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赛维娅骑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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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上。

    04

    阿斯加德被沉重的蒸汽机车抛在了身后。

    “我哥哥告诉我自从你离开东煌之后, 皇轩家就被调令到了居庸关。”戴文停下了蒸汽轿车。

    “我要过去。”子尘翻下了车向前走去。

    没走两步,戴文就骑着蒸汽机车跟了上来, 按了两下车铃,然后趴在了机车把手上, “你是算一个人走到东煌吗?”

    “上车吧……”他递过来一张地图,“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差不多有五天能到西域荒漠,把你送到那我再走。”

    子尘愣了愣, 戴文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们家子尘可是能在英灵殿里迷路到死的家伙,让他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 我怎么放得下心。”

    “再往前走一段路吧,离阿斯加德远点, 我们好找个地方休息。”戴文。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吗?”子尘。

    “问你什么?拜托, 我们两个不过是两个损友罢了,又不是什么君子之交。”戴文一脸无所谓地:“损友嘛,有钱了一起喝酒, 没钱了当掉对方的裤子继续喝酒就是喽。就算你渣了成群的女人,损友也会拍着你的肩膀跟你下一个更正不是吗?毕竟只有损友知道,你你渣了一群女孩,实际上不过是被女人甩了一脸罢了。”

    “明明是你被女人甩了吧……”子尘扯着嘴角:“你这个家伙不会到现在还想着赛维娅老师吧。”

    “当然, 我对赛维娅老师至死不渝。”戴文一脸纯情少男地表情。

    “嘶……”子尘一脸承受不起的表情。

    “倒是你,居然逃了和公主的婚礼,你是从出生就忘记携带脑子了吗?”戴文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不是, 只不过婚礼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巨龙,眼神不太好,没抓走公主,反而把我抓走了。”子尘叹了口气。

    “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追到这。”戴文停下了车:“不过一路上也没看到有追兵。是不是亚瑟帝国发现你根本没有追捕价值,把你放弃了?”

    “滚,老子堂堂皇轩少主。”子尘翻了个白眼,把机车侧的一堆东西拿了出来。

    “呦呵,听上去蛮厉害的样子。”戴文不以为意地。

    戴文在路边的荒野上生了堆火。

    “你是嫌我们还没被抓吗?”子尘。

    “反正他们抓的是你,对吧,皇轩少主。”戴文耸了耸肩,拎出来两瓶酒。

    戴文把酒扔给了子尘。

    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也曾围在宿舍喝着两瓶廉价的酒。

    那个时候戴文告白赛维娅失败,而他也在和维希佩尔赌气。

    当初他们还是少年,有各自倾慕的人,一起逃课,一起架。

    子尘喝醉了酒,看上去有点难受,戴文赶紧过来扶着他的背。

    他揪着戴文的领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皇轩少主?”戴文一脸嫌弃地。

    “不,还有更重要的……身份?”子尘一脸凝重地。

    “什么?”

    “我是你爷爷!”

    “……”戴文直接把子尘扔了出去,这种人还不如让他直接死掉了。

    “戴文……”子尘又自己爬了回来,“你的那几本找不到的《帝国艳情史》其实是被我用来烧掉点火烤红薯了。”

    “还有你悄悄写给赛维娅老师的告白信也被我烧了,毕竟也没什么用处。”

    戴文:“……”

    这种人简直死不足惜!

    篝火逐渐熄灭。

    戴文在不远的地方用身上的钱租了辆蒸汽车,又备了很多巨渊之银和酒在后备箱里,然后把蒸汽机车绑在了车后。

    两个人像是无家可归的两个流浪汉一样,一路向前。

    路上黄沙漫漫,赤日骄阳。

    此行向东,荒芜漫长,自此往后,无人与我聊下贱。

    在西域漫漫黄沙的交界处,子尘看到了一只皇轩家的信鸟,他在信鸟的腿上系了一根红绳。

    将信鸟放飞后,子尘:“皇轩家的人会跟着信鸟找到我的。”

    戴文把陷在黄沙中的蒸汽车扔在了一边,“走吧,再陪你走最后一程。”

    风沙遮眼,两个人像是两个一前一后的米粒一样行走在沙漠之中。

    “你一直的女朋友是殿下?”戴文突然问。

    子尘点了点头。

    戴文忍不住锤了子尘一拳,“够可以的。”

    子尘低着头笑了笑。

    “子尘,以后你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啊。”戴文轻笑着:“就算你去抢银行,老子也会罩着你的……只要你把钱分我一半。”

    “恩,好。”子尘点了点头,“不过我要是混的好了,你就当没我这个兄弟吧。”

    当你向光明开战,仍旧有人会如损友般为你摇旗呐喊,大喊着兄弟上啊!

    好酒好肉,大杀四方。

    很久很久之后的后来,诺顿博士曾经过他太厌世了,像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一样。

    其实不是的。

    他倒还真的蛮喜欢这个世界的,你看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

    他自始至终厌恶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憎恶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并不厌世,他只厌弃他自己。

    伊莎贝尔问他难道不想拿起剑去斩杀他所憎恶的一切吗。

    他倒还真的不想。

    或许有天他会拔剑的,但那应该只为了斩杀他自己。

    他没什么好厌恶的。

    这世上好花好月好风光。

    还有好几个傻子和他大杀四方。

    子尘抬头,看见数只海东青掠过天际。

    “皇轩家的人到了。”他。

    “那我也就走了,免得你们家的人看到我非要喊我恩人。麻烦。”戴文摆了摆手,向后走去。

    起伏的沙线,少年转身向西。

    子尘轻笑着看向前方,握紧了身上的短斗篷。

    铁骑踏破黄沙,像是山河都在震动。

    八百年前收割了二十四国的铁骑再次归来,接迎他们的幼主重握权柄。

    战马嘶鸣,身上尽是杀伐之气的铁骑齐齐停马于少年面前。

    “恭迎少主!”

    戴文背对着那些归来的铁骑,听着震天的喊声低头摇了摇头。

    “听上去倒还挺像回事儿。”

    别了,英灵殿的少年。

    05

    子尘看着跟在数百铁骑之后一身黑衣带着斗笠的露申辛夷皱了皱眉,“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得到少主的消息,我们自然应当赶来。”露申声线冰冷地。

    “不是!你们两个不应该一直跟在我身后吗?”子尘一脸震惊地。

    ……难道舆鬼不应该是一直暗中潜伏随时准备着干掉他吗?!

    “我们跟丢了。”辛夷扭头一脸都怪子尘的表情。

    “可你们应该一直跟着我的啊,怎么会跟丢?”

    “那只是理论上,好吗?实战上总会有些困难的。”辛夷鼓着脸。

    “谁知道你会大婚的时候跑掉啊,早知道的话我们就不去西市买胭脂了。”辛夷声嘟囔着。

    “买胭脂?”子尘感觉他的人生受到了一些冲击。

    他的母亲为他留下了两把架在他脖颈上的利刃,一旦他的蚩尤狂血爆发,她们将随时终结他。而现在这两把利刃……居然一起结伴去买胭脂!

    “行吧,不过你们怎么会和秋收农一起过来,你们不应该先找到我吗?”子尘咬着牙有些无力地。

    “追踪好难的,我们又不会。”辛夷一脸理所当然地。

    “那你们会什么。”

    “刺绣女红、研磨泡茶我都很好的!”辛夷。

    “我……还可以做饭的。”露申轻声了一句。

    “我还会裱画刻章的!你以为在梧桐栖当大丫鬟很容易吗?”

    养废了啊……彻底养废了啊……

    “少主接下来我们要去哪?”辛夷接着问。

    子尘摇了摇头,“别了,我这就收拾收拾去皇轩家明堂跪着。”

    06

    洛可可式的帘幕层层拉开,侍女捧着奢华的礼裙走过。

    皇轩烬一身军装身姿妖娆地躺在堆满丝绸锦绣的贵妃椅上,椅侧是被踢开的各色绸缎高跟鞋。

    树莓砂糖金箔纸,珍珠羽扇天鹅绒。

    他伸手用手指刮过旁边三层鎏金白瓷托盘上摆着的蛋糕。

    ……甜度正好。人生圆满。

    “你在这干什么。”伊莎贝尔有些烦躁地走了过来,看着皇轩烬。

    皇轩烬拿起一旁的雕花骨扇,娇羞地在面前缓缓开,只露出那双桃花眼。

    看见皇轩烬躺在贵妃椅上,伊丽莎白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试鞋。

    “在下面值班太无聊,上来看看你这有什么吃的。”皇轩烬看伊莎贝尔没搭理他,略感无聊地把骨扇折了起来扔到了一边。

    “我这不是让你蹭饭的地方。”

    “你这是在为后天的亚瑟饯行宴会做准备?”皇轩烬看着周围那些捧着一堆礼裙的侍女问。

    “恩。”伊莎贝尔点了点头,扔掉脚上的鞋子。

    “下去吧,就这件了。”女孩挥了挥手。

    “你算怎么处置格里高利和阿奎那。勾结黑帮、私贩巨渊之银,可是大罪,何况他们和戒灵还有关系。”

    “格里高利……等待他的当然是死亡。”伊莎贝尔轻笑了一下,“至于阿奎那,我算让他成为下一任红衣主教。”

    “你是个疯子。”皇轩烬摇着头。

    “我当然是疯子。”伊莎贝尔耸了耸肩,将腿架在面前的桌子上,从杯中捞出树莓,而后舔了舔手指,“所以我喜欢和疯子一起玩。”

    “唔,你没有把我算在里面吧。”皇轩烬皱了皱眉。

    “没有,”伊莎贝尔笑了笑,凑过去捏了捏皇轩烬的脸,“你是我养的白兔。”

    “你可不像是会养白兔的女孩。”皇轩烬:“你看那些童话里的公主都乖乖巧巧的。喜欢动物又有爱心。”

    “所以他们只能是童话里的公主,而我是整个伐纳帝国的女王。”伊莎贝尔不以为意地。

    “是,所以你一点都不可爱。”皇轩烬:“你是不是在吃生日蛋糕的时候都不会许愿。”

    伊莎贝尔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我许过。”

    “什么愿望?一条裙子?华美的珠宝?恩……这些好像不太符合你,你该不会许愿铲平亚瑟,独登王位,权拥天下吧!”皇轩烬用叉子戳了戳旁边的提拉米苏。

    “我希望我的父亲,是喜欢我的母亲的。”伊莎贝尔摇了摇头轻声。

    “从五岁起,我每年都在许这个愿望。”

    07

    皇轩烬拎着一盒甜点,站在摇摇晃晃的轨车上。

    他看着窗外雾气笼罩着王都。

    暮色中,所有人像是行走在天地间的影子。

    他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对他过——我们畜牧牛羊,而大地畜牧我们。

    我们所有人不过是地上行走的牛羊。

    当重重的迷雾散去,露出这个世界最残酷而真实的一面。

    你又是否能够接受。

    他抬起手在灰尘蒙蒙的车窗上划下一个名字。

    透过被擦亮的痕迹看向窗外,一切变幻落入少年的眼。

    他走在堆积如山的机械垃圾堆上,像是一只鹤影。

    天幕落下,大地归于蓝色。

    老头最近几天身体不太好,他晚上都睡在这里,守着那个佝偻的老头。

    “从女王那里弄了点东西,要不要来点。”他把甜点放在了铁桶上。

    “花边都被你撞坏了。”老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爱吃不吃,还有,人老了少吃点甜食比较好。”皇轩烬从油桶旁拎起酒坐在门边闷了一口。老头也拿了一瓶。

    皇轩烬回头瞪了老头一眼,“你不许喝。”

    老头只好放下了酒瓶。

    夜晚,门外有鸟叫,叫的令人有些心烦。

    “你夏天没怎么过来,夏天的时候这里还有蝉叫和蛙鸣呢。”老头递过来几串烤雀。

    “你在这住了多久?”皇轩烬问。

    “挺长时间了,记不清了。”老头蹲在他身边啃着烤雀。

    “不会觉得一个人很孤独吗?”

    “我倒觉得比在外面好多了。”老头:“在外面的时候要学会和很多人交道,可孤独的话,只要和自己好好相处就够了。”

    皇轩烬看了老头一眼。

    “可不要觉得和自己好好相处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学会的。”老头嚷嚷道。

    老头看着门外:“离开机械总部之后,我发现我的话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很久都没有过一句话。 ”

    “我甚至觉得我是不是忘了如何话,于是我开始和自己话。”

    “某天我突然觉得我对自己的话是不是也都是幻觉——我根本没有开过口,我其实什么也没过。”

    “很晚了,睡吧。”老头站起了身,走向屋内。

    “放下。”皇轩烬看了一眼老头手上顺走的酒。

    皇轩烬铺了一道毯子在地上,谁在老头旁边。

    夜晚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老头在剧烈地发抖,他立刻点亮了地上的煤油灯。

    “怎么了,你还好吗?”

    “太……太冷了。”老头。

    皇轩烬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外面确实下雪了,“我去拿床被子。”

    把被子盖在老头身上,老头仍然在不停地颤抖,他摸了摸老头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你是不是发烧了?这里有药吗?”他问。

    老头指了指床底。

    皇轩烬翻出床底的箱子,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瓶药,老头伸着手要拿过去。

    他低头看了看药,“是止疼片,还有别的药吗?”

    “拿来吧,我一直吃这个……”

    皇轩烬在老头旁边守了一会,老头身上的温度还是一直降不下来。

    “不行,这样干挺着不行,我带你去皇后大道那边。那边应该有医生。”

    他背起老头,把老头塞进了外面的猩红里,这辆车是他放在这里拜托老头修的,如今怎么也该修好了。

    燃烧的巨渊之银将车内缓缓熏暖,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他不敢把老头一个人放在后面,怕老头自己掉下去。

    老头的头枕着他的腿,汗湿了他黑色的军裤。

    白惨惨的车灯照亮通往科林斯城内的街道。

    雨刷扫开车窗上落下的雪。

    他一只手握着老头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头,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皇轩烬不敢太快,怕老头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住。

    “撑住啊……马上就到的。”

    “没关系……慢一点就好。”老头哑着嗓子。

    车刚到皇后大道就抛锚了,皇轩烬只好背起了老头,跑向那间诊所,军靴踏破薄雪。

    他拼了命地敲门,然而却始终没有人开门。

    大雪覆落皇后大道,诊所窗户里的摇头娃娃像是在笑着。

    “有人没有!”

    皇轩烬抬起腿揣着诊所的大门。

    然而却始终没有回应。

    呼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我记得另一条街也有诊所的。”皇轩烬舔了舔嘴唇,然后背着老头跑向另一条大道。

    “烬啊,把我放下来吧。”老头趴在他的背上声音虚弱地:“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不想奔波了,这样挺好的。”

    “让我看看雪吧。”老头:“我活了一辈子,还没好好看过雪呢。”

    皇轩烬背着老头,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把老头放在了皇后大道的长椅上,然后坐在了旁边。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雪落。

    “挺好的,”老头抬起头,抬起手接住落下的雪,他身上的温度很高,雪刚落上去就化了,“我感觉,我只年轻了十岁,却老了很久很久。”

    “以前我一直觉得人是很特殊的,怎么也该是神最眷顾的子女,是会成为大地之主的。”老头:“不过后来想想却觉得人和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有的时候这么想就什么都懂了,哪有什么命运和神迹。我们生、我们长,我们死亡,一切不过自然而已。 ”

    “有的时候我仿佛能听见自己身体的声音,以前我听他拔节,现在我听它衰老。”

    “烬,和我讲讲第二次黄昏之役吧。”老头突然。

    “你想听?”皇轩烬问。

    老头点了点头。

    “你想听,我却没什么好讲的。”

    “讲讲吧,一直把那些东西放在心底,视而不见也不是回事的。有的时候,你以为乱成一团麻,结成死结的东西,开了,其实也就是几根线头罢了。”老头。

    “那我了。”

    “恩。”

    “在那场战争中,皇轩家遇见了前所未有的敌人——异兽。而皇轩家的众人英勇奋战,偶然发现它们的血居然就是燃料,于是我们把它们烤成了很好吃烧烤。于是战争结束。”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正经一点?”老头嘟囔着。

    “好,我正经一点。那场战争里皇帝老儿派了两个将军过来,我刚到那里他们都很不服我。于是我用花雕酒把他们灌醉了,让他们当众脱得只剩裤子,于是我拿到了他们的把柄。他们不得不只听我的,不停皇帝的,于是我带着三军大杀四方……”

    “我都了,靠谱点!”老头不满道。

    “好好好,我好好就是了。”

    “那年正是漠北的冬季,皇轩家被调令守在居庸关,我随皇轩家秋收农赶到居庸关之时,莽莽草原上荒无人烟。居庸关外便是赤松,曾经我的祖宗皇轩且尘便是在那了一场闻名后世的赤松之战……”

    皇轩烬慢慢讲着,他像是要把那些他曾经强塞进箱子里的东西慢慢地抠出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居然还这么清晰可见。

    “那年居庸关还有两位将领看守,分别是早已守了居庸关数十年的贪狼将军和因北祭而来的禄存将军。”

    ……

    ……

    “我还记得,他和我,我欠他一壶花雕酒……”

    “后来,连我自己都不敢想当初我是不是选对了。”

    他不知道他是在讲给老头听,还是在讲给自己听。

    那些过往,那些人……

    皇轩烬转头看着身边的老头。

    老头在雪中闭着眼。

    雪落在他手上已经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