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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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握着方向盘,江竹昀开着车,一路往中心医院去了。

    开着车这一路上,江竹昀的脑子里都是空的,他想去看宋织繁这个事情,羞于启齿,但又控制不住。

    路上开得很快,但是到了病房门口,江竹昀却又犹豫了,隔着门口的窗户往里面看了很久。

    病房很大,私密性很好,里面只有宋织繁一个人,侧身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江竹昀又犹豫了几秒,轻手轻脚的开门,进了病房,看着病床上闭着眼睛的宋织繁,正安稳的睡着。江竹昀随便拉过了一把椅子,隔了一段距离,坐在床边,就那样默默的看着,看着。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睫毛浓密。尽管闭着眼睛,也不难看出那是一双好看的眼睛,眼型细长,眼尾微挑。乌黑微微着卷的长发散开,铺在白色的枕头上,看起来柔顺得不可思议,让江竹昀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五年的时间,她好像一点也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江竹昀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他能清晰得感觉到,只要宋织繁一出现,自己那种难以名状的微微喜悦和满满的疼痛就会充满整个心脏。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再去重来一次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喜欢就去追,想要就出口的大男孩儿了。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喜怒形于色,敢想敢做的女孩儿了。他们都不一样了,或许是自愿的蜕变,又或许是被迫的长大。不管什么是什么样的途径,反正最后结果是这样了。

    江竹昀看着眼前的人,有失落感在心里流淌着,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

    起风了,盛夏里难吹起一阵阵凉风,顺着病房没有关的窗户灌了进来,掀起了窗帘的浮动。江竹昀自觉的站起身来去关窗户,回过头才发现宋织繁醒了。

    江竹昀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望向宋织繁,一言不发。

    宋织繁睁开眼,环顾了四下,马上就认出了床边那个熟悉的背影,有些惊讶,赶紧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来和你经纪人谈赔偿事,她没在。”江竹昀随便扯着谎,只是表情一点也不自然。

    宋织繁似乎料到江竹昀会这么回答,低下了头似乎是有些失落,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哦,公司今天有事,我让她回去了。江总先走吧,一会我给她电话。”

    江竹昀点点头,再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只能礼貌的道别,准备离开。

    快要做到门口了,宋织繁的目光看着江竹昀的背影,也要默默的收回来了时候,江竹昀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只是站在了原地。

    宋织繁看着那高挺清瘦的背影,也没有去问,还是望着,不敢开口。

    江竹昀站了足足有好几分钟,心里做了几番争斗,那句梗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冰冷,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宋织繁,你不后悔吗?”

    很短的一句话,江竹昀好像也没太破,只是问她后悔吗,没有是哪件事,但是宋织繁太清楚江竹昀问的是什么,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竹昀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应,转过身来,毫不躲避宋织繁的目光,带着等待和疑惑,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哀求。他多么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有机会再往下下去。

    宋织繁能看得穿江竹昀的面无表情下心里的波澜壮阔,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是强装淡定。

    宋织繁笑了,好像有点云淡风轻的样子,“后悔有什么用吗?我觉得没用,所以没想过后不后悔。”

    江竹昀看着宋织繁苍白的脸上那抹笑,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了心上,好像是意料之中。江竹昀忽然觉得好傻,明明知道对面的人持着一把刀,还亮出了胸膛,迎面而上。

    “宋姐好胸怀,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江竹昀也笑了,终于收回了所有期待的目光,眼里的仅存的那一点点微光终还是熄灭了,如死灰一般,好像再点不起来了。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江竹昀感受到了久违的疼,和一点点下坠的心。

    江竹昀走了,病房里重新回归平静。宋织繁沉默着,坐在那一片白色里,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一本牛皮纸包裹的厚厚的笔记本,开黑色的笔盖儿,一行行的写着。

    啪嗒,啪嗒,两颗眼泪,直直的坠落在本子上,有的水花,精致的脸孔上没有留下任何的泪痕,就好像没有哭过一样。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水汽,统统的掉落在本子上,晕开了纸上一遍遍写着的对不起三个字上,看起来,像一幅凌乱的水墨画。

    写了满满一整篇儿,宋织繁还是觉得难受,特别特别难受,像濒死在沙滩上,一只快要缺氧而死的游鱼,看着晴空烈日,都异常灼目。

    对不起,对不起。江竹昀,忘了我吧,忘了我这个狠心的人吧。可是,有些东西,你越刻意的想要忘记,就越清晰。宋织繁的眼前浮现着那些过往的美好。

    ——

    “江竹昀,我想吃火锅了。”

    “吃!”

    “江竹昀,我穿这个裙子好看吗?”

    “好看!”

    “江竹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嘛?”

    “当然!”

    “江竹昀,毕了业,你娶我吧?”

    “好!”

    ......

    “江竹昀,我们分手吧。”

    “好!”

    ——

    宋织繁合上了笔记本,缓缓的躺下,躲进被子里,撕心裂肺的哭,那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就像是心里的那些悲痛,就算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也去除不掉。

    天阴了下来,刚刚的艳阳天消失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堆积在天边,好像随时都能掉落下来一样。江竹昀麻木着,脚下踩着油门,一路听着耳边呼啸的风,丢失了所有的心情。

    雨毫无征兆的往下落,一颗颗的咋在车窗玻璃上,江竹昀开到江边的时候,雨下得正大。

    江竹昀下了车,瞬间就半湿了衣衫。

    天空有一道道的闪电划过,江竹昀置身在风雨交加中,手里攥着某个东西。

    站了很久,雨没有,更大了。江竹昀忽然抬起手臂,将手里的那个东西,丢进了江里。

    是块表。

    那块江竹昀从毕业到现在一直留着的表。

    那块宋织繁送给他的表。

    时光不散,青春不老。当时的多好啊,就放佛我们许下了这样的期许,就真的不会散,不会老。

    其实,这个牌子的表的设计理念除了这八个字后面还有半句。

    有生之年,爱你如初。

    如初?怕是也只有当初了吧。

    那块表落进水里,发出的声音被大雨淹没在天地间,没人会注意,也没人能听到。就像那些我们曾以为天长地久的爱情一样,原来是那样轻易的就被世界的逆流而冲散,很自然的就消失在人海,甚至找不到踪迹,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竹昀的看着那块表掉了进去,那颗要复苏的心终于又死了一次,只是这次没有挣扎,不需要调试,死的特别彻底,特别痛快。

    雨彻底湿了衣服,可却一点也不冷,只是觉得爽快。

    你看,爱情嘛,也不是非有不可的,失去了又怎样,你还是会活着,活着。

    这场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江竹昀站在江边,直到天晴了。

    江的那一边,有彩虹,好美,好美。

    江竹昀从头湿到了脚,连发烧都挂着一串串的水珠。风停了,江面上的水不再汹涌的滚动。江竹昀看向江面,却看不穿那些浑浊的水。那块表应该已经掉落在江底的某片泥土里,永远的沉溺,不会再浮出水面。

    就如同我爱过你,曾经春.光十里,如今堕入尘埃,再无人知晓。

    先回了家,江竹昀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整理着衣衫,然后出了门去了江家。

    今天是江墨昀带着老婆回来,江若昀也难得有时间,一家人准备聚一聚,江竹昀不想因为自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破坏了气氛,整理好心情,回了江家。

    这五年里,大哥家的孩子长大了不少,不过七岁,聪明伶俐,像个大人一样。二哥结婚了,和二嫂一天到晚腻也腻不完。三姐谈了男朋友,对方是个钢琴师,长相自然没话,才华横溢,谈吐举止都得体,江家父母都很满意,明年也要结婚了。

    现在,整个江家,就剩下了江竹昀,坐在饭桌上,江竹昀觉得空落落,也不参与大家的闲聊,低着头,认真的一口接一口的吃饭。

    “你什么时候能给妈找个儿媳妇啊?”江母在晚饭的空档又提起了江竹昀,一脸忧愁。

    江竹昀用筷子夹了一个鸡腿,看着很像没心没肺的样子,“你就这么害怕你儿子找不到女朋友啊,大嫂二嫂对你都那么孝顺,江太太啊,你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