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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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冉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寒光, 他量着门口的娘子,侧头看向裴半城,状若不解的问道:“这位是?”

    “大都督, 我便是裴九娘。”自称的裴九娘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她长长的眼睫扑闪,随即微垂下眼帘,再次道:“我与大都督府里的裴娘子相比, 究竟有何处不如她?”

    真是好不要脸。闵冉怒从心起, 怪不得他的阿韫会遭了她的算计, 这父女俩都不是好东西, 一个先借着粮草之事来要挟他,随后又假惺惺示好, 再精心推出这个女人来,以为自己为了前程,或许见到她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会生出猎奇心,顺水推舟再次应下亲事。

    闵冉心头一动, 装作不解的问道:“裴娘子,莫非的是阿韫?”

    娘子瞳孔微缩,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裴半城,他也怔楞了片刻, 转瞬间随即神色如常。

    “久闻裴娘子的大名,是长得花容月貌,大都督将其宠上了天, 以不明不白的身份掌管着大都督府里的中馈。”娘子眸中掠过一丝不屑,淡淡的道。

    火气一点点在闵冉心中升腾,看来裴半城早已得知阿韫的身份,可他却装作不识, 不但不想认回她,还拿一个不知何处来的野鸡顶替了她的身份,任由她攻击他的亲生女儿。

    想到阿韫与自己一般,这一生都与父母亲情无缘,他心里又痛又怒,眼底聚集着无尽的冷意。

    “裴刺史,你莫非在骗我?”闵冉似笑非笑的觑着裴半城,“都听裴氏九娘皎洁如天上月,这.....”

    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再次疑惑的看过去,“有很多娇娘子在我面前来自荐枕席,都与你一般作态,不过你都可以去问问她们的下场,你也要如此吗?”

    裴半城与娘子的脸色都难看无比,她身子微晃了晃,沉下气来略微提高了声音,“大都督,我敬着你的为人,以为你是心怀天下的霸主,会抛却那些儿女情长的事,与阿爹结盟,稳定江州瀛洲,逐鹿天下。没曾想你眼界如此之窄,沉溺与后宅享乐。”

    闵冉缓缓站了起来,他神情傲然不可一世,脸上带笑,眼中却一片冷然,他鄙夷的看了一眼两人,沉声道:“我从不拿自己的身体换前程。”

    他上前两步,嘴角是浓浓的嘲讽与鄙夷,“你算老几,居然敢来指摘我,我的前程关卿底事?你不过是变着法子想来引起我的注意,却又一堆大义凛然的疯话。你还想与我府里的裴娘子相比?裴刺史家难道没落到如此地步,连个铜镜都买不起了吗?”

    裴半城气得风度尽失,他指尖颤抖着指着闵冉,半晌都不出话来。娘子脸惨白如纸,脊背僵硬,她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大都督,你可知晓,杜相会如何待你?待你攻入了京城,会怎样惨烈暴亡?”

    闵冉心头浮起一抹怪异,她莫非能知晓前程后事,所以裴半城才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嫡女,拿她的神神叨叨当做本钱,要来与自己结盟?

    不过这些么,他还真不在意,从第一次上战场伊始,他就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的事情,不能将希冀寄托于渺茫的运道上,得自己一刀一枪学到了真本事,才能杀出一片血路来。

    他轻声笑了起来,念着裴半城毕竟是他阿韫的亲爹,盯着他厉声道:“裴刺史,你要是只管尽着自己刺史的本分做事,我自然不会来与你为难。可是你要故意挑起事端,那也休怪我不客气了。”完他不再去理他们,转身大步离去。

    回到府里,闵冉心中还汪着一腔怒火无法熄灭,他冲进裴行韫的院子,见她正坐在软塌上,轻抚着蜷缩在她旁边肥猫的胖脑袋,神情温婉安然,他的心奇异般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样也好,在这片天地中,岁月安稳,她本就与世无争,又心软,外面那些腌臜事,且由他挡着,无需讲来徒惹她伤心。

    裴行韫抬起头,瞧见闵冉闯了进来,神情变幻不停,却不开口提她阿爹之事,她心中闪过无数的可能,忙起身迎上去,话在嘴边转了转,终是笑着道:“回来了啊,快来坐。用过饭没有?”

    “等下我们一起用饭,让厨房添几道菜,多温一壶酒,我们好好吃几杯。”闵冉走过去将肥猫拧起来掂了掂,嫌弃的道:“你瞧你,又肥了这许多。”

    裴行韫去吩咐完厨房添菜,听见闵冉嫌弃肥猫,笑着道:“哪里有肥,现今给它吃得少,也不让它去厨房偷食,前几日一称还轻了十多两。”

    闵冉笑了起来,他的阿韫真是事事将他放在心上,连他的猫都一并爱护了。想以前他养它时,不管怎么对它禁食,它的重量始终没有减轻过,还愈发的肥。

    张嬷嬷提了食盒进来,摆好了酒饭,两人坐在案几前用了,将餐盘撤了下去,又重新上了点心果子,裴行韫将酒倒在壶里温在炉上,早晚还是有些凉,还是吃些热酒舒服些。

    “快过来坐,你成日要管中馈,别累着了自己。”闵冉见她忙碌个不停,想到青河禀报上来的消息,她将府里理得妥帖无比,连那些不安稳的家人都跳不起来了,尤其是李氏,呆在院子里都不敢多走半步。

    唉,她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过善良,哪用对李氏那般人费那么大的心思,他本来想着,要是她再闹腾,就直接断她的腿作数。还有阿爹,哪里配得上这般享受?还特意买了下人去伺候,简直是孝顺得过了头。

    这么好的阿韫,裴半城却瞎了眼,居然不认她了。想到这里他对她又怜惜无比,柔声道:“府里的那些糟心事,交给青河去处置就好,你只管逗逗白练玩,要是实在无趣,传人给我一声,我回来陪着你。”

    裴行韫好笑的看着他,这是要将自己养成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么?她叹了口气,将闵氏几兄妹的事了。

    “眼瞧着他们年岁都大了,却一个都未曾定下亲事。有你出面作保,他们的亲事自是没有问题,可现今这般光景,只怕外面那些有心人会拿他们的亲事来做筏子。”

    闵冉听到他们那些蠢事,就觉得脑仁发疼,他怒道:“干脆将他们送到庙里去,当一辈子和尚尼姑,哪配成什么亲?没得害了别人。”

    裴行韫差点没被噎死,他这牛脾气又上来了,就算是皇帝也没有随心所欲的。人言可畏,他是做大事之人,哪能真把所有的伦理纲常全部抛于脑后,现在的大夏不就是这样乱起来的么?

    大夏的前前先皇,狠戾无比,屠尽了身边的兄弟抢来了皇帝宝座,不顾大臣反对,强行将其庶母封了妃,冷落后宫,又废了已长大成人的太子,由其与庶母生的年幼儿子继承了大统。

    尽管有酸文人写了无数的诗歌称赞其与庶母的感情,可世家大族甚至文武百官们,虽不敢明面上反对,私下谁不是瞧不起皇家?

    从那时开始失去了人心,后来他驾崩之后,少帝继位,辅佐的大臣们趁机将权势瓜分殆尽,将朝廷紧紧握在了手中。

    她前世时曾经在皇帝喝醉之时,听到他哭骂那个始作俑的多情先祖,给他留了这么个士人离心的烂摊子。

    “大都督。”裴行韫轻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与你境地一样,我阿爹,是不是真不认我了?”

    闵冉听到裴行韫突然这般问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他怔楞了片刻才道:“阿韫,他们不认你就不认你,还有我呢。”

    “唉。”裴行韫叹了一口气,她又不是不知道她阿爹的性子,所以早就不会难过,只是不明白他这世为何会如此从事。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孝,他们这样不认我,我还挺开心的,因为我就不再是他们的女儿,要是他们认了我回去,要我从你这里求这求那的,你我该怎么办?”

    闵冉感动无比,原来阿韫一直想着的是自己,不愿意自己夹在中间为难。自己一直担心着她难过,没曾想她也这般担心着自己,心心相印的滋味太过美好,他心中激荡,连吃了好几杯酒,只觉得畅快无比。

    “阿韫,只要他们愿意善待你,你从我这里求些什么去,我只要拿得出来,尽管拿去便是。可他们明知道你是谁,还是装聋作哑,那个丑女人还想引起我的注意,什么逐鹿天下,杜相是怎么死的,我进了京城之后怎样暴亡的,装作神神叨叨的,要不是你是的阿爹,我早就揍得他爹娘不识。”

    裴行韫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愕然的看着闵冉,急着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什么?他们究竟是怎么的,你一丝都不要漏,全部细细给我听。”

    闵冉不解的看着裴行韫,她怎么会如此激动?这些废话有什么好听的?不过见她一脸焦急,还是按着她的要求仔细将见面之事了,末了撇撇嘴道:“简直莫名其妙,丑八怪在那里充神婆呢。”

    裴行韫脸上血色消失殆尽,苍白如纸。

    她几乎可以断定,裴八娘也是重活了一世,她甚至比自己知晓得还多,看到了闵冉的后来。怪不得她成为了自己,最后却没有入宫,怪不得阿爹那样的人会听她的话,甚至连阿娘也没有站出来反对。

    那个老和尚给曾给闵冉批命,他前世杀戮过重,方丈大师又,自己陪伴在他身边,能看着他,倒不怕他乱来。

    她心中痛意翻滚,难道那些杀戮,都是因自己而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