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铭一早便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准备出门。

    现在不是躺在家里养病的时候，总得要做点什么。

    虽然陈楚岚不太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毕竟如今没有人往那方面去想。

    她干的是救人的事，又不是害人。

    更何况陈楚岚向来与人交好，这个可能性有些低。

    可林铭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陈楚岚觉得丫鬟清白。林铭反而认为丫鬟不一般，毕竟从昨夜开始，她就再也没见过丫鬟。

    陈楚岚俨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这点都未曾注意到。只是一心觉得是自己的疏漏，而导致这么多人丧命。

    林铭披上披风，天蒙蒙亮便出了屋子，临出门前，去趟书房拿上了自己有段时间没有碰过的佩剑。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把玉折扇上。她顿了顿，不记得自己何时买过折扇。

    她向来不用这东西。

    林铭拿起折扇，将其展开来，发觉正反两面竟画着两幅图。

    一面是一个农民，路上不心被草蛇咬了一口，农民用锄头将蛇的头斩了下来。

    另一面是农民没有处理蛇头，反被弹起来的蛇头又咬了一口。

    她仔细看了看，未能理解其中意思，以为是陈楚岚买来的玩意儿，随手合上又放了回去。

    开大门，一只脚还未迈出去，便看到满地狼籍，还有一丝还未散去的泔水味儿。

    林铭眉头下沉。这显然是一群人所为。

    只一夜之间，原本干净的林家大门，如今被人用泔水泼的惨不忍睹，洁白的墙壁上也被画上了字迹。

    她听陈楚岚本被抓走，父亲却用二叔的名义将她带了出来。

    这点林铭有些反对，在事情没真相大白之前，贸然将人带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一夜之间引起了民愤。

    而父亲的做法她也可以理解，一切都是为了林家的名声。

    知父莫若女，或许在当时将陈楚岚带出来之前，林岩之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方法，所以才放心的把陈楚岚带回来。

    第二日便将这件事甩到丫鬟身上，舍我顾大我。

    按照父亲的行事作风，想必这件事如果顺利过去，陈楚岚的医馆也不会再让开了。

    本来这事她不该知道，若不是陈楚岚实在没有宣泄口。她大概还会被蒙在鼓里，安稳的躺在床上养病吧。

    林铭算从街边的乞丐下手，他们常年流落街头乞讨，能听到的消息也比寻常人要多。

    陈楚岚在镇子上知名度不，估摸着能问出点东西。

    刚出林家没多远，便在街边看到了个蜷缩在地上的乞丐。

    林铭走上前，模出一些铜板，丢进地上的碗里。

    铜钱落入碗里的声音令乞丐一激灵，顿时从梦中惊醒。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还以为是在做梦，朦胧着双眼看到半碗的铜板，眼神瞬间一亮。

    “这…这位爷，您想让我做什么呀？”

    俩乞丐明白没有白吃饭的道理，瞅见林铭便谄媚一笑。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林铭还特意带了个斗笠。

    “陈氏医馆的陈大夫。”

    “哟，这我可真不知道。”

    林铭“……”

    陆续，林铭又问了几个乞丐，毫无收获。

    她记得前面还有个乞丐窝点，林铭准备再上去碰碰运气。

    刚道出陈楚岚的名字，俩乞丐顿时哑然无声，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又露出那谄媚的笑容。

    “爷，陈大夫怎么了？”

    “怎么了？”注意到他们表情的细微变化，林铭冷笑一声，心中已有几分确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出的那事，她是被人盯上了么？”

    “……”其中一个乞丐挥挥手，“哪儿有，她不就是因为自己疏忽抓错药才害死那么多人吗。”

    “昨儿晚上您是没看那闹得啊，压都压不下来。今早这才消停了。”

    林铭蹙着眉头，抖了抖袖口。

    只听一声闷响，一锭银子砸在碗里，震的里头铜板都“哗啦”一声。

    那乞丐看着银子明显没反应过来，停顿的功夫，另一个乞丐忽然扑了上来把银子抢了过去收进怀里。

    “爷，我知道爷！”

    不顾身边乞丐瞪他，林铭将其带到一旁询问。

    那乞丐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声询问，“爷，我只知道是有人盯上她了，但是不确定那事是不是有人故意干的。”

    “你只那人是谁便可。”

    “这我就真不知道是谁了，爷…”乞丐把怀里的银子收了收，见林铭沉默不语，又多补了几句。

    “只是有人定期会给我们发点铜板碎银子啥的，这事也是我偶然听见，具体是谁真不知道了。”

    见他的真诚，林铭便放了他回去。她想起刚才另一个乞丐，便回身准备去问问。

    可再看去，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不在原地。

    林铭本想去找人，结果忽然听到不远处街角发出一声尖叫。

    她大步跑去，看见那女人跌坐在地上，篮子里的菜撒了一地，惊恐的看着巷子里。

    “你……”

    林铭注意到她看的方向，顺着看去，顿时寒毛直立，倒吸一口冷气！

    偏僻的巷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具女尸，面容似乎被啃食过，难以辨认容颜，身上也未曾幸免。可她身上所穿的破碎衣衫却引起了林铭的注意。

    那不正是丫鬟平日里常穿的衣衫吗！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铭双手紧握，咬着牙关。虽然女尸面部被啃食，林铭心中已经坚定了几分。

    周围很快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趁着官差没来，林铭躲进人群。现在她扮的这副模样不宜出现在此地，更何况死的人还是她林家的丫鬟。

    现在林家情形，还是少事为妙。

    这下林铭心中更加确定这次医馆出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转身回了乞丐窝点，去找刚才见到的那个乞丐。

    期间她也找了别的乞丐去问，可除了那一锭银子换来的消息，便再无其他。

    有人定期发碎银子和铜板……

    林铭沉思，这点其实不太能理解。可如果自己是发放铜板都人，目的很明确，收买人心，或者……

    林铭忽然一顿。

    那乞丐……好像有些眼熟。

    加快步伐，往武院走去。

    这个点儿，应该都在。

    林铭找到刘羌，再对方惊诧的眼神下叫了出来。

    “你病好了？陈大夫那事怎么回事啊？”

    “我就是来问你这个的。”林铭神情严肃，“你在官府当差，现在弄清楚死因没？”

    “弄清楚了，里面原本的麻黄全部被替换成了雪上一枝蒿。”刘羌双眉紧蹙，“原本麻黄就是常用药，雪上一枝蒿毒性极强，若用原本麻黄的两数，足矣致人死地。”

    “不瞒你，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那雪上一枝蒿被细心片成与麻黄同等细长的棍状，显然是有人故意这么做。”

    “那你们有头绪吗？”林铭看着他。

    刘羌摇头，随即看着林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犹豫了一番，他咬咬牙，“林铭，你要是能尽快找到背后捣鬼的人，这事绝对好解决。官府现在出于证据和你爹的面子上相信陈大夫，可问题是……”

    “问题是外面那些人不信啊！”

    “我知道，可以陈楚岚的性子她能得罪什么人？”

    林铭再清楚不过了，陈楚岚很少得罪人，她对乞丐都是尽量的去救济。

    若非如此，那次能叫人钻了空子？

    等等！

    这时刘羌也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林铭的手臂将其扭转过来，“可能不是陈大夫，是你也不定？”

    林铭忽然一顿，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林家那二少爷，其实是个女人！”

    忽然，这样的谈论声传进林铭耳朵里。斗笠下的瞳孔放大，惊诧的看着那人。

    刘羌闻言上前理论，“你瞎啊！来，你来给我我兄弟怎么就成女人了！”

    面对刘羌的怒火，那人连忙溜走。

    “真可以，这种屁事都能出来。晚走一步爷把他腿断了。哎，刚才看你好像有点眉目，是想出来是谁了？”着，刘羌拍了拍林铭肩膀，“给我，我现在就带官差去抓。”

    林铭：“………”

    她没话，转身离去。

    暴露了。

    怎么会让人知道……

    林铭逐渐有些焦虑，她咬着指甲，回想着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更衣那次，感觉到似乎有人在偷看。

    只不过那丫鬟出来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就没放心上。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

    深夜里巷里，少女蜷缩在墙角旁，双手环膝，将头埋在其中，若仔细看，她似乎在轻声抽泣。

    丫鬟没想到，竟然因为自己而死了那么多人，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正装错了药斗，但当她听到老爷与夫人们的谈话时，就已经认定了这个结局。

    接下来，她将要代替二少夫人平息民众的气愤。

    这也就代表着，她会死……

    偷听到一切的丫鬟无法接受自己即将要面对死亡，一时间忍不住从林家跑了出来，直至深夜都还未回去，她知道，林家若是找不到自己，一定会派人来寻找。

    她也知道自己要逃也无处可去，于是只能自欺欺人的躲在一个没人发现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月光将丫鬟的影子拉了好长，不知过了多久，巷里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丫鬟？”

    来人见到丫鬟便发出了询问的口吻，直到丫鬟缓缓抬起头，对方这才像确认一般似的上前两步。

    丫鬟抬头便看到一个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的男人，分明就是一乞丐，夜深人静，一时间恐惧涌上心头，还未反应过来来人唤她“丫鬟”

    丫鬟警惕的看着乞丐，双手撑着地面向角落退去，“你…你是谁！”

    乞丐稍微愣了一下，旋而意识到什么，将遮盖住脸的头发撩开，露出有些不符他现在样子的俊俏脸庞，“是我啊！”

    刘思邈指了指自己的脸，丫鬟瞬间便认出刘思邈，可心里还是未曾放下警惕。她可是没有忘了这刘思邈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被赶出林家的。

    “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还记得，刘思邈应该早就被赶出镇子了。

    面对丫鬟的提防，刘思邈似乎并不在意，找了个离丫鬟不太近的距离席地坐下然后便是一声叹息。

    “当我回到我的家乡，没想到林铭已经将这事告知我家人，我断了命根，无处可去，便又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着，刘思邈似乎回想起当时，咬牙切齿，表情逐渐扭曲，可终究是忍住了。

    丫鬟抠着手指，声反驳道：“你不该那样做……”

    刘思邈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原状，轻声一笑，“你为何深夜在此处哭泣？”

    丫鬟咬着下唇，对刘思邈的询问充耳不闻。

    见状，刘思邈又放轻语调，“你我当初关系也很好，你这副样子让我看了属实不忍……如果出来能舒服些，我愿意为你分担。”

    听后丫鬟偷偷看了刘思邈一眼，见他温柔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当日的真相，毕竟他看着的确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实际上……”

    丫鬟耐不住刘思邈柔声安抚，也是找到一个宣泄口一般，将自己听到的完完全全告诉了刘思邈。

    听丫鬟讲完的刘思邈冷声一哼：“他们林家人就是这般冷血无情！”似乎找到合适的理由，刘思邈向丫鬟挪了挪，神情犹豫，“……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事我谁都不敢。因为出来没人信，其实那日发生的事都是陈楚岚她勾引我的，只不过自己将药误食，又被林铭发现，怕坏了名声，因而倒一耙！”

    “你的是真的？”丫鬟眨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刘思邈，过了一会儿又陷入沉思。

    “当然是真的！我不敢而已！林家家大业大，我怕了连命都没有！”刘思邈信誓旦旦的包票，随即注意到丫鬟似乎在想什么，于是又好奇的问道：“你是想到什么事情了吗？”

    “啊？没有……”丫鬟下意识的摇头，过了一会又看着刘思邈，她有些开始同情刘思邈的遭遇，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实际上…少爷她是女子……”

    “什么？”刘思邈惊诧的看着丫鬟，不知为何那面容上逐渐浮现出激动的色彩，他再一次确认，“她是女子？”

    丫鬟觉得刘思邈的表情忽然变得可怕，但还是点点头，“嗯……我亲眼看到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思邈猛然起身，来回徘徊着，口中还嘟囔不停嘟囔着“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丫鬟，“是啊！这一切就都的通了！因为林铭是女子，平日里无法满足陈楚岚需求，所以她才会将目标放在我身上！”

    丫鬟没想到刘思邈反应如此激烈，一时也有些吓着了，但刘思邈言语间的意思也听清楚，虽然她如今有些无法分辨对错，可本能的，还是摇了摇头，声反驳，“不是的……”

    激动之下，刘思邈根本无法听进去丫鬟的话，仍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女子相爱，有违常伦！而她们却将我的后半人生都毁尽！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这样两个不知羞耻的恶心东西毁了下半生！！”

    刘思邈越越激动，到最后已是癫狂的程度，这可将丫鬟吓个够呛，可她还不忘安慰刘思邈，“你没事吧？”

    刘思邈的声音嘎然而止，背对着月光，刘思邈的影子将巷遮挡住大半，他渐渐靠近丫鬟，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谢谢你的关心，只不过…过了今夜，明日一大早，林家便会带你去衙门吧……”

    丫鬟又想起伤心事，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啊，我还不想死……”

    刘思邈越靠越近，“所以不能让他们得逞，如果带你去了衙门顶罪，陈楚岚就会全身而退，所以…！”

    “你怎么了？”大约是气氛有些不对劲，丫鬟本能的向后退去。

    着，刘思邈拿出身后的绳子，趁着丫鬟还未反应过来时，将绳子缠绕上脖子，任由丫鬟踢蹬，将他手臂抓出一条又一条血痕，刘思邈仍然死死地抓着绳子两端不断拉紧，直到其活活勒死！

    过了一会儿，丫鬟渐渐没了动作，刘思邈松开绳子，探出两只放在丫鬟人中上，确定她没气之后，这才收起手中的绳子。

    而后，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神色阴狠，将其洒落在丫鬟尸体之上，“别怪我…谁叫你要替陈楚岚顶罪呢？”罢，刘思邈团起包药纸，随意丢在一旁，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

    等林铭跑回家时，已临近黄昏。

    她想要快些回家，快些告诉陈楚岚，这件事根本就与她无关，而是有人故意陷害。

    可当她跑到大门口时，里面传来阵阵吵闹声。

    大门无人看守，林铭暗叫不妙，急忙跑进院里。

    正堂外，一群村民围在外面，勉强靠着家丁阻拦才没有再前进一步。

    “二少夫人有话好！”

    “你快放下啊！”

    林铭心猛然一跳，那种不好的预感随着她走进，越来越强烈。

    周围的人看到林铭出现，届是一愣，神情奇怪。显然，她们都经知道了。

    直到她穿过人群，看到陈楚岚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你在干什么？”林铭瞳孔震颤。

    “你放下它，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你快放下。”

    林铭声音很平稳，却掩饰不住的颤抖。

    当她看到林铭的瞬间，眼泪便夺眶而出。

    陈楚岚没有话，她看着林铭，忽然笑了，十分凄凉，可眼里却有爱意，不舍……

    “你先把它放下……”陈楚岚落泪的瞬间，林铭便感觉心脏好似被一把刀插上。

    见她有细微动作，林铭都不禁吞咽，只是将声音放的更轻更平缓。同时也慢慢靠近她。

    “她害死那么多人，应当以死谢罪。”

    人群中忽然传出苍老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引起了民众的共鸣。

    “闭嘴！”林铭怒火中烧，大声骂道。

    陈楚岚眼中含泪，不停的摇着头，让林铭不要靠近。

    林铭意识到，所以先行动，却还是晚了一步。

    陈楚岚举起手里的匕首，从脖颈上狠狠挥下。

    刀刃将陈楚岚雪白的皮肤划开，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人群里的嘈杂声顿时戛然而止。

    一旁的孟云烟看到这一幕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林铭不知道，在她出去调查的时候，陈楚岚经历了什么。

    那些人似乎认定了陈楚岚是庸医、杀人凶手。伴随着林铭女子的身份传出，更加大了舆论，一群人不管不顾的闯进林家，拦都拦不住。

    她看到了院子里一片狼藉。

    看到陈楚岚被一群人围着谩骂着“去死”的样子。

    林铭早就知道，这医馆，是陈楚岚父亲留下来的心血。

    她也知道，这医馆在陈楚岚手上出了这样的差错，对她的击有多大。

    她都知道，但是却未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林岩之在孟云烟口中得知真相后，喷出一口鲜血，至今仍昏迷未醒。

    孟云烟的双眼哭的红肿，没有半分二夫人的样子。

    而徐朝清则在一旁安慰她。

    那些人林铭认得，甚至有的人，还见过不少次。

    只不过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石头、烂菜叶子。

    没人敢拦。

    那些人看到陈楚岚倒在林铭怀里，不知为何，声音了些。

    别看……

    都别看了……

    林铭一只手将陈楚岚紧紧的抱在怀里，挡住那些人投来的视线。另一只手死死地按着伤口，希望能让它以此停下。

    滚烫的鲜血很快浸透林铭的手掌。

    “林铭……”陈楚岚静静的注视着林铭，渐渐湿了眼眶，“我已经不怪你了。”

    “我只是……没有勇气再面对…”

    她缓缓的着。

    “害死这么多人，死了也是应该的。”

    不知是谁，又了这样一句话。

    “…………”

    身后的声音传了过来，林铭微微一愣，看着陈楚岚惨白的脸上露出个异常惨淡的笑容。

    “你看……”

    林铭愣了一下，怒火逐渐涌上。

    “都给我闭嘴！”

    众人被忽然大吼的林铭吓了一跳，继而有几个开始骂骂咧咧。

    林铭背对着她们，所以也看不到她们现在是什么表情。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杂，她甚至都听不清每个人在什么。只知道，全都在骂她们。

    有人开始朝她们扔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很硬、很疼……

    每一次砸在身上，都钻心的痛。

    看着因为疼痛而忍耐的林铭，陈楚岚眼角划下泪，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

    她撑不下去。

    陈楚岚知道，自己永远无法逃离这个地方。

    按压伤口，也只是让血留得慢些，不知不觉间，林铭的衣衫都被鲜血浸透。可她仍然不死心的，死死地压着伤口，尽管它已经断裂。

    林铭紧紧的咬着牙关，一遍又一遍的摇头。她张了张口，本想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块石头，咽不下出不来，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将手拿开，看着陈楚岚闭上了双眼，终于，林铭撑不住了。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发不可收拾。

    林铭咬着牙，额头上冒出根根青筋，眼白泛出根根血丝。收紧手臂，将陈楚岚紧紧的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砸来的石块。

    林铭转过身，红着眼，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怒视者在场的每一个人。

    此时的她，已经不知道究竟是愤怒大于悲伤，亦是悲伤大于愤怒。

    眼前的人们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曾经被陈楚岚救助过的人们也选择冷眼旁观。

    这一刻，林铭恨透了这个曾经深爱的镇子，也恨透了自己。

    她恨自己为何爱上陈楚岚，为何要将她娶进家门。

    那么结果若是这样，仅仅为了完成任务，她宁愿不要那样的方法，而是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来让她慢慢了解自己，度过这一生。

    一切都晚了，林铭知道，自己第一步就选错了，从一开始选择错误，那么注定会一直错下去……

    极度悲怒中，气血上涌，林铭感觉眼前越来越晕，继而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林铭强撑着让自己不去倒下，低头看着怀里的陈楚岚，眼泪一次又一次溢满眼眶，模糊了视线，她只能不断的眨着双眼，让眼泪尽快流出眼眶，希望能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起来，想要再清清楚楚的看看她。

    她已经没有了直觉，痛觉逐渐变得麻木，随之取代的是一片无力。

    林铭知道自己即将气绝，却始终不愿松开半分力气，直到眼皮都逐渐无力，最后一刻，她用尽力气，将头抵靠在陈楚岚额头上，一颗颗眼泪滴落在她脸上，温度将她脸上已经有些凝固的血迹重新融化开来。

    林铭轻轻抬动眼眸，瞧了眼人群，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让她觉得无比冰冷。尽管是无用功，她也想把这群人的样子记在心里。

    忽然，人群中跑出来一个乞丐，指着二人破口大骂，伴随着有些癫狂的笑声，“死的好！你们死的好啊！活该！！”着，乞丐似乎还不解气，朝着林铭狠狠踢了两脚。

    林铭看清来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指甲扣陷进泥土捡起石块。

    愤怒将她的思绪全部占据，林铭无法忍受，陈楚岚被这样一群人，被这样一个人渣给害死了！

    她本想用最后一口气，狠狠地将那石块砸向刘思邈，却始终无法再度直起身子。那仅剩一丝的力气，也慢慢散尽……

    “女主死亡，任务完成。”

    直到系统提示音的响起。慢慢没入那无尽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林铭从黑暗中醒来。

    她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深处深坑中，周围泛出阵阵恶臭。

    “这是哪儿……”

    林铭一动便牵扯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

    系统“宿主，您还有一次复活的机会。”

    啊……

    林铭忽然全部想起来了，在第二个世界的时候，因为世界忽然崩坏，系统赠送的。

    由于完成任务过程中需要将之前的记忆暂时抹除，她并不记得这件事。

    系统“大约还有三十秒，您的身体会回复如初。”

    系统话的过程中，林铭已经可以从坑底爬出。

    这里面太臭了……

    当她勉强趁着月色看清坑底，才发觉自己身处乱葬岗。

    忽然，她看到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上，有她最爱之人的容颜。

    她总觉得她肤若凝脂，很白，像豆腐一样。

    如今也很白，惨白、毫无血色。

    那一刻，林铭仿佛觉得她还活着，只不过那脖颈上翻裂出的刀痕在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林铭不敢再多看一眼，咬咬牙，背起尸体，奋力爬出坑底。

    这乱葬岗她知道，平日里扔一些不明死尸，无人认领的，被死的，一律扔到乱葬岗里。

    “……事到如今，复活还有用吗？”

    大约是悲伤到了极致，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甚至不想做过多的表情。

    她语气平缓冰冷，面无表情的将尸体横抱起。

    很轻…

    轻的好像风一吹，就刮跑了一般……

    她收紧了手臂，将它紧紧的抱在怀里。

    “你有这次复活的机会。”系统顿了顿，“更何况，这不是宿主所希望的吗。”

    林铭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将陈楚岚放了进去。

    然后又亲自，一下一下的埋了起来。

    听到系统的话，她仍然重复着机械般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林铭起身，不再留恋，而是走向镇子的方向。

    林铭走在夜色中，忽然开口问：“能帮我杀了他们吗。”

    “宿主知道这应该是无用功吧。”系统顿了顿，又道：“这些都是假的，不是吗？”

    “是啊…”林铭声音平缓冰冷，“是你创造的，他们都是数据，对吧？”

    林铭再次醒来，已经记起之前的记忆，也自然而当这些全部都回想起来的时候，林铭发现事情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也更加鉴定了自己的想法。系统绝对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陈长老的忽然消散，临走时陈老师捧着她的脸了些什么……

    重要的是，那代码组成的世界。

    林铭确定，这一切系统都能给予解答。

    “如果这是宿主希望的，乐意效劳。”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林铭的问题。

    林铭顿了顿，又问：“那她呢？”

    系统：“……”

    “是真的。”

    林铭淡漠的眼眸中忽然闪出一丝光。

    月亮……

    抬头去看，发觉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了。

    或许是藏在了云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