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谈情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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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于归躺在躺椅上, 拿着那本盗版的红杉记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除去里面低俗的内容,这个模仿者文章,文笔艳丽奢靡, 文风行云流水。虽然经过之前千秋公主的雷霆大怒, 盗版市场遭到毁灭性击, 使得盗版书籍由明转暗,但依旧卖得火热。

    她目前手中拿的就是最新版的盗版, 模仿者紧跟潮流,正版的最新停在李旦要带着白娘在破庙相会准备私奔, 盗版的倒是直接, 主角两人直接在破庙里缠绵了。

    这本书只借助了人物和背景和大致过程进行另类续写,相比原版,盗版内容艳俗, 活动场地常年在青楼楚倌, 寺庙酒舍, 湖边郊外转, 人物性格宛若脱缰的野马,看得时于归又囧又惊奇,宛若开新世界的大门。

    顾明朝坐在一旁, 时不时可以听到时于归发出咯咯的笑声,硬溜出来的千秋公主半躺在贵妃椅上,一边吃着糕点, 一边吃吃地笑着,笑声宛若魔音穿耳。

    “你之前不是一直很讨厌这本话本吗,今天怎么看的这么津津有味。”顾明朝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放下案卷无奈地着。

    时于归露出一双眼睛, 大眼睛眨眨,无辜地道:“学习新技能啊。”

    “什么?”顾明朝一脸迷茫。

    时于归摇头晃脑地不话,只是继续用书埋住脸,不一会儿又发出不明所以的笑声。

    顾明朝叹气,继续捧起刚送过来的十年之内的洛阳折冲府的旬月折子。荒庙中的女尸已经确定是曹文依,而男尸则待定为洛阳折冲府兵曹张武,他现在正在翻看着洛阳折冲府的案卷资料。

    洛阳折冲府为上府,上府共有一千二百人,洛阳位置特殊为一千五百人,折冲都尉王彪为杨家表里姻亲,余下的左右果毅都尉、别将、长史、兵曹参军细细看来都和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折冲府地方刺史无权指挥,故每逢大事必上报天听。

    目前大英折冲府总计六百三十四个,由十二卫和东宫六率遥领,如今太子监国,所以每旬月上报各府情况的折子都会交由东宫审核,上个旬月的洛阳折子如今出现在顾明朝案头。

    这份折子把几位重要人物的工作安排罗列得一清二楚,其中关于兵曹张武的法则是在祁门山上训练新兵。训练新兵是个隐秘的事情,除非当面述职,不然可不用介绍得过于清晰。

    “哪来的新兵?现在有征兵吗?”不知何时,时于归悄咪咪地摸了过来,她坐在顾明朝对面,探过脑袋好奇地问着。

    顾明朝见她笑得脸颊还带着红晕,眼睛水润润的,嘴角还残留着糕点的残渣,无奈地笑了笑,拿出手帕,促狭地道:“我这手帕一个月丢个七八条,静兰都赶不上绣制了。”

    时于归胡乱地擦完嘴,原本下意识要藏起手帕的动作一顿,咳嗽一声,旁若无事地继续放进袖间,一本正经地道:“静兰女红课一向动作慢,没事,我过两天叫尚服局做个一百条给她。”

    她一点都不心虚,板着脸认真地质问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条刚放在身上没两天的手帕再一次消失在顾明朝眼前,他无奈地叹气,接过她的话解释道:“折冲府兵源额度就在那里,为保证战力,每年都会不断替换青壮年来补充年迈伤残的卫兵,这些幅度调整和大规模征/兵是不同的,训练新兵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由兵曹负责的。”

    时于归哦了一声,她快速地扫过几份折子,笑着:“这些人的生活轨迹怎么与盗版里的李旦白娘一样,来来回回就写这些地方。”

    “洛阳地处腹地,常年无战事,他们来来回回做的自然都是这样,若公主看得是河南道七十三府中的折子,只怕觉得那些折冲府真是忙碌,日日都得警惕外敌侵/犯。”顾明朝耐心地解释着。

    时于归趴在案桌前,抬起头看着顾明朝,琥珀色大眼睛在日光下晶莹剔透,带着天真的模样,她好奇地问道:“若是老侯爷还在,你会跟着他一样,选择从军吗?”

    顾明朝脸上笑意微敛,黑沉沉的眼珠沉静下来,像是在深思又像是在怀念,亮如龙尾石的光泽被长长的睫毛半盖,日光透过窗棂投射在他的眼皮上,留下浅淡细长的阴影。

    “不知道,也许会吧。”顾明朝的视线和时于归胶在一起,笑了笑轻声道。

    时于归眨眨眼,笑眯眯地着:“那等你以后了胜战,凯旋归来的时候,我一定要拿最大的花来砸你,把你砸晕,扛回宫里。”

    顾明朝闻言笑了起来,眉目间的哀伤瞬间染上笑意,他轻轻拍了拍时于归的额头,声呵斥道:“又胡八道。”

    时于归蹭了蹭额间的温热的手掌,继续道:“不过仗哪有这么好,即使了胜仗还是牺牲了很多人,若真的可以选择谁会选择马革裹尸。你看你当年选择读书科举,好好得过好一辈子,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静兰,我想老侯爷一定很高兴的。”

    这话听得顾明朝心都软了,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少女,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神情认真善意,连安慰人的话都得动听悦耳。

    他的公主当真是世界上柔软的人。

    “咳咳,回正事啊,怎么好端端就聊起这个了,往事不可忆,来事尤可追。”时于归被顾明朝注视着,看得她耳朵都红了,任谁被那双温柔缱绻的眼睛注视着,眼底的水光潋滟,眼明似琉璃,秋水横波清,任谁被他的眼尾扫过都会觉得心里一阵酥麻。

    顾侍郎的眼睛真好看。

    “你算什么正事?”顾明朝迁就着她,语气平和地问着。

    他对着时于归一点点开自己内心的封闭空间,就像有道光直直地照进他的心里,让他多年来荒凉的心境在霸道灿烂的日光下逐渐冒出一点绿意,欣欣向荣的嫩草照亮他的眼睛。

    他想变得更好,更强大,更优秀,这样才能配得上天下无双的千秋公主,才能不辜负她灿烂的笑容。

    “就你今天和哥哥什么哑谜,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太过分了!哥哥和顾明朝两人一来一回地着,单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宛若在听天书。

    ——认真思考的顾侍郎太迷人了,他总是在勾引我!

    时于归一点都不心虚,之前走神时只顾美色的恶劣行为,理直气壮地质问着。

    “大概就是在判断陈詹事的忠心。因为偏殿上的人只有四个人与詹事府陈书令史和崇文馆王馆生有过接触,如果我们假设陈詹事的话是真的,那叶少詹事便是与陈书令史告密的人,叶少詹事利用刑部法典来借机透露今日东宫行踪,这样便会有一个确定。接下来便要确定王馆生的告密者是谁,与他接触的人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告密风险太大,但王馆生当日那个时间确实只接触过两人,告密者逃不出这两人的范围。公主对这点有异议吗?”

    时于归摇了摇头。陈黄门既然确定偏殿内只有这两人接触过王馆生,那必定是只有这两人。

    “在此之前,公主应该明白东宫入殿议事的人都是要经过举荐的,司直王芳由少詹事官梁引荐,而少詹事官梁则是经由陈詹事推荐。三人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师生关系。”

    “公主觉得如果你无意间被透露某个模糊的,但是重要的消息,是性格沉稳的人告诉你,你会选择相信,还是性格暴躁的人不经意间漏嘴,两者你更会相信哪个。”

    时于归认真思考后道:“性格沉稳的人在交谈中不会暴露过多信息,而暴躁的人,一旦挑起某些话题必定会引起共鸣,从而被套话而不自知。”

    顾明朝点头。

    “你是王芳透密的?”时于归猛地一拍手,惊讶地着,“那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那边需要等太子殿下二次询问后才好做判断。”顾明朝谨慎地着,“而且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陈詹事没有背主的推测下。”

    “陈恳啊。”时于归念着他的名字,叹了一口气,“若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哥哥的事情,只怕哥哥是要伤心了。”

    陈恳是第一个太子真正意义上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对他多加信任,许多搬不上台面的事情都是让他去做,若真是他,只怕太子一脉要元气大伤。

    顾明朝不想看到她露出伤感的神色,摸了摸她的脑袋,转移话题道:“老瞎……梁瑞的话,你觉得如何?”

    时于归盘腿,直起身子,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思考着,嗯了好几声,这才道:“完美无缺。”

    梁瑞的全部时间线清晰,逻辑合理,找不到一丝破绽。

    “按理,他从懵懂无知到如今的历尽千帆,人生大起大落数十年,这记性也太好了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且高度紧张的人,他的记忆是没有重点的,而且多半混有自己的臆想,但他不仅记得被人救时,把他带入荒废的民宅的细节,甚至还记得哪些县令出门迎接,哪些县城没有。就好像我当年拔了丽贵妃的牡丹,只记得拔了很多,哪还记得拔了什么品种。”她笑着。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的就是带有自己主观推测的,但他之后得都太符合逻辑了,环环相扣,未见破绽。”

    顾明朝没想到时于归想得这么仔细,脸上露出高兴的笑来,点头附和道:“公主得对。梁瑞的话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问题。”

    时于归得意地挑着眉,矜持地抿着嘴。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她的神情得意极了,眉梢都染上骄傲的弧度,活像翘着尾巴巡视的狐狸,等待别人的夸奖。

    顾明朝拿出笔来把梁瑞故事中的人一一写了出来,着重把梁瑞、张武、黑痣男圈了出来,又另外写了玄铁石放在正中间。

    他一边重复着这个故事,一边用笔把故事中的人物地点一一连线,他得简单快速,很快一张纵横交错的图纸便呈现在两人面前。

    纸上所有的线条最终都会经过玄铁石,梁瑞反倒只有三条,分别是张武,黑痣和玄铁石,简单干净,乍一看完全会被忽略掉。

    “这么一看张武和梁瑞好像是边缘人物。”时于归啧啧称奇,“准确地梁瑞是边缘人物,因为张武后来高升了,接触的人他也不认识了,不出来也很有可能。所以看上去梁瑞本身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过无关紧要的人往往是不心坏了整盘棋的关键。”她又补充道。

    顾明朝在梁瑞身上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太明显了,任谁第一眼看到这张纸都会率先看向梁瑞的名字。

    “可是按照梁瑞自己的,他和张武是第一个掀开黑布的人,这个关系链不足以让他有能力掀开黑布。”能破坏棋面的人一定是不受重视但身负重任的来了,这个旗面上的梁瑞达不到这个地步。

    “会不会他是不信任我们,所以隐瞒了不少事情。”时于归提出质疑。

    顾明朝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不过很快找到理由反驳:“那他的故事不该是这般完美,毫无漏洞,他在这样紧张的问询下,不仅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并且把故事得完整无缺点,可能性实在不大。”

    时于归点头,当时情况确实不太轻松,太子殿下板着脸看人的时候也是格外有威严的,很少会有人顶得住这样的压力。

    她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纸上,来回看了好几眼,突然拍了下手,惊讶地伸手在张武的名字上点了点:“这么一,他倒是有可能,折冲府重要官吏,靠近洛阳,且与已知的重要线索——黑痣和玄铁石都有关系。”

    “你不会是认为……”时于归太过惊讶了,张着嘴,震惊又茫然地看着顾明朝。

    顾明朝合上她的嘴,笑道:“不过基于他的话,形成的一个猜测而已,没有任何事实依据,还需要接下来验证一下。”

    时于归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你的猜测真的是惊心动魄,惊世骇俗,惊涛骇浪。”时于归眼珠子不停地转着,搜索着词语来夸他。

    “那你算接下来怎么办?”她兴奋地挪到顾明朝身边,摇着他的手,一脸兴奋地着,“我可以帮你啊。”

    顾明朝的手臂感受到时于归滚烫的掌心,那股灼热的温度让他不好意思地向外挪了一下,尽量板着脸着:“放他走。”

    作者有话要:  今天家里包了粽子,我吃了三个!太饱了,难受!撑!我昨天画了两位主角和太子的动物形象图,被我姐无情嘲笑为学生画画,深受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