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银城之役

A+A-

    08

    “陛下!入侵者点燃了巨渊之银, 整个银城都……”

    几十个士兵冲入女王议会厅,他们跪倒在女王面前。

    书桌上的文件被全部扫落在地, 伊莎贝尔将嘴唇咬的近乎无色,“皇轩一氏!我伊莎贝尔绝不忘记你们。”

    她手握着玻璃碎片, 鲜血从她的掌心滑落,滴落在数米长的银城地图上。

    布伦希尔德心翼翼地去碰伊莎贝尔的手心。

    “德,我……”伊莎贝尔摇着头, 她眼中的琥珀近乎破碎,“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布伦希尔德慢慢地将伊莎贝尔的掌心摊开,取出她掌心的玻璃碎片,“伊兹, 没事的,啊, 没事的……”

    皇轩家主冷冷地看着山下燃烧的城池, 手腕上的精致的龙纹护腕被山风吹的冰冷。

    “恭喜皇轩家主。”维希佩尔转过头看着皇轩家主,他的声音还是带着几分淡漠。

    “恭喜?有什么可喜的?”皇轩家主,“死亡和战争有什么可以庆贺的吗?”

    “死亡和战争不值得庆贺。”维希佩尔, “但胜利值得。”

    “我的杀父之人一日不死,便没有什么胜利可言。”

    “家主可已查出凶手是谁?”维希佩尔问,他的侧脸在城池燃烧的火光中更为冰冷,蓝色的眼睛中皆是毁灭和燃烧。

    银质的世界树纹章别在胸前, 银色的长发被火光浸染,如同绸缎。

    “布伦希尔德。”皇轩家主,“她就是女王最为信任的人, 在荣耀远征之后她被授予了女武神的地位,而且也时刻保卫着女王。我皇轩一氏便要以她的血为祭奠。”

    “不知家主是否有需要在下的地方。”维希佩尔。

    “如果有,我会的。”

    “这次合作你我都很满意不是吗?”维希佩尔,“银城的所在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对于维希佩尔殿下,这应该不过是举手之劳吧。”皇轩家主。

    “既然家主已经见到了亚瑟帝国的诚意,我也希望能见到皇轩家的诚意。”

    “殿下希望我怎么证明皇轩家的诚意?”皇轩家主近乎凛然地侧看着维希佩尔。

    “我只是想要知道皇轩家的实力值不值得亚瑟帝国的帮助。”维希佩尔。

    “皇轩家还有几千名这样的死士,他们皆为皇轩而生,为皇轩而死。”

    “我从未听过皇轩家有‘玉虎符’,倒是听够有一件‘玉符’,皇轩家之所以能够镇守江南数百年,靠的其实是‘玉符’吧。我希望能够一见‘玉符’。”维希佩尔,他银白色的长发在血色的月光下如同冰酒。

    “玉符乃我皇轩家命脉,怎么可能给外人。”

    皇轩家主看着远方四起的火焰,染红的云天。

    “我对抢夺玉符没有任何的兴趣,我知道只有皇轩血脉能够从玉符中召得鬼兵,其他的人拥有没有任何的用处。”维希佩尔仍旧看着远方青灰色的起伏的山峦,“想要加入皇轩家就必须立下血誓,死后以魂入玉符,当皇轩一氏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将听候召唤再次为皇轩一氏提剑而战。”

    “不错。以血入魂,以魂入玉。当我皇轩一氏需要他们时,他们自当从泉台而来,旌旗十万斩尽宵!”皇轩家主,他的声音喑哑生涩,这话的时候却带着一种肃杀的气息,仿佛那百万鬼兵已从泉台而来,旌旗漫天地为皇轩一氏而战!

    皇轩家主冷冷地看着燃烧了这么久还未熄灭的城池。

    “家主还要在这里看着整个银城烧完吗?估计没有个一晚上是烧不完的,这里储备着伐纳帝国大半的巨渊之银。”

    “为什么不看完,这些都是我皇轩家的东西。”

    “山上夜凉,家主注意身体。”维希佩尔扯着马缰缓缓转身离开,他背后的火焰仍旧在群山之中当放肆燃烧,如同荼蘼的花海。

    皇轩家主骑着黑色的烈马,目光坚毅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哀伤,他看着燃烧的城池,“家国永在……我已无家,又何来的国。”

    子尘躺在地上,用手死死护住胸口的玉符。

    “尘,你究竟怎么了啊?尘?”戴文一脸惊慌地看着子尘。

    子尘摇了摇头,他的脸上竟然满是泪水,他看到了死亡,看到银色的燃料和红色的鲜血混在一起,看到瞬间燃起的火焰,看到整座城池如同荼蘼一样地燃烧,他缓缓念道,“誓死将以魂魄归兮……”

    “尘你什么?”戴文一脸迷惑地看着子尘。

    “……家国永在。”

    09

    伐纳帝国,科林斯,圣蔷薇王殿,女王寝殿。

    捧着文件的侍者走入女王的寝宫中,一般即使是已经到了十点,女王还是会继续批阅那些文件。

    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大多还在家里学着针线活等着十五岁成年礼后可以被父母带入社交舞会去见那些英俊的贵族青年,而女王却已经开始管理整个国家,这个古老而混乱的巨大的国家机器就在她稚嫩的手上运转着。

    她的父亲留给她的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财政空虚,军权分散,内政混乱。而这一切都要在她的手上扭转过来。

    或许她唯一还像一个女孩子的地方就是看到令她不开心的上奏会近乎任性地把文件扫落,让侍女想起那些骄纵可爱的女孩子。

    但每次女王发够了脾气,就会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里仿佛有破碎的琥珀,然后她会自己捡起文件,继续批阅着。

    侍女推开宫殿的门,她看到布伦希尔德躺在女王的床上,本该在等着批阅文件的女王安静地睡在布伦希尔德身边,受伤的手上缠着纱布,身上穿着白色的蕾丝睡衣,她如同一只脆弱的受伤了的金丝雀。

    布伦希尔德也穿着差不多款式的睡衣用手轻轻梳理着女王烟灰色的头发。

    她看见侍女进来,苍白而无奈地对侍女摇了摇头,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进来了,侍女点了点头,轻轻把门关上,不愿意吵到女王少有的早睡。

    想起来布伦希尔德大人和女王的关系还真的是很近啊,不过是不是有点太近了呢?就这样和女王过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这样女王才有点女孩的样子啊,真是多亏了布伦希尔德大人啊。

    话女王在布伦希尔德大人面前是最骄纵最爱发脾气的呢,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不过大人还真是又英俊又温柔啊,每次都有办法让女王开心起来。

    女王在走廊里一边想着一边笑了起来,巴洛克式的廊柱一个接着一个,墙壁上挂着历代帝王的画像,最后一位的女孩在画面的中央紧绷着脸,银灰色的头发如同科林斯的烟雾。

    她把文件放到桌面上,真好,女王可以早睡一次了,如果天天这样就好了。寝宫内,白色的蔷薇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洛可可式的装饰奢华而甜美。布伦希尔德金色的短发长到了肩膀,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英艳。

    她用手握着伊莎贝尔的手腕。女孩的手腕漂亮而纤细。

    她过会保护她的女孩的,可她还是让她受了伤。

    那天,涉过圣米歇尔山前的潮水后,她就应该带着她离开的,远离纷争,远离伤害。可伊莎贝尔在马上那么坚定地看着她,“我要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的帝国等着我,我的子民等着以女王之名称颂我。这是属于我的征战,我不能退却。”

    “伊兹,我不能看着你让自己受伤。”年幼的她握着那个公主的手,眼中都是祈求,“跟我走。”

    女孩笑着看他,“去哪里呢?去哪里能逃离这一切?就算你想要逃离,它总有一天会找上你的。除了提剑而战,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

    “伊兹,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站在我的身后,保护我,守卫我,不要让我受到任何的伤害。”她。

    布伦希尔德低着头轻轻吻着面色苍白的女孩,“我将保护你,守卫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她的声音如同呢喃,如同呓语,夜晚的风吹拂着白色的窗帘,空气中是蔷薇的花香。

    他吻着伊莎贝尔受伤的手,如同起誓的骑士。

    10

    “少爷,你皇轩家的人总什么家国永在是什么意思啊?”冰冷的海风中大安问司天命。

    “你知道什么是家国吗?”司天命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敲着酒碗。

    “家的话,差不多了。不就是我和少爷吗?要是多算点可以把姐算上,再多算点把烬少主也可以算上。”大安认真地:“可国的话就真的离我太远了,东煌那么大。”

    “你觉得家国很远吗?”司天命问。

    “恩。”大安点头。

    “……你觉得家国很远,是因为有人把它们背在了背上。”司天命缓缓。

    他看向远处无尽的夜色。

    皇轩家,便是背负着家国而战的氏族。

    八百年,皇轩家无数的死士战死沙场,只有魂魄能魂归玉符。

    皇轩,便是帝王车轩,是为帝王的江山而战的扶舆者。

    鲜血由他们流,江山由皇帝享。

    11

    亚瑟帝国,英灵殿。

    戴文坐在床上看着站在窗边已经站了差不多一个时的子尘。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想问问子尘究竟怎么了,不会失个恋把自己弄成失心疯了吧。

    不过刚才子尘真的是吓坏他了,现在能安静下来也算是不错了。

    想了半天,戴文还是决定让子尘在那站着吧,大不了他好好看着点。

    子尘手上捧着那块玉符。

    他看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和星辰。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九岁的时候,皇轩家的礼魂祀。

    皇轩家尚楚礼,以红玄二色为尊。

    那天金陵城中皆悬红色烛灯,秦淮河上十里酒香。

    巫觋舞九歌于祭台上,奠桂酒舒缓歌,以迎众神。

    而他独自闯入了皇轩家的祭堂之中。

    祭堂之中空无一人,朱漆的红柱,如同烟雾般的白色云雾绡在偌大的祭堂之间飘荡。

    殿外是皇轩家的巫觋敲着夔鼓,巫女状若痴狂地吟哦着九歌。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殿外的青铜编钟将将而鸣,女巫的吟哦遥远而不真切。

    少年一身红色夔龙纹的云锦衣,他看着那些飘荡的白色云雾绡,独自游走在偌大的祭堂之中。

    他走上漆红的台阶,九层台阶之上是玄铁熔铸的御位。

    祭台上的巫女仍旧高声唱和着,头戴着羽冠,手执着巫鼓,脸上绘着狰狞而肃杀的朱砂纹路。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少年伸手摸着御位上冰冷的花纹。

    御位之上便是皇轩家的玉符,他拿起那枚玉符。

    那枚玉符在他手中光华流转。

    而当他低头,便看到祭堂的阶席之上坐着一个眉目慈祥的老者。

    他看着老者,那个老者便向他招手,让他过去。

    他从九层台阶上跑下,半跪在老者面前,红黑二色的云锦衣堆委在地。

    老者穿着皇轩家的巫咸之服。

    他示意子尘伸出手。

    子尘便把右手伸在老者面前,而老人拢着自己的袖子,于他掌心上缓缓画字。

    画完那个字,老者便合上子尘的右手,慰然而慈祥地看着子尘。

    子尘也笑着半跪在阶席之下抬头看着老者。

    祭堂中的云雾绡在朱漆的红烛间飘荡,玄铁熔铸的御座沉寂了千年。

    巫女的吟哦声在云雾绡中游荡。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子尘低下头看着老者在他手上画的字,可当他再次抬起头那名老者却已经不见。

    唯有他身旁的玉符光华流转。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那名身着巫咸之服的老者便是皇轩家百年前的魂魄。

    那位皇轩家的巫咸之师溯过了八百年的时光,于他手心上画字。

    当他抬起头,殿外巫女的颂唱与编钟祭鼓齐鸣。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他仿佛看到那飘动的帷幔中,偌大的漆红祭堂内尽是皇轩家八百年的魂魄归来。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玉符中的魂魄。

    英灵殿内黑发的少年缓缓捧起他手中的玉符。

    漫天星辰之下,那枚玉符光华流转。

    ——皇轩家的魂魄啊,请归于此处,勿恋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