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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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言从正殿出来时, 不由长舒一口气。

    送她出来的林公公连连擦汗,心有余悸道:“奴才平日只觉王妃性子稳妥,没想到今日却敢当着陛下的面出这等惊人之语!”

    “林公公太过夸大了, 就算妾身今日不,陛下也迟早会想到这一层。何况今日的事, 也是……太过感情用事了。”为了以防万一, 江言刻意隐下那个称呼。

    林公公自然明白楚王妃话里的意思,今日皇上的举动确实不合规矩, 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 许多话不能而已。不过当楚王妃挑明此事时,他虽担惊受怕,但同时更为佩服。

    此时便衷心地夸赞道:“楚王妃胆大心细, 实乃世间少有!”

    江言笑容清浅,并未出声应和。

    俗话,伴君如伴虎,皇上今日突然与她推心置腹, 难道是真的信任她吗?

    江言暗自苦笑,皇上现在大病初愈, 心中满是重活一次的庆幸,自然没有往常的冷静自持。其中不乏还掺杂了一些对楚王的愧疚, 种种情绪作祟, 不然断不可能与她这个身份尴尬的楚王妃聊起储君的人选。

    所以江言那一问, 便直接点醒了皇上。

    或许是因为还没考虑清楚,皇上略微失神后, 便命林公公先带楚王妃到旁边的书屋歇歇脚。

    江言明白,这就代表皇上算将此事暂且押后,至于皇上今后的算, 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林公公走在前头给江言带路,只是人还未到书屋,便听到宫门外传来阵阵喧闹声,似是有人在争执。

    江言暗中惊讶,乾清宫乃是皇上的寝宫,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闹出这般动静?

    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便有一太监脚不沾地赶来,向林公公禀告道:“林公公,晋王带着若干大臣在乾清宫外求见皇上。”

    “这个时辰宫门还未放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林公公眉毛紧皱,颇为诧异。

    太监同样不知,只连连摇头。

    林公公瞥向门外,不悦道:“皇上早已下令,不见任何人,让羽林军将他们发走就是了。”

    “奴才已经这般了,可是晋王不依不饶,是有要事汇报,必须见皇上一面。奴才见……他们来势汹汹,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样子。“顿了顿,语气急切,“不知怎么回事,羽林军大统领也不怎么吭声,奴才被逼得没法子了,林公公你还是先过去瞧瞧吧。”

    林公公服侍皇上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自是不会像太监那般心慌意乱。但也知道此事棘手,也难怪资历浅的太监应付不来。

    想到这里,林公公不疾不徐地向身后的六子交代了一句:“六子,你们好生伺候楚王妃。”话毕,又向江言躬了躬身,才和那传话的太监一起往外头去了。

    六子客客气气地继续带路。

    江言现在前往的书屋并非皇上撰拟诏令谕旨的南书房,而是偏殿特辟的一间书屋,以往各贵族入宫,皇上又忙于政务,分身乏术之时,便让他们在此稍事等候。

    江言今日便被安排到此处,一进书屋,便觉满室书香。

    外面看着虽不大,但里面该有的都有,理得十分妥帖。

    刚刚坐下,便有宫人将热茶和点心一一奉上。六子也在旁尽心尽力地端茶送水,格外周到。

    江言接过了茶,一口未动便又放下了。

    如今晋王就在乾清宫外,也不知楚王现在在哪里了?

    她心里装着事,自是有些坐不住,又听闻外面的动静愈演愈烈,好似有两方人马在对峙。

    江言不禁起身,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但碍于屋中的宫人众多,自己探头探脑地实在不像话,颇为焦躁地在屋中踱步。

    六子惯会揣摸主子的心思,此时便道:“这炭盆的火气大了些,憋了一屋子的热气,楚王妃可是觉得憋闷?要不要开窗户透透气。”

    江言闻言,扭头去看窗户的位置,正好斜对着正殿外那一大片空地,心中暗喜,忙点头:“那就劳烦公公了。”

    六子见她点头,便亲自过去开窗,倒也没全开,只是半开半合地支着,嘴上解释道:“外面寒气重,楚王妃要是觉得冷了便告诉奴才一声。”

    “还是公公想得周全。”江言暗叹这六子不愧是林公公的徒弟,太会察言观色了。

    话毕,江言再次坐下,微微侧头,就能透过窗户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虽是黑夜,但乾清宫处处灯火通明,很是亮堂。

    正在江言环顾四周时,突然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宫门外的吵闹声已经消失。

    还在奇怪时,便瞧见林公公冷着脸从外面回来,脚步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里。看方向,应该是去向皇上禀告了。

    然而没多久,乾清宫中忽地闯进了一群人。

    众人皆穿着官服,脸色肃然,唯前面的晋王马首是瞻。

    江言不由皱眉:这等场面,活像是逼宫……

    乾清宫中的宫人见了此景,纷纷避让。

    这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主殿里的那位,林公公已然退了出来。

    看到众人来势汹汹,皆是一副讨伐的架势,就连羽林军大统领也在人群里,当即责问道:“羽林军统领,你作为掌统羽林军的统领,就这么放任晋王等人闯入乾清宫,不怕皇上怪罪吗?”

    羽林军统领闻言一顿,面露尴尬。他并非效忠晋王,只是晋王信誓旦旦告诉他,陛下现如今受楚王挟持,他此时不放众人进去,那便是与楚王狼狈为奸,妨碍他们救驾。

    他虽将信将疑,但忽然想起林公公此前外出,带回来的那几口大箱子实在古怪,且并不合乎常理。

    与此同时,诸位大人也在向他施压,他心下一横,这才放了人进来。

    他想得倒是简单,如若此事是真,皇上在他眼皮子底下遇害,他难辞其咎,现在放晋王进去也算立了功。如果不是,大不了再将晋王等人全部拿下就是了。

    但此时面临林公公的逼问,心里自然没底,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属下也是见林公公进去后,迟迟没有回来,所以才……”顿了顿,为难道,“要不公公就让诸位大臣见皇上一面,也好让大家安心。”

    林公公挡在众人面前,语气却缓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劝道:“陛下刚刚才歇下,诸位大臣就算有事,也该等到天亮了,递了折子上来岂不好?”

    林公公这话落在晋王等人耳里,反倒更像是在拖延时间,自是不肯罢休。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莫与他废话,我们身为大燕的朝廷命官,如今陛下的安危不明,怎还能再拖延到明日!”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出声附和,甚至还有胆子大的想趁机绕过挡在正中间的林公公往里面闯。

    林公公见羽林军统领并不作为,暗中咬牙,只能将皇上交于他的令牌示于众人,大声道:“你们今日谁敢再向前一步,那便是谋逆的大罪!”

    这一下,倒是把众人唬得不敢再强闯了。

    眼看众人被吓住了,晋王冷笑一声,开口道:“朝中传闻林公公暗中投靠楚王,本王还一直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此事并非谣传。”

    晋王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晋王所言非虚,往日便见林公公和楚王走得十分近,陛下现在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咱们万万不能被这阉人哄骗了去。”

    有那中肯的官员此时也皱起了眉,不禁问道:“林公公,陛下究竟怎么样了?你最为清楚。可是你现在这般遮遮掩掩,实在令人生疑。”

    林公公平白挨了一顿骂,脸早已黑成炭,此时又被诸位大臣连连诘问,却又不能出言解释,只能在心中叫苦。

    有人开口道:“如若陛下没有被谋害,现在听见这么大动静了,哪里还能睡得着?恐怕早就出来过问了,何必等到现在!”

    “不必与他多,今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见陛下一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有心人时不时挑拨几句,林公公与楚王合流同污的事情仿佛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林公公此时正是百口莫辩。

    喧闹之中,众人闹成一团,直接将林公公挤开,径直往主殿走去。

    “你们一派胡言!”落在后头的林公公气急,“不得皇上诏令就敢擅闯乾清宫!这是重罪!”

    众人置若罔闻,事到如今,脸皮已经撕破了,哪还顾忌得了其他。今日不亲眼见到皇上,定不可能罢休。

    正在吵闹之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主殿传了出来。

    “朕倒是想听听,究竟是何等的要事,竟让众卿家冒着谋逆的重罪也要见朕一面。”

    话音刚落,正殿的大门徐徐展开,几位宫人毕恭毕敬地将后面身着明黄龙袍的皇上迎了出来。

    原本还闹哄哄的人群陡然安静下来,下一秒,所有人齐齐跪地行礼。

    而晋王,自听到那道声音起,无端生出一股战栗,心脏骤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