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偷情疑窦
揽月楼看似是一个整体, 实者由两阁三楼组成,借助地势宛若是一个五层的高楼,今日除了最上面的观月阁是作为迎寒和祭月的场合被严加看管起来,往下一层是今日大宴的地方叫宴月楼, 再往下便是妃嫔休息的地方叫惜月阁, 往下两层便是宫娥黄门和侍卫的休息的地方分别是步月楼和登月楼, 谢嫔就是在最后一层侍卫轮岗休息的登月楼被发现和别人私通。
时于归与惠大长公主匆匆下楼时,李刚已经把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 只留了几个最严的心腹堵住门,不然任何人进来。
屋内有一穿着侍卫服的人被五花大绑压跪着, 容貌俊秀, 嘴角带血,被人压着低着头,跪在地上, 丫鬟红豆脸色惨白地用手揉着她的腰, 谢嫔倒是一脸镇定, 用手撑着腰, 靠在软塌上闭眼沉默。
“怎么回事?”惠大长公主扫过屋内众人,冷冷问道。
李刚沉默片刻,这才声开口回道:“之前钦天监办事不利, 奴才让御林军便把所有参与祭祀布置的人都抓了起来,等轮到这一层的时候,便看到了谢嫔, 值日的黄门大惊怪动静闹大了些,已经被奴才拖下去仗责三十大板,其他闲杂人等也仔细交代后都发出去了。”
这话得委婉心,只简单明御林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严明已经把闹大事情的人惩戒了,最后把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封口了。
谢嫔睁开眼,懒懒看了眼惠大长公主和时于归,一张雪白脸毫无血色,皮笑肉不笑地道:“惠大长公主,千秋公主,请恕臣妾失礼了,刚才御林军突然气势汹汹闯入,令臣妾腹中胎儿受惊如今正闹腾不休,无力起身行礼。”
惠大长公主面色一冷,嘴角弯起,嘲讽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若是心中无鬼有什么受不受惊。”
谢嫔低眉一笑,她今日妆容极淡,只是把眉尾被拉得长长的,平日里沉默阴沉的感觉一扫而空,平白带出一股英气,低眉抬眼间,那青黛色眉毛如一把突然出鞘的宝剑,锐利冷漠,让人难以招架。
“惠大长公主哪里的话,臣妾胎弱本就是被太医院登记在册的事情,日日都有院首和陈太医请脉记录,若不是因为今日是中秋大典,平日里可都是卧床休息的。”她笑着,嘴角笑意极淡,少了浓妆艳抹的点缀,突然多了几分舒雅的清隽。她言辞神情堂堂正正,毫无畏惧。
时于归站在惠大长公主身边,抬头看了谢嫔一眼,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谢嫔往日最后宫往往是沉默不语的,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却是蛊惑人心的好手。但坦白来,多年来,她虽然阴谋诡计颇多,背后推波助澜之术层出不求,令人生厌,但终究没有闹出人命大事,相比较娴贵妃和丽贵妃两人心狠手辣之辈,她算是手上干净的人。只是因着她的身份,她入宫的时机,注定不会被皇后一脉之人接受。
而她今日咄咄逼人,绵中藏刀,神情淡然,眼神恶毒,这是时于归从未见过的样子,倒是比往日要来的鲜活许多。
“好好好,好一张伶牙俐齿。”惠大长公主怒极反笑,宽大衣袖在空中一甩留下一道红色残影,怒气冲冲地坐在上首案桌钱,眉梢冰冷,脸带杀气,出声嘲讽道:“那谢嫔便好生,你一介九嫔之首不再惜月阁呆着,来着登月楼做什么吗,还与外男独出一室,不知廉耻。”
谢嫔笑了笑,她示意红豆扶她坐起来,神情倦倦地道:“这事起来也是奇怪,与千秋公主也有些关系。”
时于归闻言眉头皱起,惠大长公主也是神情微变。
“臣妾体弱,今日早早来了揽月楼,本在惜月阁好好待着等待晚宴开始,谁知突然有人来传话,公主未时想见我,这宫中谁不知臣妾与公主关系……”谢嫔白似雪的脸上露出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臣妾当时想着公主竟然主动要来见臣妾,当真是欣喜若狂便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那宫娥公主有要事与臣妾相商,这才把地点选在了登月楼。”
她脸色极差,动一下只觉得腹中如刀绞,面色便会惨白一分,这才了几句话,她变为完全面无血色,苍白如纸,可她神情却是极为镇定,一句话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去请院首来。”时于归对着立春低声吩咐道。
惠大长公主闻言,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谢嫔没想到时于归还会去请太医来,一时间也有些呆怔。
“多谢公主体恤。”她轻声道。
时于归端坐在案桌前,脊背挺直,面容不变,琉璃色眼珠被长长的黑色睫羽遮住,只在眉眼下露出一点红色痣,在半扫阴影下越发醒目。
“不必,今日之事还未清楚,你腹中依然是我皇家子嗣不可怠慢。”
谢嫔笑了笑,抚了抚鬓间秀发,继续道:“我本觉得奇怪,但公主行事一向难以揣测,我便在未时来到这里,等了许久并未见到公主,正准备离开时,只看到这人闯了进来,着胡话,准备走时,谁知他今日抱了上来,当真是罪该万死,这才被御林军看见,误以为臣妾……。”她的视线看向地下跪趴之人,跪在门口的侍卫浑身颤抖,用力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沾满血迹。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无意冲撞谢嫔。”
惠大长公主冷笑,断了那人磕头的架势,脸上笑脸盈盈地看向谢嫔,眼神冰冷:“怎么偏偏是你从玩到大的姜潮生,不是李潮生,王潮生,当真是好巧的事情。”
原来传入之人与谢家还有些渊源,此人名叫姜潮生,乃是长平侯嫡子的妻族人,长平侯便是如今谢家大夫人的母族,两家辈时常有些来往,谢嫔乃是前任谢家家主的老来女,与谢家辈年纪反而相差不大,因此年幼时,时常与姜家人在一起玩耍,而姜潮生乃是武举入宫,英勇过人,一路平步青云最后当了御林军中的的昭武校尉,负责宫中巡防一事。
谢嫔脸色微变,强忍着怒气不忿道:“大长公主这话可就诛心了,我与姜潮生不过是年幼时的玩伴,此后我入宫多年后一直足不出户玲珑殿,也是今日刚得知他如今也在宫中担任要职。”她语带哽咽,捂着肚子继续道,“臣妾知大长公主不喜臣妾,可也不能血口喷人污人清白。”
惠大长公主被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砰得拍了下桌子,怒气冲冲道:“少与我些有的没的,公主好端端陷害你做什么,异想天开,如今人赃俱获,你还要狡辩,分明是你行为不检。”
“哪来的人赃并获,大长公主若不是不喜臣妾,为什么听那些人片面之语便要判我死罪。”谢嫔睁大眼睛不甘地看向惠大长公主,愤愤道,“如今看来是与不是也不在重要了,既然如此臣妾不如以死证清白来得痛快。”
她动作极快,一头撞向桌角,红豆整个人扑了上去挡住她的脑袋,抱住谢嫔失声痛哭:“我的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他们只想逼死您,可您肚子还有龙种可得等圣人为您做主啊。”
“胡八道,给我拖下去。”惠大长公主听她们主仆两人一唱一和,气得双手直抖。
时于归按住她的手,淡淡道:“红豆得对,谢嫔不必如此,圣人马上就来了,孰是孰非自然有个公道。”
“是啊,朕可要好好听听接下来的事情。”圣人站在逆光处,语含杀意地着,他身边站着眼底幸灾乐祸的娴贵妃。事情终究是被一开始叫唤出的黄门闹得太大,拦也拦不住,时于归派人去请圣人的时候,这消息还是传到了娴贵妃耳中,这才半路拦住圣人,一同前来。
她看到屋内一派凌乱之色,脸上露出关怀之意,走到谢嫔面前,假意安抚着。
谢嫔躺在红豆怀中,双目含泪,发髻凌乱,唇色雪白,面无人色,一看到惠安帝便挣扎着要起身。
“此事当真是臣妾被人陷害的,圣人不信可以去查,臣妾对圣人拳拳之心
,一如当初所言,情思方知海深,绝无二言。”这番泪中带血的话,字字泣血诛心,令人动容,红豆泪流满面抱紧谢嫔,哭着不话。
“你你是被人陷害的,那带你来的宫娥你可还记得模样。”惠安帝冷冷注视着谢嫔问道。
“奴婢记得,奴婢记得,那人嘴下有一黑痣,个子的。”红豆大声哭着。
此话一出,李刚立即派人把所有宫娥都集中起来,很快便在叫角落中找到正准备逃跑的人,那人穿着灰色干练衣服,手中捂着包裹被御林军揪了过来。
娴贵妃身后的凝霜脸色一变,此人是贤良殿的人。
“正是她,正是她。”红豆大声指认着。
那宫娥见事以败露吓得两腿发软,瑟瑟发抖,嘴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奴婢不知,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是谢嫔,是谢嫔,叫我去叫人的,真的,真的……其他的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那边拖出三十大板就知道了。”惠大长公主面无表情地下令。
“大长公主饶命,大长公主饶命……”那丫鬟吓得被人拖了出去,眼睛不经意地看向一处。她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地上,李刚用脚踢开,露出里面随意摆放在一起的金银珠宝,其中有一颗夜明珠尤为耀眼。
娴贵妃面色一白,心中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很快外面便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没多久她开始胡乱攀咬她人,从公主到谢嫔胡乱地喊着,直到那声音便淡了下去,突然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娴贵妃……你,好狠……”这一声吓得娴贵妃面色发白。
她本事来看热闹的,没想到事情焦点突然落到她这边,见众人视线转到她身上,连忙起身道:“纯属诬陷,一定是诬陷,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圣人明察啊。”
时于归见事情越发复杂,眉心皱起,她看向谢嫔,见谢嫔一脸憔悴地躺在红豆怀中,双手捂着肚子,流着泪道:“姐姐,你……你,好狠的心啊,我知你一直不喜我,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
“胡八道,我做这些事情目的何在,分明是你行为不检,那丫鬟定然是被糊涂了。”娴贵妃厉声呵斥道。
“姐姐之前故意让莱嫔推我入水,后又找了不少人百般苛责与我,分明是不想让我好好养胎,那丫鬟若不是有天大的委屈,临死前何必拉上姐姐。”谢嫔抱着红豆哭得死去活来,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这话得娴贵妃一时不出话来,她一看惠安帝晦明未定的脸,突然心中一个圪垯,猛地一下跪下,膝行至圣人脚边,哭诉道:“真不是臣妾,这人臣妾都不认识,臣妾真是百口莫辩。”
“这人是哪里的人派人一查便知,倒是这颗夜明珠倒是可以好好查查是哪个殿丢了。”时于归目光落在漏出半边的夜明珠身上,淡淡道。
娴贵妃与身后凝霜面色一白,皆不出话来。
“姜潮生,你今日为何来此?”惠安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之人,冷冷问道。
姜潮生浑身发抖只知道磕头求饶。
“!”惠安帝眼含杀气,厉声道。
“卑职倾心谢嫔已久,今日有人告知我谢嫔孤生一人在此,我……才起了歹念。”
惠安帝闻言怒急攻心,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姜潮生被踢到一旁,口吐鲜血,重新跪下,只是着:“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好……好,好一个倾心已久,给朕带下去。”惠安帝面露凶狠之意,咬牙切齿地道,“千、刀、万、剐。”
屋内众人皆是浑身一战,不敢话。
谢嫔抬起头来透过红豆的肩膀看到那人被拖了出去,屋内众人沉默,娴贵妃瘫坐在地上,面无私会,她闭上眼不再话,抱紧红豆,如释重负。
时于归看着那人被拖了出去,心中不祥预感越发浓烈,疑窦不减反升、今日指向娴贵妃的证据如此直白,人证物证俱在,像是被人亲手递到他们面前,行事作风完全不是不想娴贵妃一向的习惯,此事最后圣人必定起疑,而谢嫔一向爱惜这个孩子,吃穿用度从不假借他手,宫内早已闻名,不像会自导自演这出戏的人,如今这样算下来,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成了自己。
她捏着手中团扇,想起之前观月台上的刀裂,慢慢垂下眼遮住眼中冷光。
——今日所有事情竟然是冲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