品行能得安师夸的人必不会太差,弟弟谢书华性格高傲,才智品行勉强也算可以,谢家其余人都是碌碌无为之辈,蒙受祖荫却不思进取。
“年纪比人,口气比人大。没大没。”时庭瑜呵斥了一句,继续道,“她今日不是来找我的,我是被黄门叫去父皇有请才去了春光殿,没想到碰到谢凤云,不过她自己迷路了,我为了避嫌便出去了。”
时于归面色大变,眉头紧锁:“不可能,是有人告诉父皇你找他,父皇才离开千秋殿,怎么回事父皇找你呢,我还以为是你来主动救我呢。那个传话的黄门呢?”
“不见了!”时庭瑜摇了摇头,他之后也觉得奇怪便查了今日值班的黄门名单并没有看到这个黄门的名字。
“是谁在闹鬼?”谢家?杨家?还是一直看似岿然不动的王家?
时于归脸上一片肃杀,延英殿人来人往,虽然护卫严格,但难免会有漏洞。
“不清楚,我看最近谢家不安分,谢韫道沉珂已久,一旦归去,谢家内宅便会内斗,两位都是争强好胜的人,迟早是要分出胜负的,下一位谢家家主的位置便是分水岭。所以这几日停了课,先看看谢家的算。杨家也不安分,这几日圣人下了洛阳好些官员,丽贵妃几次求见都不见圣……”
时庭瑜皱眉,话还没完,马车猛地停下,时于归坐在车门口,差点被甩出去,吓得脸都白了。时庭瑜抓住时于归,面容阴沉,怒斥道:“怎么回事。”
侍卫战战兢兢地回道:“太子恕罪,公主恕罪,刚才有个乞丐突然冲了出来。”
时于归吓得手脚发软,透过车帘向外看去,突然眯了眯眼。
“把他拦下来。”
作者有话要: 我的奶茶和便当被人拿走了!!!!!!!!!!!真的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