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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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夜, 黑的渗人。

    屋中没有点灯,只借着月光得来半点光亮, 楚卓盯着那漆黑,耳边不断回荡着燕王阴鸷的声音和那句句诛心的话语。

    胸口蓦然一阵剧烈的疼痛,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的母亲常年服用避孕散,是不想再怀上燕王的孩子。而已经降生了的他,是她永远的耻辱。她的冷漠并非没来由。而他以为的父亲, 从他出生的那刻就认定了他是他母亲与别人野种,笑里藏刀地算计了他十八年,折磨,报复他的生父。当他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之后, 便会让他毒发身亡……

    他没做出过任何错事,没愧对过任何人, 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为的是父亲, 为的是楚家, 到头来是讽刺,是笑话!

    他记住了这些吐出的血, 记住了那一次次毫无防备喝下去的毒,“那些杀不死你的,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卿卿倒是想得开, 但想母亲必然很难接受。第一日回去她装作没事, 什么也没, 一如既往的很开怀,与母亲和哥哥也是笑笑。

    但她知道事情拖不得,入夜,正犯愁想着如何开口,母亲来了。

    “娘……”

    卿卿立时起了身,不自觉地便揉捏起手来,心惊肉跳。

    “娘怎么来了?”

    刚刚分开,卿卿自然是没想到母亲会来她房中。

    “卿卿与我实话,是世子,不愿认亲对么?”

    “不是,我还没寻到机会和他,楚卓近来也不知在忙什么。”

    “卿卿便不要骗娘了,娘知道你了。”

    “我……”

    卿卿垂了头,她知道母亲很敏感,尤其是对于楚卓。

    沉默了良久,少女轻轻地点了头。

    云娘很平静,“那卿卿答应娘,这事便这样算了,卿卿莫要声张,莫要告诉你爹爹,莫要再为难他,行么?”

    “娘……”

    “娘知道娘这般这般做很……很对不起宝儿,但是卿卿……娘求你,这事便这样算了吧,别难为他。”

    “娘,可是你自己……你真的就不想认儿子了么?”

    “娘对不起他,娘没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让他被人换了,这十八年来也没做到为母者该为做的。他好好的日子,权势地位什么都有了,娘不应该插一脚。他不认娘,娘无话可。”

    “娘……”

    卿卿的心又痛了一下。

    事实上她的宝儿哥哥已经来找过她三次了,的意思与母亲一样,不叫她将事情公之于众。

    既然俩人都是如此,那楚卓的态度又那般冷漠。事情公之于众,怕是没什么好结果。

    卿卿点了头。

    那云娘抽泣着,一见,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

    “卿卿……”

    “母亲也不必有愧,宝儿哥哥和母亲一个意思。”

    “宝儿他……”

    “宝儿哥哥本就怕见生人,还有些自卑,也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又爱母亲,所以……”

    云娘听着更是流泪。卿卿趁热铁,紧了紧母亲的手,“娘,那不如,我们离开幽州吧。”

    “卿卿……”

    “去一个有山有水,安宁的地方,隐居起来,给哥哥娶媳妇……”

    这样,就不用管楚卓的事儿,不用看见和知道他日后的暴行,等来日他登基为帝,坐拥万里山河,母亲也不用为她担心,到时候在民间做个皇太后,也是好的。

    少女想到此,又推了推云娘,暗道:挺过这两年就好了。

    楚卓就像一匹野狼,没人能驯服他。她也不可能服他。她也不敢逼迫他,由他去吧。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云娘心中一涩,但点了头。她怎么会为难她的孩子,只是……

    “娘想问你一句,你可否告诉娘心窝子里的话。”

    卿卿使劲儿点头,“当然,女儿什么时候骗过娘。”

    云娘咽下了眼泪,“你爱世子么?”

    卿卿一怔,顿时人便呆了一呆。

    若她尚不懂情为何物,那定是骗人的。若她原来对楚卓半丝情感没有,她也能信了自己 。但现在,她真的不敢了。

    昨日,他蓦然冷漠,瞬时,她的的确确地心如刀割,但哭过了她也就好了。而且她觉得自己蓦然的伤心也是为母亲伤心。

    “我不爱世子。”

    云娘盯望着她的脸儿,听了她的话,心中瞬时是失望的,但转念便又释怀。

    “娘明白了,一切就照卿卿的办,娘同意离开。”

    母女二人达成共识,卿卿第二日也便与宝儿哥哥了此事。眼下她便只等爹爹回来。

    楚卓果然没有再来找她。起初两日卿卿还盼了盼,毕竟他口口声声想娶她。由此看来,她幸好没信他。他没盼来楚卓,但却盼来了楚辰。

    俩人湖边走着,卿卿瞧着那阳光耀眼下的潋滟水波,脸上带着笑,恍惚看的还挺出神。

    “卿卿要隐居?”

    走了良久,那楚辰开了口,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

    但听他问话,卿卿顿时一怔,此事只是她与母亲和宝儿三人知道,甚至连七叔她都不曾与之,楚辰又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想完之后,也立时想到了一个人。

    “是宝儿哥哥与大公子的?”

    楚辰点了点头。

    “卿卿莫要怪宝儿口快,是他无心透露,我追问了,你知道他为人憨厚,不会谎。”

    “无妨,早晚都要,我也无心于大公子隐瞒。”

    “为什么要走?”

    “无他,算是一直以来的心愿吧。”

    “可不可以不走。”

    楚辰始终声音如故,温和之中露着亲切。卿卿何时与他话,都觉得像是同故人一起,或许也不是像,他,应该就算是她的故人吧。

    楚辰着,这时也停了脚步。

    卿卿自然也随着他停了下,这时但见他抬手,轻轻地扶住了她的双肩。

    “那日顾家园中相见,我与卿卿你我二人并非初见,也并非第二次相见,实则却是很久以前,便见过了,卿卿可还记得。”

    卿卿瞧着他的双眸,只觉得纯净的就像着三月的湖水。

    她点头。

    “那卿卿可还记得我?”

    卿卿略微一怔,随即摇头。事实上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她陪伴了他六年,只是那时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楚辰并不意外,“你不记得我,不是你的错,而是我那时,却是连人都不像。”

    卿卿蓦地见一抹泪光,从他眼中转瞬即逝。姑娘羽睫微颤,心口也是“砰”地一下。

    “那年你只有十二岁吧,我躺在山洞之中,奄奄一息,是你用一碗药救了我。”

    “啊!”

    卿卿蓦地睁圆眼睛,双脚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

    记忆如水,虽然真真地隔世了,但卿卿经他一提醒,却是想了起来。前世,她十二岁的那年,是她在梨村呆的最后一年,一次和哥哥去山中采蘑菇,确实在那山洞之中见到了一个浑身破烂,脸色苍白,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那少年脸色苍白到她看不出他的年龄,只是见他的个子和大体的样子,猜他与宝儿哥哥年龄相仿。

    卿卿觉得他好像很冷,脱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把自己的水袋给他。见他发了烧,就用自己攒下的仅有的那点钱,给他抓药,熬药送来,一勺一勺的喂他,足足三日,但第四日,她再次赶过来之时,却见那山洞中已经空空如也,没了那少年了。

    难道那少年竟然是楚辰么?她做梦也没想到。

    楚辰,堂堂燕王长子,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正想着,但听楚辰接着道:“那年亭边相见,即便过了两年,我也一眼便认出了是你。卿卿……”

    他着朝她靠了一步,双手再度扶在了她的肩上,“你愿意嫁给我么?”

    “唔!!”

    卿卿胸口登时猛跳,人呆了,做梦也没想到他能出这话,但下一瞬便缓过神儿来,一把挣脱了他。

    楚辰的心一沉。

    “大公子笑了,大公子知道我早已不是处子之身……我……”

    “卿卿若是觉得我在意这个,那便亵渎爱字。”

    “啊……那不可能。”

    卿卿浑身颤抖,嘴唇也在颤,脑子瞬时嗡嗡直响,晕头转向。

    “大公子不在意,我在意……”

    她完,匆忙转身,头也未回,决然离去……

    楚辰立在那,望着她的背影,心一沉。

    她的反应很激烈,即便他猜到了她会拒绝,但没想到她竟然会排斥至此。她口口声声她不爱楚卓。但她和他在一起的看戏,看景,游玩,赏画……

    她足足叫过他七次世子。

    卿卿几乎是一口气跑出了园林,翠儿正和马夫有有笑,见姐脸色有异,吓了一跳。

    “姐,怎么了?”

    这是第一次,姐与大公子出来,向来都是如清风,如静夜,安然的很。大公子温润如玉,柔情似水,笑如朗月入怀,瞧见他便让人降火去燥,与他在一起整个世界都是安宁的。

    姐从来都是脸上带着淡笑,却是从未像现在这样。

    卿卿没答,胸口依旧起伏不定,“走吧。”

    “哦。”

    丫鬟也便没多问。

    返回的路上,以及晚上躺在被窝中,卿卿都不觉地想着此事。楚辰很好,前世她便觉得他很好,她躺在他的怀里,便觉得像是在哥哥的臂弯中,安然安稳。

    所以她怕楚卓,怪楚卓,不喜楚卓……

    但她从未想过,嫁给楚辰……她既是和楚卓曾是那种关系,也从来没想过,楚辰会喜欢她。

    次日一早,卿卿便接到了楚辰的信,其言:仆昨冒昧,唐突佳人。自觉惭愧,敢请海涵。天气寒暖骤变,望自珍重为盼。

    卿卿见了心下略安,会心一笑,提笔写了八字回信:多承惠念,君亦如之。

    她写了略顿,便十分想叮嘱告诫他提防楚卓,万不可与之为敌,但想了几想,还是没写。左右她此时还不走,走之前,与之相见再言不迟。

    接着,当日她与母亲和哥哥欣然去了集上,备些所需,街上见到了楚卓。

    楚卓领兵骑马飞驰而过,行人恭敬退居两侧,一片肃穆。

    他黑衣玄发,面色冷然,眸光凛冽,看到了她,但注视了她片刻,又别回了视线,什么都没。

    卿卿捏了捏手,但觉他几日不见仿佛变了个人。

    他看到她,曾经嬉皮笑脸,如今冷若寒冰。

    卿卿不知是何心境,不过她怎样都无所谓,左右没一会儿,她就能把他忘了。她关心的是母亲。

    姑娘轻轻拽了拽失神的母亲,笑吟吟地道:

    “娘,来日我们走了,娘以后天天找街坊牌,好不好?”

    云娘回神儿,笑了,摸摸女儿的头。

    卿卿搂住母亲的手臂,笑颜如花,“啊,真好啊,种种花,种种草,牌,看看戏……还有……”她着笑嘻嘻地晃了晃一旁哥哥的衣袖,“还有,替哥把把关,把我嫂嫂选了……”

    宝儿一听脸登时一红,“卿卿胡闹。哥,不要。”

    姑娘“咯咯”笑了起来。

    “干嘛不要,哪有不娶媳妇的!给哥哥多娶几个!”

    “胡,胡闹!”

    宝儿白皙的脸涨红,但看上去也并非完全害羞,倒是真的气汹汹的样子。

    云娘这时不得不插口,“你这脑袋里不知都装着些什么,娶媳妇就娶媳妇,什么多娶几个?媳妇自然是只有一个,来日无论是谁,好好待人家便是。”

    她这后一句话却是对宝儿所。

    宝儿垂头,闷闷的,“一个也不娶。”

    卿卿笑,“哥要光棍呢,可不急死娘。”

    云娘拍了拍女儿的头,“你便少一句吧。”

    母子三人买了好些东西,满载而归,府中一片热闹。

    卿卿盼着盼着,第二日,父亲归来的信儿再次到来。

    信上他今日便会抵达幽州,卿卿一大早便回了顾府,亲自烧了酒,还做了两个菜,顾尧知跟着嘻嘻哈哈哈,忙前忙后。

    他算准了时辰,但觉兄长午时左右便会到达。

    但出乎意料,并未见人,非但午时未见,却是到了黄昏都未见……

    顾尧知与卿卿开始还好,再后来哪还又耐心。

    派出去了一波一波的人,但也是毫无消息。

    俩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却是直到到了深夜,才传来动静。

    顾祁渊身负重伤,浑身是血被人搀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