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太子反间
顾明朝一边在东苑尽孝道, 一边和太子一派在暗处里彻底清查杨家事情。郑莱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让人心惊,尤其是前几日,郑莱带人潜入凤仙山之后便失去消息。太子殿下一边派人继续前往洛阳接应郑莱,一边要应付杨家在朝堂上越多的发难。
“圣人要去九成宫避暑。”丽正殿内坐满了人, 陈恳带领的詹事府坐在左侧, 右侧则是以顾明朝为首的年轻朝臣一系。殿内沉香袅袅, 偌大的宫殿里人影憧憧却没有一点声响,众人听完太子的话皆是露出沉默的表情。
“圣人半年内已出巡三次, 每次出巡耗费极大,如今西南边境不稳……”有人出声犹豫道。圣人出巡是大事, 每次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尤其今年圣人五十千秋已耗费巨大, 偏偏半年时间又南下北上中入出巡三次,礼部已经委婉上了好几次折子言明入不敷支的窘境,而边境几大折冲府日日上折子要求拨粮拨款, 本本加急红色折子催的人脑袋疼。
“此事已经定下了吗?”顾明朝出声询问, 这几日他两边奔波, 一下子便消瘦许多, 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黑沉闪亮。
时庭瑜端坐在上首无奈点了点头。
“丽贵妃早已准备妥当。”
这话便是点明圣人出巡的事情是丽贵妃撺掇的,杨家在朝堂上几次发难皆被人挡了回去,便算让圣人离了长安城, 少了些顾忌更好办事。
众人沉默,圣人既然定主意要出巡,那便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圣人一走,太子监国,到时候杨王两家联合发难,太子处境只会越来越束手束脚。
“圣人出巡不一定是坏事, 杨家如今急了眼,洛阳那边夜夜灯火通明,定是有事情发生,不定杨家会破釜沉舟,漏出更多破绽。”少詹事官梁提出不同意见,“如今我们只需要稳住脚步,不被乱阵脚,等郑将军从洛阳回来。”
有人附和,有人反驳,底下议论声不断,最后只剩下左右为首两人没有话。
“陈詹事和顾侍郎意下如何。”太子问道。
陈恳沉思片刻,低声分析道:“杨家先是以江南水患,与王家联手,企图支出顾侍郎出长安城,扰乱我们视线,紧接着又扯出长安城内皇族降勋缩减府邸一事,企图让太子受到宗族压力从而转移目标,最近又让御史台上折禀明皇家子嗣安于享乐,城中民怨载道,矛头直指公主。杨家如今发难三次,次次直指太子殿下,一次次被动反击只会消耗圣人耐心,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时庭瑜闻言,露出满意笑来,杨家最近动作一直颇多,不痛不痒但又格外难受,一直被动挨不是他的风格,陈恳一席话确实戳中他的内心。
“你觉得呢?”他看向顾明朝。
顾明朝闻言点头,恭敬道:“陈詹事所言甚是,海山横死,佩刀失踪,他们心中惶恐定然不会束手就擒,郑大将军不也洛阳如今热闹得很,他们这几日种种行为不过是拖延时间,等洛阳那边收拾干净,我们便毫无办法。我们不如主动出击,杨家一个抽手不及,也好腾出手来为郑将军拖延时间。”
陈恳和顾明朝意见一致,底下人便不再话,如今年轻一辈的太子一脉,詹事府以陈恳为首,朝臣一系以顾明朝为首,两人皆是年轻有为,魄力十足的之辈,既然他们要被动转为主动,定然是有理由的。
“话虽如此,不过我尚且有一疑问。”年轻气盛的詹事府司直王芳大胆直言,“为什么杨家会和王家联手?他是如何认定王家不和此事有关联?”
“杨家未必完全信任王家,我们如今能看到的只是两家联手,未必底下没有达成协议,这个协议可能大到可以让杨家忽略王家可能的背叛,或者,王家已经拿出更大的证据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不论如何两个刀锋是绝对不可能相互依偎的。”顾明朝开口解释着。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看上去似乎有些严峻,但细想之下不过是两块各有想法的浮木被绑在一起,途径水波激流处必生波澜。
他神情冷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日光下露出一丝精光,像是一池清亮的湖水,嘴角挽起,冷冷道:“蛇七寸,既然要反手杨家和王家一个措手不及,就一定要让他们投鼠忌器,让杨家不敢肯定到底是谁下的手。”
“海家。”陈恳淡淡道,他和顾明朝的视线在空中无言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然神态。
海召觉得海家一定是今年香没上对,今年从头到尾每一件事情是合心意的。宋家最近势头很猛,很有顶了海家的意思,再者海山是偷偷潜回长安的,所以丧事不能办,只能偷偷运回洛阳,再借口是疾病去世的。为了避开圣人和太子殿下的人,一直等了许久这才准备在今日送出门去。
本来冰棺都已经快要运出城了,查城门的人是王家人,他们墨迹了一会这才放人出了城门。海府管家心中愤愤不平,面上依旧带着谄媚的笑意哈腰点头离开。意外就发生在进城门时,城门口地面不平,与他一起进门的人挑着一担子石头,走路间,石头洒了几颗,结果车轮被的石子卡住。一辆体积庞大的马车竟然翻车了,车夫和守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敢护着重量惊人的棺材,而当时棺材还未钉钉子,是以连尸体带棺材一起暴露在地上。
一时间城门口大乱,如今已然是进入盛夏的节奏,尸体腐烂程度惊人,即使一直冰镇着也散发出难闻腐朽的味道。
巡防司刚好带队巡逻到这个地方,领头的是指挥使周亮臣,周亮臣可是正正经经的太子手下人,郑莱大将军的表亲戚。他见城门口有动静便主动上前询问,一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大惊失色,惊呼道:“这不是洛阳折冲府的右果毅都尉海山吗?”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城门口瞬间安静下来,海府管家腿软得根本站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这番模样如何不让人心中起疑。周亮臣目光一凝,厉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谋害朝廷命官,来人,拿下。”
海府管家连连摇头,惶恐无依地看向众人,所有人都避开视线,他哆哆嗦嗦地着:“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巡防司士兵动作强悍野蛮地揪起瘫坐在地上的人,又把地上腐烂的尸体抬起来放回冰棺里,连人带马车,跟在周亮臣身后向着巡防司衙门走去。
京兆府尹被圣人钦点为钦差去了南边勘察事务了,如今的主事的是少尹。少尹倒是个中立派,胡子一大把,面容刻薄严肃,不笑时嘴巴紧抿,看上去格外不好相处。因为秉性刚正不会讨好人,当了一辈子的少尹,办案倒是有些手段,毕竟从地方知府升上来的实干派。
海府管家海富贵哪见过这种威武阵仗,一旁是模样可怕的尸体,两边是身形高大的卫兵,再加上家主也没交代碰到这样的时候如何话,被少尹几下威逼利诱,挨了十数下板子,又哄了不少好话,最后被如此多的人围观,连带吓的身心皆受到暴击,便跟竹筒到豆子一样把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吐了出来。
少尹听这话越越不对劲,牵连出自家主子不甚至出了杨王两家,哪怕耿直如他都觉得不好继续下去,连忙拍了几下惊堂木,宣布退堂,择期再审。
海富贵被人拖下去的时候,少尹的榆木脑袋难得察觉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赶紧叫来周亮臣,细细问着他事情经过。
周亮臣也实在,爽快道:“我也不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情,今日我按时去城门口巡查,看到城门口都是人围着,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便上去看看,哦,少尹问我怎么认识海都尉的,也不是认识,去年年底大比武的时候有幸交手过,武功厉害,手中的佩刀奇怪又锋利,刀啊?刀我没见过啊,不知道,不知道,我真是刚好路过,少尹不信可以去问问兄弟们,我们每日大概都是午时左右去的巡到城门口。”
少尹见他态度爽快,一点破绽也问不出来,又思索着周亮臣平日便是这等利索模样,年轻人话直白,有一一,这事一查就能查得出来,确实没必要谎,便想着也许是自己多疑了,虽然最近妖风阵阵,也不一定每道风都是妖风。
他挥手示意周亮臣退下,周亮臣也不多话,行礼后便直接走了,半点留恋也没有,这一举措更加坚定了少尹的想法,不然如今府尹不在,若真的是上面神仙架,没理由不唠叨唠叨他这个土地爷。
周亮臣一脸正直地出了大门,面不斜视,只是等他刚拐过影壁前的走廊,脸上无私光明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他左顾右盼见没人看着,长呼一口气,拍拍胸脯,声感慨道:“顾侍郎真的神了,少尹问什么都能猜出来。”
海召还未收到消息时,杨沛祁便收到这个消息。他听到消息大惊失色,手边洛阳的信报还没看完就听到今日城门口的事情,后槽牙差点咬出血来。洛阳潜入一伙武功高强的不明人物,至今也没查出来是哪派的,他战战兢兢许久,没想到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海山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海山是折冲府的人,名义上直属于圣人与太子,不受地方号令,折冲府将领只有年底述职时才能回来,无召入长安乃是大罪。如今海山不仅无召入长安,现在更是在长安城内身故,这事只要捅到圣人面前必定是要彻查的,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杨家定要受到牵连。
“海召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没用。”杨沛祁脸色狠厉,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又气又急,怪不得早上一起床便听到乌鸟在树上叫,果然没有好事。
“舅舅。”杨安推门而入,他是从鸿胪寺匆匆骑马而来的,他一进屋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杨家幕僚。
“安儿来了,坐吧,事情想必也听了一点,人都齐了,来福,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一遍。”原来杨沛祁也不放心海家办事,一大早便让人跟着,仔细盯着海家装尸上马车,一步步走到城门口,没想到见证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周亮臣真的是无意间赶到的?”杨安提出质疑,也难怪他这么想,毕竟如今杨家联合王家与太子斗法,周亮臣是太子一脉的人,如此恰到好处的出现着实是令人生疑。
来福连连点头。
“巡防司每日巡视长安内城,一路无事巡视下来,到东城门的时候确实是这个时间。”
“这么巧。”杨安皱眉。这时间卡的也太准了,多一点少一会都没有。
来福犹豫片刻,低声道:“有句话老奴不知当不当。”
“,都什么时候了。”一个黑面大汉脸上有痣的人大声呵斥着,他腰间佩着一把奇怪的刀,若是顾明朝在定会发现,这把刀和海山的如出一辙。
“其实按理海家人的马车早就该走过去了,只是守门将士盘问了许久,这才和一个挑着石头的人撞在一起,冰棺极重,被石头一卡这才倒了的。”
杨安神色一敛,目光看向杨沛祁,今日守门的是王家。本来也不想挑着今日走的,只是前几日圣人要去九成宫避暑,城门口原本的轮值顺序被乱,强/插了五位圣人的亲信,杨家为保险起见便一直按兵不动,之后又轮到太子监国,城门口又是太子一系的人,如此推延了近十天。
夏天尸体本就容易腐烂,哪怕杨家拿出大量的冰块保存,死亡将近一个月的海山尸体依旧开始快速腐烂,太子的人轮值过后才是正常的轮值人员,但杨家的人还是排到五天后。海召日日来哭诉尸体真的存不住,尸臭已经蔓延到隔壁了,隔壁住的是刑部的人,闻着味道不对劲已经上门探查好几次了。
杨沛祁算是怕了刑部,如今刑部盛潜牢牢把控,一把大火烧走四位侍郎,如今仅剩的四位侍郎都不是杨家人,生怕事情落到刑部手中,越发不能收拾,便一咬牙挑中了王家人看守城门的日子。为了这次能平安运出,杨沛祁还花了不少钱给王守仁,没想到鸡飞蛋,还是出事了。
“王家……故意的。”杨安的话含在嘴里,看着舅舅的脸色,模模糊糊地问着。
杨沛祁下意识地挥手反驳,不假思索地道:“不可能,王家为了我们的兵器,不可能出卖我们的。”
原来,杨王两家此次联手,王家看中了杨家奇怪的兵器,杨家想让王家同他一起拉太子下马,两家一拍即合这才合作起来,只是表面上两家人如今卿卿我我,背地里什么算就不好了,比如杨家就算结束时反咬王家一口,一举两得。
这番心思杨沛祁藏得深,今日突然被人翻了出来,王家瞬间被他抬到秤上与太子开始进行衡量。
“依我看就是王家人搞的鬼,好端端的,钱也送人,东西也给了,好端端盘问什么,分明是做贼心虚,王家办事向来阴沉沉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刀,这事的风格不就像他们做的吗?还有那个凑巧的挑着石子的人也是王家人搞的鬼。”黑面大痣的人恶狠狠地着。
杨沛祁脸色格外不好看,杨安一直闭目沉思,闻此言突然道:“舅舅还记得刑部的那场大火吗?”屋内众人看向杨安,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
“这火肯定不是我们放的,曹家也不认,曹海若有这个胆子,那买卖需求早就达到我们要求了,当时我们便分析过,不可能是太子,当时地牢内还有羽林军,太子不至于为了陷害我们杀了这么多自己人,也让自己破案陷入难处,后来公主去刑部雷霆大怒,那模样绝不是作假。”
“那能是谁?这事若不是舅舅行事果决,深夜去了死牢让曹家扛下所有事,只怕杨家当时就要遭到灭顶之灾。”
屋内一片安静,杨安这话的时机极巧,众人忍不住都联想到王家身上。
“也有可能是谢家啊?”有人弱弱地提出质疑。
杨安哂笑,不屑地道:“谢家向来只敢做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事,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必定是不敢的,再了谢书群和谢书华可不是吃素的,谢韫道敢这么做,他的两个有逆骨的孙子可不依,必定是当场就捅到太子殿下面前的。”
“还有圣人盛典前的高丽句公主失踪之事,高丽句到底是和太子达成共识还是和王家有了约定,竟然当朝捅破这事,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后来使团启程,公主依旧没有下落,也不见他们如此着急,可见当时朝堂上是故意为之。”
杨安一句句话语像石头一样砸在杨沛祁心上,他脸色越发沉重,气息粗喘,眼睛通红,狠狠眨了下桌子。
“王家……好一个王家。”
王守仁虽是太尉,却是个儒将,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是大英真正贵勋子弟的模板,享受着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资源,自花着数不尽数的金子,一点点雕琢起这番模样。他与人话总是笑眯眯的,言行举止斯斯文文,极为有礼,哪怕是对着下人都不会重话,但你若是因此忽视他甚至看他,便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猛虎酣睡纹丝不动可不代表不会咬人。
“若真是王家,这笔账日后还有的算,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只是如今的事情如何处置,京兆少尹性格正直,这事只怕是要到太子耳边的,若是太子抓住机会,只怕……”杨安谨慎道。这半月来,杨家对太子频频发难,搅乱太子阵脚,让他们无暇关注海山的事情,现在太子只要抓住杨家把柄必定是要杨家好看的。
“也许事情还没这么糟,毕竟那把佩刀还不知在哪里?”有人头发花白的人谨慎地道,“若是我们自乱阵脚,只怕会入了王家的圈套,不如静观其变,等待京兆少尹的决定。”
“如何不糟,佩刀依照现在形势看来不是在王家就是在太子手中,这几日洛阳事多,定是他们搞的鬼。”有人急吼吼地着。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牵扯到杨家所密谋的大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杨家出事,一个个都逃不开关系。
底下人七嘴八舌地讲着,也不是是谁抱怨道:“依我看,海家也有些问题,之前嫡女和公主殿下纠缠不清,当初海山死在家门口也不知,竟然是被路人发现,这才把事情抬上明面,现在运个尸体回洛阳都闹出这么大事情,首鼠两端,不堪重用。”
杨沛祁眼睛一凝,紧抿唇角,恶毒之色爬满满是皱纹的脸颊,一直沉默不语观察他的杨安突然心底一颤,忍不住低声道:“舅舅三思啊。”
“不必多言,自己闯的祸就得自己兜着。”
作者有话要: 我今天加更开心吗,有没有高考的伙伴啊,哈哈哈,恭喜你啊,解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