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卡2020-07-24

    静侬把门卡放回包里，看了李晴晴，问：“还是和以前类似的事吗？”她不太想直言问李晴晴，宗苔是不是又一次陷入了校内不伦之恋。如果不是这类事件引发的后果，闹大了会给学院乃至学校造成舆论压力，还至于特地下封口令吧？虽然这种封口令本身也是很让人反感的。这往往会让原本并不复杂的事实在口耳相传中失去本真，而结果就会是真相反而没有人真正关心。

    李晴晴：“那倒不是。不过诱因是不是那种事还不清楚，只知道她服药过量，被隔壁女生发现，半夜送医。在医院里大哭大闹，陪她去医院的女生搞不定，联系不到家属也联系不到她男友，只好联系导师……姜山怎么可能亲自去？听宗苔的论文接连被毙，毕业论文写得也不顺利，眼下跟姜山的关系是那样的，就是换导师也来不及……”

    “要是中间没有什么猫腻，为什么要下封口令？”静侬皱眉问。

    “敏感时期嘛，还有几天就校庆了？再，不是上周信息院有个硕研男生因为和导师顶了几句嘴，被骂了个狗血临头，转头就跳楼了吗……接二连三出这种事，影响不好。宗苔的情况又特殊。她没事儿都能搅起三尺浪来，出点儿问题，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好，能不下令封口吗？”李晴晴。

    静侬轻声：“就业压力大，发论文压力大，再加上导师们各有各的道道儿，不知道多少学生不堪重负。”

    “就跟你这事儿。我本来早上想拿 Ruby 爸的手机截图给你看——后来一想不太好。倒不是不信任你，主要是这事儿啊……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捅出去了，到时候不清。你啊，宗苔是不是真的有点儿邪劲儿？”李晴晴摇着头。“药是误服吧？我看她是像有那么点不正常，也只是觉得可能价值观异于常人，不认为她精神有什么问题。”

    静侬眼前浮起宗苔样子，那咄咄逼人的表情和冷嘲热讽的语气……实在是很够人受的。虽然她也认为宗苔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可服药过量毕竟是事实。人若是果然有什么疾病，也不见得写在脑门上似的总是要显现出来，尤其是精神疾病。

    “应该不会。”静侬着，推门进办公室，把包放在桌上，卷起衬衫袖子来，去开窗子通风。“姜教授没去医院，后来呢？那女生一直陪着吗？”

    宗苔在中学时就缺少女生朋友。依她这大半年来的观察，宗苔也从未和哪位女同学走在一起……她这么想着，又在仅剩的有关宗苔的记忆里重新梳理了一遍，再次印证了自己这个判断。

    宗苔的确一直缺少女性朋友。

    出意外状况时能有女同学及时发现，不能不是万幸了……她自己是从不缺朋友尤其不缺女朋友的，虽然亲密无间的也不算多，总归是有。

    李晴晴正在收拾办公桌，听见静侬问，：“最后好容易联系到一个宗苔的朋友……那女生拿着宗苔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挨个儿，看着像能帮上忙的都问。我就，有的人读到博士也是读成了书呆子——人都在医院里了，还能出什么乱子？硬是要大半夜搞得草木皆兵。再为什么要不知底细随便就给人电话呢？”

    静侬把窗台上的花都浇了一遍，刚要话，听见走廊上有人高声聊天，是同科室的其他同事来了。她和李晴晴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停下了这个话题。同事一进门，看到她们俩已经来了，笑着招呼……

    这一天的工作安排有点紧，静侬到下班时才想起宗苔这事儿来，李晴晴像是知道她惦记着下文，走出图书馆时特意跟她最新消息是宗苔已经脱离危险，但是还要留院观察两天。

    静侬听宗苔安然无恙，就把这条消息消化了。ねこ

    她开车出校门时，忽然想起昨晚藤子提了一句还挺想吃苏记的那个山楂馅儿的夹心蛋糕来，临时拐了个弯，往苏记这边来了。

    她进了店，Sukie 正在和爸爸争论什么，声量有点高。见她进来，父女俩同时收了声，Sukie 有点委屈地叫了声范老师，问她是不是还要拿破仑饼。静侬摆手今天不需要，我要山楂蛋糕，给我来两盒。Sukie 给她包，付款时她看看 Sukie 的表情，笑着问怎么不高兴了，这可也太难得了。苏老板站在女儿身后，这时候笑着：“非要早点关了店门回向阳院去拍照……我那边门也封了，垃圾遍地，哪儿还是你时候记得的那个干净利落其乐融融的老里院儿啊？有人住的房子是房子，人走楼空就是鬼屋一样，我这会儿又不能陪她去，眼看天黑了，一个女孩儿不安全……”

    “我才不是女孩儿。爸爸您这就是看低女孩子。还有为什么觉得不安全就只会提醒女孩子？治安不好不是女孩子注意安全就得了的。”Sukie 不高兴。

    苏老板仍然笑嘻嘻的，：“范老师您瞧这孩子！我才不是看低女孩子。我看重女孩子，不表示我不该提醒她当心坏人——你要不是我女儿，是别人家的女孩子，我该提醒也会提醒的……放心，我也不会出了事站坏人那边指责女孩子不心，还会监督警方快点破案——咱是纳税人不是！”

    “爸爸这么多，还是不让我去拍照呗？”Sukie 不耐烦。“我又不进去——范老师，那边老里院要保护性拆迁。我时候跟奶奶在向阳院住过，很有感情的。昨天在朋友圈看到老邻居发的照片，心里怪难受的……”

    静侬看看苏老板，问：“向阳院的改造项目开始了吗？您家在那里有房产啊？”

    苏老板点头笑笑，动迁的协议都快签完了，剩下的没签的都不多了，条件没谈好……“其实从前向阳院隔壁那整个院儿都是我们家的。后来么……”苏老板笑笑，不了。

    “那您认得林奶奶吗？”静侬问。

    “认得！老太太走了有十好几年了吧？范老师跟林奶奶认识？”

    “是，我母亲的老保姆。我时候她年纪已经大了，可也还经常来我家走动的，我也跟着我母亲去过向阳院看望她……林家早搬了吧？”

    “早搬了。比我们家搬得还早几年呢。林家的孩子都有出息。这回回来办手续，他们都没露面，派人来办的。”苏老板笑着。“范老师以前应该也到那一带玩儿的吧？那边吃也多，什么都有，做生意的般般样样儿，齐全，热闹，红火。瞧瞧现在……改造不改造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人是永远都不会回去了，就老人儿们剩下点儿念想吧。我还想着楼底下那几家面馆子……他们还没走，改天我回去吃碗面。”

    “看，这不是有感情么？那您还不让我回去拍几张照片。”Sukie 。

    苏老板又笑。

    有客人进来，他去招呼客人了。

    Sukie 给静侬看她保存的邻居们发的照片——有几张是在顶楼，走廊上摆着老院的油画，背景就是整个画内的老院，在夕阳下，画面色彩厚重光线柔和，看起来非常动人……她轻叹，“真美啊。”

    老里院不剩下多少了，再不保护的确来不及了。她也有很多年没有往那边去了，虽然距离并不远。消失的老城和成长的新一代，在这个城市里你退我进，谁有时间怀旧？

    静侬拎着点心，看苏老板闲下来，：“苏老板您要是放心，我和 Sukie 一起去吧，我也有点想看看那儿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再去，可能就是修好了的新文物了。”

    Sukie 笑起来。苏老板见静侬这么，点头答应，不过嘱咐她们在楼底看看就行了，不要上楼了。

    “那些房子老旧，动迁协议签一家，施工队就进去扫荡一家，门窗都砸烂，就像挖掉一个洞，现在一看又破败又危险。”苏老板。

    静侬点头我明白。

    Sukie 开开心心扔了围裙，拎起她的包来就跟静侬上了车。静侬看她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拎出来一台的莱卡在摆弄，微微一笑。

    姑娘真可爱……静侬和 Sukie 闲聊着，大概十分钟后，就来到向阳院所处的老城区。

    车子开进破败陈旧的街道，静侬和 Sukie 沉默下来，两人下了车，看着周围——很多临街的窗户都被水泥封了，墙上写着“已交房”“拆”等等又难看又潦草的字，看着触目惊心。偶尔有人从门洞里钻出来往外看看，像是拾荒的老人。路边巨大的法国梧桐静静立着，看起来它们倒不为所动，只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静侬轻轻叹了一声，：“物是人非。”

    Sukie 倒是有点兴奋，拿着相机开始拍来拍去。

    静侬跟在她身后，走进向阳院，提醒她心脚下，看看表，：“Sukie，只给你二十分钟。天黑前我要把你送回苏记。”

    “知道啦。”Sukie 笑嘻嘻地着，一路往里走。

    院子地上垃圾很多，可是设施基本完整。垃圾之间有人行的通道，看来平常还是有人走动的……静侬量下这老院子，四层楼，楼梯交错，像密布的蜘蛛网，细致地通往每一户人家……她还记得时候来这里的玩，对这迷宫样的住宅感到新奇又有趣，在里面跑来跑去，从这里跑到那里，永远都有路可以走……她发现这院里还颇有几户人家没有搬走，走廊上晾着鲅鱼和衣服，看起来，保留了老院子生活的烟火气。

    Sukie 看着也开心，拍照拍得更起劲了。

    静侬和 Sukie 沿楼梯走上去，站在顶层的廊子上，两人看着院子里满目狼藉，赶紧抬高视线——前方是教堂的尖顶，一排排的橘红色屋顶，像鱼鳞似的错落有致，果然是别人拍出来的艺术照里欧洲城般的景色，美不胜收。

    Sukie 拿着相机靠在廊柱上，静侬看见，你心一点，万一廊柱老朽松动了。Sukie 的笑着范老师，这老房子的建筑质量不比现在的呀，老房子拆起来都费劲，因为用料实在，施工讲究……她们俩着话，听见旁边屋子里有响动，回头看是一户没搬走的人家，许是吵到他们了，就往旁边走了走。Sukie 指给静侬看，他们家原先的房子是哪一处，静侬看，果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洞……Sukie 着话又叹气，不遇到动迁，不晓得……能做钉子户的很多都是滚刀肉，像我们，早早签了协议就搬了，这院子里刑满释放的、有前科的，都是重点工作对象……静侬心一动，正待要问，Sukie 其实人家也没有提什么破格的要求，不过就预先给人设定了立场，有点歧视人家了。

    走廊中间那户人家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Sukie 吐吐舌，仔细看了一眼，了个招呼，叫声“远远哥哥”，笑了。

    静侬回过头去看见修任远，看他挥挥手朝这边点了下头。

    她正要招呼，修任远身后又跑出一个人来，看见她，大声叫“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