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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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李维护堤有功,朝廷下旨褒扬。只是这一路太多周折,一行人从雍丘回来后,休整好几天,体力才恢复过来。

    这一日薛盈在大厨房做晚餐,菜肴是粉煎骨头。她笑问陈娘子:“这几天怎么没见王娘子来,是生病了吗?”

    陈娘子迟疑一下方道:“她家中有事,请了几天假。”

    “哦。”薛盈随口道:“可惜了,她前几日还向我请教怎么做粉煎排骨呢。”

    陈娘子不再多言,将排骨洗净抹干水斩成段,再起锅加冷水下入,稍微汆一下,断生后便捞起。

    接下来薛盈便开始准备芡汁了。绿豆淀粉一大勺,加川椒末、水豆豉、葱花、黄酒和盐,倒入适量的清水调成粉糊,将断生的排骨快在粉糊中滚过,排骨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衣。

    然后起锅烧热,倒入适量菜籽油,缓缓将排骨倒入,排骨预热发出滋啦的声响,表层很快结了一层薄壳,一股浓浓的肉香混着川椒香扑鼻而来。

    薛盈麻利地将排骨翻面反复搅动,直到面衣黄脆,两面都煎透了,便可以出锅了。

    陈娘子笑道:“有了粉煎排骨,我们再做两样菜便可以了,只是今天准备什么主食呢,最近天天喝粥,想来阿郎与太夫人也腻烦了。”

    薛盈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不然我们做蝌蚪粉好了,我自己在家中经常吃。”

    陈娘子犹豫道:“毕竟是坊间民的食物,太过粗陋了吧。”

    薛盈笑道:“阿郎与太夫人也要体察民情呀。何况蝌蚪粉很好吃,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薛盈一面着,一面取出适量的面粉加水搅成糊状。那一厢陈娘子已经把水烧开,薛盈将面糊舀入甑里,轻轻一压,面糊便从甑底的窟窿中争先恐后地掉下来,像蝌蚪一样游入沸水中。先是沉底,然后上浮,等到水再次沸腾后,蝌蚪粉也差不多熟了,薛盈迅速用笊篱把它们捞出来。又在沸水中将黄牙菜焯熟,与蝌蚪粉一起盛入碗中。

    接着便开始调制料汁了,切少许蒜末和葱末,再加上少许芫荽、胡椒粉、芝麻油、米醋和盐调匀,放入蝌蚪粉中搅拌,再浇上适量的猪骨汤,一碗香气扑鼻的蝌蚪粉便做好了。

    李维忙着处理公文的时候,便会在书房用晚膳。以往只是胡乱吃些填饱肚子。可是最近快到饭点的时候,他总是很准时地饿了,不知今晚薛盈会准备什么餐食呢?

    果然没过多久后,郑良便提着食盒来了。李维揭开食盒一看,一碟是煎得金黄的排骨,上面撒着青碧的葱末,看上去分外诱人。另外还有一碗类似馎饦的食物,但面的形状像一只只蝌蚪,圆圆的后面有尾巴,李维不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吃食?”

    郑良笑道:“回阿郎,这是蝌蚪粉,坊间民常吃的食物,味道很是爽口。”他又嘱咐李维道:“薛娘子让我转告阿郎,这粉煎骨头要趁热用手抓着吃,凉了发硬就不好了。”

    李维暗想:薛盈果然还是不懂礼数,《礼记》上明言毋啮骨,她却给自己上了一盘粉煎骨头,还嘱咐自己用手抓着吃。他略皱眉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维先舀了一勺蝌蚪粉送入口中,汤头酸辣鲜香,还带着猪骨汤特有的醇厚口感,黄芽菜充分吸收了汤汁,变得鲜甜爽脆,最妙的是那蝌蚪形的面团,口感滑嫩,像一只只蝌蚪般,顺顺溜溜滑到自己腹中,简直不用怎么咀嚼。不知不觉间,大半碗蝌蚪粉便下了肚。

    只是李维还是觉得不怎么饱足,便把目光投向了那盘粉煎骨头,薛盈这骨头冷了就不好吃了,那么,自己便趁热吃一块?当然,绝对不同用手抓着吃。

    李维用筷子加了一块排骨,轻轻咬了一口,肉香、葱香和椒香在口中漫开,排骨的表皮极酥脆,内里却弹韧有嚼劲,咬一口隐约有肉汁流出,让人越吃越让瘾,很快的,这一块排骨便下了肚。

    李维又夹了一块排骨啃干净,有些遗憾地想,可惜公务在身不能喝酒,这粉煎骨头跟羊羔酒倒是很配。而且,用筷子夹着啃骨头,实在太麻烦了。

    李维用筷子别别扭扭吃了半碟的排骨,实在不耐烦了,犹豫片刻,左右室内又无旁人,干脆下手去抓好了。他抓了一块排骨啃下去,看来薛盈的不错,果然还是抓着吃方便,而且啃得也干净,他觉得排骨更加美味了,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便把这碟排骨全吃完。看来薛盈还是做得太少了,根本不够吃嘛。

    薛盈忙活了一天,刚要躺下休息,忽听得远处一阵喧闹声。渐渐地,那声音由远及进,竟是朝着自己居所的方向而来。砰砰砰,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呢?薛盈心里纳闷,起身开房门,是管家的林娘子带着一众下人来了。

    薛盈不知就里,迎上前笑问道:“娘子们找我何事?”

    林娘子锐利的眼光扫向薛盈,淡淡道:“大厨房丢了一件团花描金琉璃盏,若是寻常的餐具也就罢了,这琉璃盏府上统共就这一对,很是贵重,恐是有人偷了,所以经常出入大厨房的人都查一查,大家也去去疑。”

    薛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卑不亢道:“不用娘子们动手,我的贵重东西都放在床头那个大衣柜里,如今开,娘子们随意搜检便是。”

    薛盈开柜子,利索地将衣服首饰全部倒了出来,众人搜检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众人松了口气,一位娘子笑道:“没有什么,我们走吧。”

    才要关上柜子时,林娘子道:“慢着,这是什么?”着,从柜子中取出一个曲水纹样的漆盒来,开一看,里面正是一只团花描金琉璃盏!

    是有人恶意陷害自己,这一刻,薛盈只觉得遍体身寒。她茫然看向四周的人,因背着灯光,看不清她们脸上是什么表情,竟有刹那的恍惚失神。

    林娘子盯着她冷冷道:“薛娘子,你还有什么话?”

    薛盈此刻已经镇定下来,冷静地望着林娘子,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趁我不在塞进柜子里的。”

    林娘子发出一声冷笑:“琉璃盏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你还敢抵赖?”

    薛盈淡淡道:“我这柜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并没上锁,往里面塞东西很容易。朝廷定罪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又有谁亲眼看到是我偷了琉璃盏?”

    “放肆!”林娘子没想到薛盈这般伶牙俐齿,厉声喝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我今天偏要你知道,府里不是你能肆意妄为的地方。”她转头喝命下人:“来人,把她押到庭院里,让她跪上一晚好好反省,别看她现在嘴硬,只怕熬不过天亮就就会招了。”

    薛盈忽得提高了声音问:“你又什么资格押走我?”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林氏是李府的管家娘子,权势赫赫,平日里杀伐决断,惩罚过不少下人,众人一向对她又敬又怕,薛盈年纪轻轻居然敢和她叫板,胆子未免太大了。

    林娘子盯着她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是府上的管家娘子,此次搜查也是奉了太夫人的指令,你敢不服?”

    薛盈却道:“林娘子忘了,我不是府上的家生子,也没有签卖身契,即便真的有罪,也只能官府出面审问。你若处置我,就是滥用私刑。到时候阿郎怪罪下来,林娘子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薛盈的声音不大,但颇有几分慑人的气势。林娘子不由愣在那里。她心里也在犹豫,朝廷确实明令禁止世家大族滥用私刑,况且,看薛盈这幅阵仗,此事未必没有蹊跷,万一是自己判断失误,到头来背锅的还得是她。

    想到这里,林娘子冷笑一声道:“我在府上管事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薛娘子这样的硬骨头。这可是你的,要让官府出面审问。官府的人可不像我这样好性儿,由着你当面洒泼。”

    林娘子转头吩咐下人道:“此时天晚了,太夫人刚刚歇下,却不好惊动,先把她关到柴房,派人盯紧了,等明日禀过太夫人,便扭送官府定罪。”

    很快的,薛盈便被人关到李府西南角的茶房里,守夜的娘子本要休息,见又送来一人,当面不敢什么,等众人散去了便抱怨道:“正经坐更已经够辛苦了,又弄了贼来给我们看守。”

    她将薛盈一把推进茶房里,冷声嘱咐道:“你可别想不开寻死觅活的,到时都成了我的不是。”

    咔哒一声,房门被锁住了,已经是初冬了,里面没有生火,薛盈只觉得寒凉彻骨,偏偏又刮起了北风,渐渐地,她觉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茶水自然是没有的,要睡也无衾枕,薛盈就这样睁眼熬着,原来冬天的夜这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