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 铃铛篇(二)
三个人寻了家较为偏静的客栈落脚,交了两间客房的钱,吾念便问明房间的位置顾自上了楼。
尘一并行在司淮身侧,跟在他身后几步远,望两眼那道落寞的背影,又觑两眼旁边若无其事的人,伸手从司淮的篮子里摸出一块甜糕啃了一口,鼓动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和我师叔吵架了?”
司淮睨了他一眼,并不算和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交代什么,后者却十分没有眼力见地略过了他的神色,继续喋喋不休道:“我跟了师叔十几年从没有见他使过性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吃醋了?”
“你一个和尚,知道什么是吃醋?”
“这话得就不对了,”尘一竖起食指在跟前摇了摇,摇头晃脑地端出一副大智者的模样,“我虽然是个和尚,但毕竟在这红尘俗世之中长大,许多事情还是知晓一二的。你若不是做了什么,我师叔又怎么会忽然不搭理你。”
司淮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把他从楼上踢下去的冲动,阴恻恻地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师叔有没有教过你,出家人不可妄议他人之事?吃着糕点都堵不住你的嘴?”
尘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壮起来的胆子瞬时焉了下去,砸了咂嘴舔去嘴角边的糕点屑,见自家师叔已经推门进了客房,,心下一松赶紧快步跟了上去,伸手正要去推掩上的房门,却被司淮抓住臂拦了下来。
“我……”
“你什么你?不是开了两间客房吗?到旁边去。”
司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他赶开几步,满脸“这孩儿真不懂事”的神色,转身去推房门,谁知推了两下却没有推动——
吾念从里面把房门拴上了。
“……”司淮的心绪有些复杂,正思索着是拍门把人叫出来还是上脚把门踹开,就听见身后的和尚接连发出几声极力憋忍之后从捂嘴的指缝里漏出的笑声,紧接着一声“吱呀”的房门开合声,和尚腿脚迅速地钻进了隔壁房间里顺带上了门栓。
司淮抬手按了按额角暴跳的青筋,好一会儿才平静着语气对着里面的人喊道:“不让我进去算了,我逛大街、喝酒快活去!”
门内的人对此并无回应,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司淮贴着门边等着一会儿,确定吾念真的不算开门放他进去,才发泄似的踢了房门一脚,转身下楼,迈出去的步子刻意放得沉重,踏着一阶一阶的木梯发出沉沉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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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风还夹着让人哆嗦的寒意,到了亥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只有那悬着的街灯在夜风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司淮还没有回来。
吾念站在窗边望着空旷的街道,手里捻动的佛珠忽快忽慢毫无章法,在客栈里等他回来的这一幕似曾相识,相识到让人不自觉地从心底生出一丝焦虑和惶恐不安。
正算出门去把人寻回来,就感觉到一阵簌簌的阴冷冷的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低沉喑哑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像阴间的鬼差摇着生锈的铁铃铛来阳间招魂索命,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房门前。
一道长发披垂的人影映了出来,抬手的动作使得宽大的袖子褪了几寸,纤细的手腕颇带几分矫揉造作地大幅度转了几转,才曲起指节在房门叩响了几声。
吾念半靠在房门后,手里攥紧了一张符篆,准备趁着外头那不知是鬼还是妖的东西破门而入的时候贴在它身上,可没想到外头的人影还挺耐得住性子,连着敲了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停,最后约莫是有些疲累了,有些倦懒地倚了半边身子在门上。
外头明明有森森然的阴冷气息若隐若现,可门外的人又不太像妖邪之物。吾念犹疑了一下,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忙拔下门上的插梢,才拉开一道门缝,倚在外头的人便跌了进来,被他堪堪接了个满怀,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祁舟?”吾念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空出来拨开他散乱的长发,这才发现他脸上晕开了绯红的颜色,而方才笼罩在外头的、从脚底直灌上来的阴冷气息此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带着果子甜味的酒香。
“嗯?”司淮闻声抬起头,墨色的眸子里氤氲了些迷蒙的水汽,越发衬得眼睑上的一颗红痣鲜艳欲滴,竟生出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见面前的人是吾念,嘿嘿笑了一声,用食指戳了戳吾念的心口,嗔怪道:“终于肯开门了?”
“你喝酒了?”吾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是询问,但心下已然有了答案。
司淮眨了眨眼睛,皱起眉头认真想了一下,才用拇指掐着指尖,比出半个指甲盖的大,语气诚挚道:“一点点。”
“一点点?”吾念重复了一遍,满脸的不相信,一边侧过身子去掩房门,一边沉下脸来数落他,“怕不是喝剩了一点点吧?”
见被戳破,司淮也不掩饰,手臂一伸揽住他的脖子,凑近了些道:“今日的酒有些特别,一不心就贪多了几杯,可惜你没有与我一起去,不然你应该喜欢。”
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拉了拉吾念的袖子,近在耳侧的声音带着些纵饮后的嘶哑,“大师——要不要尝尝?”
“尝什么?”
吾念一时没反应过来,关完了门才发现他的脸贴得极近,一转头就擦上了那张薄软的唇,环在脖子上的那只手趁机收紧了几分,以供它的主人肆意妄为。
怔了好一会儿,吾念才手忙脚乱地把司淮推开,见他身形不稳地往后踉跄了一下,忙伸手拉住了他,一个“你”字在嘴边徘徊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舍得什么重话,重重甩了一下袖袍就往里走去。
“吾念……”司淮手快拉住了他,两步绕到了他身前,伸出去的手心里握着,是白日里吾念送的那只缀着铃铛的银镯子。
“这个……你不是送给梁家姐了吗?”
“你果然是因为这个生气。”司淮眉头轻轻挑了挑,俨然是一副得意的神情,道:“你送我的东西,自然是要贴身藏着的,那里能送给别人。再了,这镯子本就是梁家的东西,哪有从人家家里要过来,又再送回去的?”
“那你送出去了再讨回来,岂不更不妥当。”吾念皱起眉头,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梁大姐锦衣玉食的也不缺这个镯子,我用别的东西去换就是了。既然这东西是你喜欢的,再不妥当我也去讨回来。”司淮拉过他的掌心,将那只镯子郑重放了上去,“原先的铃铛似乎锈了,没什么声响,我寻了好几家店铺才找到两只差不多的。”
“谁我喜欢了?”吾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别开了视线不去看他,“我只是想着你或许喜欢,才要了这铃铛镯子,你若是不喜欢,当街扔了便是。”
“我送人了你不高兴,讨回来了你又不喜欢,难道——”司淮故意拖长了尾调,往后退了一步,干脆利落地脱下闲散穿着的外袍露出内里的衣物,接着前话道:“大师你喜欢这样的?”
吾念闻言往司淮身上看了一眼,顿时觉得三魂七魄都要离体出窍。
方才他一身衣服穿得歪歪斜斜倒不什么,哪知道内里穿的,竟然是一袭浅蓝色的束身轻纱罗裙,裙摆短了寸许未及脚踝,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腕。
“你……你……”吾念手里握着的镯子险些颤得落了下去,“你真是喝醉了!”
司淮握住他未收回的手,顺势上前一步依进他怀里,一张脸埋进他的肩头,闷着声音道:“不喝醉几分,我才不会为了你穿这身衣裳。”
这一身比那两只铃铛要难寻多了,不过好在还是寻到了,虽然样式有些差别,但大体和当年那一件差不多了。
吾念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翼翼问道:“澜沧山的事,你还记得?”
“自然记得。”司淮在他腰侧狠狠掐了一下,“记得你让我扮做姑娘引诱狐妖,记得你没有看好我让我被狐妖掳走,还记得你趁人之危……啊!你干什么?!”
不等他完,吾念便将人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将人安置在上面,又去寻了条布巾折返回来,才慢吞吞答他的话,道:“趁人之危。”
司淮看着他将手里的布巾折叠成条带状,当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十分顺从地任他将自己的眼睛蒙上,一片黑暗之中,举动间衣物摩挲的动静都变得十分明显,吾念他,似乎在跟前蹲下了。
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了脚踝,清脆的铃铛声响动不止,是他在替自己戴上镯子。只是那银镯本是冰凉的物什,大抵是在他手心握了一会儿的缘故,此时竟也有几分温热。
“吾念……”察觉到身前的人站了起来,司淮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探上他的腰际,顺着腰侧往上摸到心口处,扯住了衣襟便要脱他的衣衫,被吾念扣住了手腕才没有得逞。
吾念嘴上没有言语,手上却没有丝毫迟疑,将那两只不老实的手抓在一起,三两下绑了起来。
司淮不悦地挣了两下没挣动,用着不甚灵便的手指摸了摸,不可置信地骂了起来,“死和尚,你今日拜佛的时候被佛像砸了吧?你居然拿佛珠来捆我?!”
“阿弥陀佛。”
吾念不理会司淮的话,在一旁顾自默念了几遍佛经,念罢才将那还在边骂边挣扎的人毫无防备地抱起,朝着散下幔帐的床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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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尘一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铃铛声,将被子拉过头顶辗转反侧了半宿。
作者有话要: 吾念:我太南了!
今天是勤奋的我~~让我康康还有没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