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顾承泽对宁修的追求,来得格外猛烈。

    他找人送花送到医院，因为花束过于巨大，导致护士们都知道了,就连查房的时候医生也用调侃的语气：“宁先生很喜欢花啊。”

    宁修很是不好意思，随便找了个辞搪塞过去了,然后转头给顾承泽发消息,让顾承泽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

    顾承泽问：你不喜欢吗？

    宁修：你觉得我会喜欢？

    顾承泽：你以前喜欢养花

    宁修：

    这就是顾承泽对宁修喜好的揣测,因为养过花花草草，所以会喜欢玫瑰花。

    按照顾承泽这么,他喜欢自己，那就该喜欢所有的人类咯？

    这句话在宁修的脑子里转了转，但没有出口。

    宁修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我不喜欢玫瑰花,以后不要大张旗鼓地送了。

    顾承泽下一条消息立刻发过来：那你喜欢什么？

    然后又撤回去。

    现在是他在追宁修,怎么能让宁修教他呢？

    顾承泽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大型企业并购案一样。过了许久,他扭头问张秘书：“你以前是怎么追人的？”

    张秘书不知道顾承泽和宁修之间聊了些什么，但他知道顾承泽干了些什么——他是亲眼看着顾承泽给助理下命令的。当时他想阻止来着，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两口之间的情趣，就什么都没有。

    但他万万没想到“顾总，您跟宁先生还没有在一起？！”

    张秘书脸上的表情过于震惊，顾承泽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是发怒的前兆。

    张秘书心里一紧,知道自己错话了。顾承泽自负又独断,感情上的失利是他的逆鳞。

    正在张秘书打算补救的时候,顾承泽却咳嗽了一下,：“所以,你是怎么追女朋友的？”

    细看之下，顾承泽的脸颊竟然泛着红色。

    张秘书了然，：“我的经历不太适用，不过我可以帮顾总分析一下。”

    顾承泽看他，问：“怎么不适用了？”

    张秘书：“咳我女朋友追的我。”

    顾承泽：“”

    于是第二天中午，宁修看到了提着食盒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顾承泽，还穿着一身外送员的衣服。

    宁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顾承泽：“那个一位姓顾的先生给您点了外卖，我是送餐员。”

    宁修：“”

    宁修对着顾承泽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这种沉重的氛围里，顾承泽的不自在都渐渐消失了，最后变成了一种难堪的尴尬。

    顾承泽心想：张秘书可真是太不靠谱了。

    下个月开始，是不是该考虑给他降薪了？

    就在顾承泽思考，应该给张秘书降薪到哪个挡的时候，宁修忽然笑了一下，问：“是张秘书教你的？”

    顾承泽脱口而出：“不是。”

    宁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顾承泽摸了摸鼻子，认怂了，问：“你怎么知道？”

    宁修：“因为这顿饭里，不止花了钱。”

    顾承泽时间紧张，哪怕确定了自己喜欢谁，也依然逃不出思维定势——那就是用钱来表达情感。

    用表表达歉意，用花表达喜爱除了刷卡以外，这些都不需要顾承泽额外付出些什么。可送餐这一出则是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也需要顾承泽为此做出一些改变的。

    是顾承泽自己不可能想出来的办法。

    顾承泽凝神细想了几秒钟，忽然郑重地：“我知道了。”

    宁修有些诧异，不知道顾承泽知道了些什么。

    宁修想要仔细询问顾承泽知道了什么，但顾承泽指着饭菜：“快吃吧，再不吃要冷了。”

    着还揭开了盖子，香气猛地飘了出来，让养伤中的宁修都有些馋了。

    顾承泽：“问过医生了，都是你能吃的。”

    宁修随口问：“是你做的？”

    顾承泽：“不是，是主厨做的。”

    宁修本来也就只是问问而已，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顾承泽却忽然变得很紧张，：“你想吃我做的饭吗？”

    宁修笑着摇摇头。

    顾承泽问：“你怎么不话？”

    宁修：“我在思考，要怎么含蓄地表达我对你厨艺的‘期待程度’。”

    顾承泽低下了头，宁修看不清顾承泽的表情，却不知为何，觉得他有一些难过，就好像被丢弃的大狗那样的难过。

    宁修的内心被一股奇怪的情绪充满了，一时之间竟然想伸去摸一摸顾承泽的脑袋——就像摸一条大型犬一样。

    可下一秒，顾承泽就神色如常地抬起了头，笑着看向宁修，温和道：“我知道了。”

    顾承泽又知道了什么，宁修就没有问了。

    下一次明白顾承泽“知道”什么的时候，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中秋节。

    宁家要过中秋，宁修父母顺口问宁修：“顾承泽今年在哪里过中秋？”

    顾氏集团有中秋节活动，顾承泽一直呆在沪市，而中秋节这样传统的节日，总是要跟家里人一起过的。是顾家人一起来这边，还是顾承泽赶回京市？宁修父母想问的是这个。

    宁修：“不知道。”

    宁修父母也就没有再问。

    到底，也就是忽然想起来的一件事，跟想起来菜里忘了放盐是一样的事。

    宁修没有去问顾承泽，但顾承泽的消息总会传到他这里来。

    张秘书给宁修送资料的时候，随口提起他要结婚了，婚期定在中秋，所以最近的活动都不能组织，也不能陪顾承泽过中秋了。

    宁修吃惊道：“你有女朋友？”

    张秘书日夜跟在顾承泽旁边，随叫随到，跟个器人一样，他怎么有时间谈恋爱的？

    然后觉得有些冒犯，又：“抱歉。”

    张秘书笑了笑，：“我也觉得很难得，所以想赶紧定下来。”

    宁修问：“顾承泽答应了？”

    张秘书：“之前就已经跟顾总过了，顾总给我放了个长假，还让我带女朋友去旅游，他请我们。其实这几年，我加班就没那么多了。有会的话，顾总总会给我放假，让我跟女朋友培养感情。”

    宁修：“哦。”

    然后心里想：顾承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顾承泽像是忽然懂得了，情感对于人类来是多么重要。

    宁修低着头像是在发呆，张秘书忍不住：“所以，中秋那天顾总一个人过。一个人在最近的地方看团圆烟花。”

    宁修：“张秘书的意思是，要我陪他？可这不是我的职责。”

    张秘书：“”

    张秘书：“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口提起。老顾总带着夫人，跟顾承安一起出去旅游了。他们从来没有跟顾总蝈蝈中秋，甚至连春节都很少——顾总好几个春节都在加班。顾总可能也不过这个节日吧，他习惯了。”

    张秘书的助攻过于蹩脚，宁修瞥了张秘书一眼，发现他的眼角竟然还有隐隐的泪光。

    宁修：“眼药水？”

    张秘书飞快地否认了：“不是！”

    宁修似笑非笑。

    张秘书：“”

    宁修：“上次让顾承泽穿着外卖员的衣服送餐的，也是你吧。”

    张秘书憋了一会儿，脸都憋红了，然后：“这是为了表达顾总对您的感情，这与身份无关，只与您这个人有关。顾总愿意为了您变成外卖员，只为了多看您一眼”

    张秘书像在什么长篇大论一样，宁修打断了他，：“张秘书，你上学的时候，语文成绩一定很好吧。”

    阅读理解也太溜了。

    张秘书有些茫然：“啊？”

    但他也知道，宁修大概是在吐槽自己。

    张秘书咳嗽了一下，：“我那边还有一点事情，就先走了。宁先生您好好复建，工作的事情不用着急，以您的能力，想去哪个事务所都没有问题的。”

    张秘书走了，宁修继续复建。

    过了一会儿，宁修忽然自言自语。

    “中秋啊”

    中秋节当天，宁修临时回到了家中。

    父母这次没有再问顾承泽的问题，只是拿出了月饼和食物，招呼宁修赶紧坐下吃饭。

    一家人很难有这样的相处时刻，宁父宁母感慨万分，：“去年的中秋节，我们在医院里陪你过，顾承泽也在。”

    宁修在床上躺了三个中秋节，每一个都是那样过的。

    想到那三年，宁修就陷入了某种低落的情绪之中。

    这种低落里掺杂着无奈、唏嘘和沮丧，又从父母身上延伸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顾承泽。

    他在等待自己醒来的过程中，也经受了跟父母一样的难受纠结吗？

    宁修摇摇头，不想了。

    饭还没有做好，宁父拿出了几个月饼，：“你妈在煲汤，还需要很久，你先垫一垫。”

    宁修打开包装袋，吃了一口，然后皱起眉头。

    宁父：“怎么了？”

    宁修：“没什么，就是味道有点怪怪的。”

    宁父：“有吗？我没有吃出来。”

    宁修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于是没有放在心上。

    吃完这个月饼，宁父跑去看厨房，给宁母打下。

    宁修好像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那雨瞬间变大了。

    宁母的声音从厨房里隐隐约约地传来：“天气这个样子，团圆烟花放不了了啊。”

    烟花。

    宁修忽然想到了张秘书之前的——顾总只能一个人看着团圆烟花了。

    顾承泽一整天没有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他在做什么呢？

    ——自从那段对话之后，顾承泽就扮演起了忠诚的追求者，每天想方设法在宁修面前刷存在感。短信、电话、假装发错了的文件诸如此类，一眼就能看穿的拙劣追求技术，看得宁修只想笑。

    可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顾承泽为什么毫无动静？

    宁修正在发呆，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宁父去看门，然后惊讶地叫了一声，：“顾，你怎么来了？”

    顾承泽在门口，先是探着头往宁修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有点紧张地：“下雨了，你们阳台上的衣服好像没有收我就，上来提醒一下。”

    宁父一拍脑袋，：“对对对。”

    宁父赶着去收衣服了，客厅里就留下了顾承泽和宁修两个人。

    宁修：“这借口，真够蹩脚的。”

    顾承泽低着头，：“抱歉我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因为下过雨的关系，顾承泽的头发有点湿，显得有些可怜。

    宁父宁母都没有出现，气氛一下子僵持住了。

    顾承泽的眼神落在茶几上的月饼上，忽然有些喜出望外，：“这月饼，你吃了？”

    宁修：“不太好吃，怎么了？”

    顾承泽那充盈的情绪，又很快瘪了下去。

    宁修察觉出不对，问：“是你做的？”

    顾承泽：“我以为你想吃我做的饭。”

    语气竟然还有些委屈。

    宁修很快反应过来，那次送餐的后续就是这个？

    宁母从厨房里出来，里端着什么：“好烫好烫，囝囝快来帮忙！”

    宁修还没动呢，顾承泽就健步如飞地冲了进去，接过了宁母里的汤。

    宁母这才注意到：“顾，你怎么来了？”

    顾承泽没时间话，端着汤往餐桌上走。

    宁修想走上去帮忙，却因为位置问题挡住了顾承泽的方向。

    顾承泽低声：“宁宁，让一让。”

    宁修匆忙让开的时候，却又绊到了桌角，差点儿刷摔倒。

    “囝囝！”宁母喊道。

    下一秒，宁修感到有一只揽住了自己。

    顾承泽用一只揽着宁修的腰，另一只托着汤碗的底，面上显出痛苦的神情。

    宁修连忙站稳了，然后问顾承泽：“怎么样你还好吗？！”

    顾承泽把汤放到桌子上，然后把放到背后，：“没什么大事。”

    宁修：“怎么可能没事？！”

    宁母：“呀，顾你的烫出水泡了！”

    宁修：“给我看看。”

    顾承泽：“不疼。”

    宁修没有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承泽。这幅表情太吓人了，顾承泽生怕宁修生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递出去了。

    顾承泽的上烫出了好几个水泡，看着触目惊心，谁都知道肯定会疼。

    宁修：“这就是你的不疼？”

    顾承泽低声：“真不疼。”

    宁修一言不发转身。

    顾承泽忽然心慌。

    宁父宁母有点尴尬：“那什么囝囝可能是被吓到了，顾你不要在意。”

    顾承泽低着头笑了一下，：“我不在意。”

    宁修都已经醒过来了，他还有什么敢生气的呢？

    宁母急急忙忙给顾承泽找烫伤膏，结果没一会儿，宁修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宁修里拿着医药箱，：“这里。”

    他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不少，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

    顾承泽问：“你还生气吗？”

    宁修：“我不会为了这个生气，没意义。”

    解决当下的困境是最优先的，所以宁修把医药箱找出来了。

    只是他不想跟顾承泽上药，所以把箱子递给顾承泽，示意顾承泽自己来。

    宁父宁母想要帮忙，顾承泽：“我自己来吧。”

    听这语气，好像是有话要。所以宁父宁母又都回到了厨房，给宁修和顾承泽腾空间。

    顾承泽用没受伤的那只艰难地给自己上药，过程惨不忍睹，宁修瞥了一眼，觉得心疼

    然后就转过了身体，不看顾承泽。

    顾承泽看他的背影看了两三秒，然后低下头接着上药。

    顾承泽：“月饼不好吃么？其实我还买了别的月饼，也一起送过来了，那个你应该喜欢吃，你从就吃那个。”

    “你怎么知道？”

    “有一年你妈妈告诉我的。”顾承泽：“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会，我想买给你吃。那天的谈话之后，我又担心送你现成的东西没有诚意。不过我的诚意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有些悲伤，宁修难以自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承泽：“所以，你选择你喜欢的就好了。我真的。”

    顾承泽笑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慢慢地给自己上药。

    上的水泡太大，顾承泽擦酒精的动作看起来就很疼，顾承泽脸上却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只有他让宁修随意选择的温柔。

    擦完酒精抹药膏，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宁母端着最后的饭菜出现了。

    宁母问：“你吃饭了吗？”

    顾承泽：“没有。”

    宁母看了宁修一眼，却没有话。

    顾承泽也看着宁修，眼神里透露着期待和心翼翼。

    窗外的雨更大了，宁修：“那就留下了吃饭吧。”

    那一瞬间，顾承泽的眼睛里绽放起了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