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紧跟着秋风而来, 今天之后的三天晚上长安城都没有宵禁，各大公署也都在今日放假，刑部自然不例外。顾明朝虽然放假了但还是一大早去了荒山破庙转了一圈，这才带着阿瞳回了顾府, 路上又遇见和老瞎子一起出门逛街的夏, 夏黏着顾明朝不放一定要跟着他回府, 如此一行四人便统统回了顾府。

    他刚如西苑就看到芍药和管家一起整理今日客人送的东西，顾静兰捧着册子仔细看着。客厅内的东西从最常见的月饼, 再到首饰布匹或者古董瓷器等等，各式各样物件堆满客厅, 让人落不下脚。中秋素有送礼的法, 今年顾侍郎风头大盛，想攀上点关系的人不少，借着节日由头便是很好的理由。

    “哥哥今年可真是不得了了, 叫我好生忙活, 一大早天没亮就起来了。”顾静兰看到顾明朝趣着, 她看向顾明朝身后的人, 笑着眯了眯眼道：“阿瞳真是长高了不少呢，来，听你今年跟着长丰将军学枪了, 这是今年给你的礼物。”

    顾静兰让人从后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阿瞳，今日是一柄红缨长/枪，长枪样式是最为普通的样子, 可精妙的时候，这把长/枪枪/柄是可以伸缩自如的，它完全可以依照阿瞳身高做出取舍长短，这样他握在手中不会显得枪大人, 也不会因为长得太快，手中的长枪很快就变得不称手。

    阿瞳眼睛一亮，心翼翼地握住长枪，枪/身光滑，枪/头尖锐，握在手中的重量也刚刚好。他长得极快，虽然公主贴心地送了他一套大轻重不一的长/枪，但终究不是为他量身造。他的情况与众多大英孩不一样，他是混血人，这个年纪正是手长脚长，身量撺得极快的时候，但体重与臂力却没有这么快跟上来，所以练习的武器极为难选，可这把却是完全不一样，从长度到重量都是跟着他走的。

    “谢谢静兰姐姐。”阿瞳脸颊通红，墨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一把抱住长/枪大声谢道。

    顾静兰摸摸他的脑袋，了句岁岁平安便让他去一边呆着了，她实现一转正好和夏对上，夏像一只被惊扰的兔子倏地一下躲到顾明朝身后，只探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顾静兰。

    “夏来了啊，我之前去径山寺总是没看到你，来，我也准备了东西给你。”顾静兰温柔地对着夏招招手，夏还是男孩子扮，只是这几月日子过得还不错，洗得白白嫩嫩的笑脸带着肥嘟嘟的脸颊肉，加上一双大眼睛黝黑清亮，无辜看人的时候格外可爱。

    夏又懵懂又惊讶地着：“我的？我也有礼物吗？”她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不好意思，扣着顾明朝的衣服，红着脸低下头，细声细气地确认着。

    顾静兰见她这副乖巧懂事惹人怜爱的模样，一腔母爱简直是要溢了出来，连连点头。

    “就是给你准备的，来，来姐姐这边。

    夏扣着衣服，看看顾侍郎，又看看老瞎子，犹豫不决，举步不前。顾侍郎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笑道：“去吧，你一定很喜欢的。”她又看向老瞎子，老瞎子有些局促地搓搓手，一时间也不知道什么。

    “没事的，都是孩子物件，图个平安而已。”顾明朝及时解围着，“静兰还给径山寺的朋友都准备了一份。”他知道老瞎子是谨慎思虑之人，怕他想太多，便多了一句。

    阿瞳抱着长/枪看着夏，低声了句：“静兰姐姐每年都会给我准备礼物的。”

    听顾明朝和阿瞳这么一，老瞎子倒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夏点点头，哑着声音粗身道：“好好歇歇六娘子。”

    夏满含期望又心翼翼地走到顾静兰面前，静兰把她一把抱起，搂在怀里，捏了一把她细滑柔嫩的脸，高兴地着：“真是好孩子，怪不得阿瞳这么喜欢你。”

    一直假装认真抚摸着枪的阿瞳抬起头，红着脸，大声嚷嚷道：“我才不喜欢她呢，她可凶了。”

    夏乖乖坐在顾静兰腿上，细声细气地反驳道：“你太笨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我也不喜欢你呢。”

    “你胡八道。”阿瞳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愤怒反驳着。

    “你与比你的人争什么。”顾静兰嗔怒地骂了句阿瞳，阿瞳噘着嘴低下头，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顾静兰抱着乖巧的夏，只觉得越来越喜欢，接过芍药手中的一枚玉环亲自挂在夏脖子上，夏握着那枚沁凉雪白的玉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一脸惊喜。

    “这是给我的？”她爱不释手地摸着玉环，又一次确认了一遍。夏自有意识以来便颠沛流离，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好不容易碰到老瞎子才算安定下来，可老瞎子也穷得很，虽然对她极好，可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她从未想过今日竟然能收到礼物，还是这么好看的东西，她难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种骤然惊喜的表情让顾静兰又怜又爱，声音更加轻柔地：“我看过你的红绳，一节套着一节，我让人查过了是南边那边的手法，我今日特意选了一块南边来的玉佩，上面写了个字，你看看是什么？”

    夏看着那个玉佩，突然高兴地喊道：“是‘夏’对不对，夏天的夏，夏的夏。”

    顾静兰摸着她脑袋，笑着点点头。

    老瞎子神情紧绷，严肃呵斥道：“如此贵重的礼物，还不谢谢三娘子，赶紧下来。”

    正高兴的夏被老瞎子凶了以后，脸上笑容顿失，不过还是马上听话地滑下来，规规矩矩地算磕头行礼，被顾静兰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不必如此，中秋本就求个平安喜乐，如此多礼不就见外了。”

    夏悄咪咪地扭头看向老瞎子，不敢应下。老瞎子板着脸，僵硬道：“虽如此但还是谢谢三娘子了。”

    “不了，儿茶你带夏和阿瞳去花园玩吧，梁瑞我前几日找了几本残本，我让芍药带你去书房，我片刻后就来，晚宴还要点时间，枯等着也不是办法。”顾明朝着圆场，把客人都安排妥当后才坐了下来。

    顾静兰递上册子，起正事：“今日有三十八家送礼，除了往年有些交道的人，多了二十三人，像姨妈家，两位将军家，盛家这些我都按照以往规矩回礼去了，至于其他的，礼品简单的我也回了过去，只剩下这几家我拿捏不准。”她指了指几个名字，谢家，王家，温家赫然在列。

    “谢家倒还好，送了月饼和一些绸缎玉器，最贵重的是一扇西洋钟，若哥哥无意间就按照其他人的规格回过去。王家送的都是贵重物品和一些江南特色的瓷器字画，顾府与王家素没交情，这些东西又极为贵重，我实在拿不准如何回礼，温家就有些奇怪了，只让温八郎君送了些月饼来。”

    三家都是豪门大家但送礼风格极为不同，可见送礼人的考量也极为奇怪，谢家如今和顾家是盟友，自然不会让她为难，王家明知顾家底子薄还送这些的东西来摆明了想让顾家知难而退，至于温家，心中不喜但又不得不做出维持脸面的事情，这才送了些月饼来做做脸子。

    顾明朝摇了摇头，大抵是这些看似平常随意的东西也能牵扯出纷乱斗争便觉得有些苦恼。

    “谢家你就照常回礼，再添一两金子去，王家的东西你便悉数退回，至于温家，你也让人送些月饼回去。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吧，他们也大都是跟着人送的。”顾明朝看了下名单，发现余下几人大都是衣服这三家的人，便让顾静兰自己准备。

    顾静兰也不管顾明朝对于这三家奇怪的回礼，只是点点头，对于其余几家心中也有了计较。

    “这把长/枪哪来的？”顾明朝突然看到角落里的静静立着的长/枪，这把枪的枪/身虽然已经被重新磨上油，但红缨都已经发暗，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限了。

    “哦，这个啊，是柳府随着中秋礼一起送来的，是柳大将军在一次战场上找到的，上面写着楚长缨二字，是当年祖父四位副将中的一位前锋将军的，今日物归原主让我们自己保存。”顾静兰随意道。

    顾明朝盯着那把立在阴暗处的铮铮长/枪，长长的睫毛遮住黝黑的眼睛，把眼中感慨心疼全数遮下，紧抿着唇，低声道：“好好谢谢柳府，这长/枪我先带回去了。”

    顾明朝带着长/枪回道自己的院子，碰到正在和葛生讲话的蒙楚，蒙楚未到四十，可两鬓早已生出白发，一道贯穿脸颊的刀疤狰狞可怕，加上沉默寡言的性子，令人望而生畏。

    “郎君回来了。”葛生高兴地喊着，蒙楚直起身子回头行礼，他原本表情极为冷静可一触及顾明朝手中的东西瞬间变了脸色。”他脸色一瞬间扭曲着，眼眶通红，脸颊肌肉紧紧咬着，像是忍受着滔天痛意。

    “物归原主。”顾明朝走到他面前，把长/枪亲自送到他手边，郑重地道。

    蒙楚抬起手，轻轻握住那柄长/枪，只觉得如山沉重，让他双臂颤抖，视线久久不能离开银制枪头上的三个字，雪白光面刺得他双眼剧痛，似要流出血泪来。

    时于归被人服侍着穿上繁琐华丽的礼服，立春在耳边重复着迎寒和祭月的流程，听得时于归昏昏欲睡，不胜其扰。

    “我已经做过这么多年，不会出错的。”时于归郁闷地断了立春的话。

    立春替她插上最后一根簪子，忧心道：“这次可有些不一样，谢嫔和娴贵妃好端端早早去了揽月楼，公主还需谨慎一些。”

    时于归冷笑一声，端详着自己镜中容貌，不屑道：“都是诡谲之辈，雕虫技。你派人盯住她们，不可出了乱子。”

    立春点头称是，亲自送公主上了马车，又跟在车外快步走着。时于归闭眼憩，马车顺着夕阳悠悠走着，车轱辘声富有节奏地响起，一行人向着揽月楼走去。一路上静悄悄的，越来越靠近揽月楼的时候，只见沿途高高的彩灯早已挂起，顺着秋风摇摇晃晃，路上只有宫娥黄门悄无声息地走路声，天高风轻，沉寂幽静。

    时于归睁开眼量片刻，突然道：“怎么不见御林军巡视？”

    立春看着不见呆到侍卫的踪迹，眉头皱起：“这里怎么没人，长丰不是一直在安排中秋宫内巡防吗？”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揽月楼，那里即使不是守卫森严，但也不至于一个守卫都不见，此番情景不可谓不奇怪。

    “立刻去查。”时于归多年宫内争夺，前朝纷争，极为敏锐，她隐约感觉出一丝不一样的气息，沉着脸，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