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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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维房内,郑良挥退众人低声道:“阿郎,背后指使的人查出来了。”

    “哦。”李维沉声问:“是谁?”

    郑良走上前,对着李维耳语了几句,李维一开始还面无表情听着,后来便渐渐皱起眉头。

    “去把陈管家请来。”李维吩咐道。

    陈管家甫一进房,便发现李维神色有些不对,心情十分忐忑,只得垂手静待他问话。

    李维把手里的书掷下,沉声问:“自爹爹去世以后,你便是府里的管事,你可知为何?”

    “的愚钝,请阿郎明示。”

    李维淡淡道:“因为你谨慎,知道深浅轻重,绝不会妄传谣言、搬弄是非,也知道谁是这府上当家作主的人,绝不会做出趋炎附势、卖主求荣的事。”

    李维的父亲李佑在世时,林氏母子得宠,亦有不少下人见风使舵,对李维和太夫人多有慢待。也幸亏陈管家心肠厚道,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落井下石,所以老太爷去世后,李维才提升他做了管家。

    但李维主事后,当即处置了一批人,雷厉风行的手腕陈管家是亲见过的,想到这里,他背后不由冒出一阵冷汗。

    李维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冷声道:“你也知道,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人。别的也罢了,但府上的人必须忠心,绝不能背地受人指使,干些见不得人阴污勾当。你回下去查查府里的下人,有不妥当的,立即撵出去。”

    郑良在一旁出言提醒他:“大厨房的王娘子是江娘子引荐到府上的,琉璃盏一事是她有意陷害薛娘子,此人无论如何留不得了。”

    “是。”陈管家此时彻底醒悟过来,阿郎此次是想要借琉璃盏一事,好好整顿府里下人。那江娘子也是,阿郎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敢往府上塞人,塞人也罢了,还指使王娘子陷害薛盈,此事闹大了,依阿郎的性子,还能讨到他的好不成?

    想到这里,陈管家也顾不得午睡了,召集手下管事的挨个详查府上下人的底细,但凡李维母舅家引荐的,全都清退了,另外还辞退了几个来历不明的。整个一中午,李府被弄得鸡飞狗跳。

    太夫人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却被扰的睡不着。待晚上用饭的时候,特地将陈管家叫过来:“这一中午鸡飞狗跳的是怎么回事?我听春菊,府上撵走了一批人,他们可犯了什么错处?”

    李维给太夫人夹了一筷菜,嘱咐道:“这笋干倒是很清淡,只是难克化一些,娘娘嚼烂了再咽。”一面扫了陈管家一眼道:“你先下去,这里我和太夫人解释。”

    此次清理难免会有人不服,陈管家正发愁如何回话呢,闻言如释重负,忙一溜烟地走了。

    李维这才缓缓道:“儿子如今是京城的父母官,手中有了权,少不得专有一起人刺探儿子的情况,若是刺探日常喜好也就罢了,可府衙的公务很多原属机密,若也叫别有用心的人刺探了去,这事情就严重了。所以府上那些来历不明的下人,儿子便做主撵了出去。若是扰了娘娘午休,儿子在这里一并赔罪了。”

    此时房中还有江芷兰和李嘉陪着太夫人一起用饭,李嘉就罢了,江芷兰只觉如芒在背,头也不敢抬,一粒一粒地吃着碗中的米饭,只觉得食不下咽。

    太夫人本是淡泊的人,平日不怎么对府中庶务操心,且一向信服年少成才的儿子,听他的这么严重,便觉得有理,也懒得再问许多,转而笑道:“大哥儿在朝廷的差事最重要,又何需赔罪。按府上这么多人,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李维应了声是,转头看向江芷兰,她倒是还算镇定,依然低头吃饭,好像此事与她无关一般。

    李维内心冷笑一声,陪太夫人用完晚饭,便借口处理公文去了书房。谁知江芷兰也跟了过来,低声道:“表哥,我……”

    李维断她淡淡道:“我听,舅舅喜迁扬州知府,不日即将赴任,你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李维到这里,江芷兰的眼眶已经湿了:“表哥这么,应该是非常厌弃我,想要赶走我吧。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片痴心,表哥真的不懂我的心吗?”

    李维的目光依旧清冷:“如果凭着自己的痴心就能陷害无辜的人,这痴心不要也罢。”

    江芷兰的声音已是带了怨毒:“表哥难道真的为了区区一厨娘,就要赶我走?”

    李维的目光已经不带任何温度:“此事与薛娘子无关。你是娘娘的娘家人,应该知道我们母子从的经历,也该知道我最厌恶内宅妇人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你这么做,又与当初的林支婆有什么区别?”

    完这句话,李维也懒得再理江芷兰,头也不回地去了。

    薛盈房内,陈娘子对她明王娘子的情况,叹息道:“前天一早,王娘子便被撵出府了,江娘子也回舅老爷府上了。”

    薛盈心里乱乱的,不出是什么感觉,又有一丝疑惑:“江娘子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指使王娘子陷害我?”

    陈娘子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也就是咱么私底下,江娘子是个有手腕又心量窄的人,八成是觉得你厨艺好,太夫人和娘子都喜欢,所以有些嫉妒吧。”

    “这也不对啊,我厨艺再好,也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于她能有什么威胁。”薛盈觉得这个理由不通,皱眉思索了许久,只觉得头大如斗,索性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陈娘子忽得一拍脑袋道:“你看看我,来这里尽些别人的事,正经事反而忘了。有一件喜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从杭州贩来的生丝,前日已经全部卖出去了,足足赚了二千贯钱。这还多亏了薛娘子给我们母子二人指路,我这棺材本算是赚足了。一早我们好的,这些钱对半分,明天我让他给你一千贯。你有这些钱,也不用在府里苦熬着,可以继续经营瓠羹店了。”

    听到这话,薛盈顿时愁闷全消,拍手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我扩张瓠羹店的钱终于有着落了。”

    送走陈娘子后,薛盈暗暗盘算,自己在李府帮厨一年,年底算上赏钱薪金可以有二百贯,再加上卖生丝赚的一千贯,这一千二百贯钱足够她租下隔壁的铺子,再请个帮佣了。

    薛盈正想得出神,不留神外间天色已暗下来,原来是今冬第一场雪缓缓飘落,先时不过星星点点,其后却如撒盐飘絮一般,渐渐密了起来,青砖灰瓦都染上了淡淡的银色,她欣喜地想:下初雪的时候,最适合吃梅花汤饼了。

    先炖上一锅鸡汤,等锅开了火慢慢熬煮。趁这个时候,薛盈走出房门,庭院中的那几株白梅开得正艳,她冒雪采摘了一些,与少许檀香木一起加入水中烧开,稍微浸泡一会儿,将梅花滤出。留下汤茶备用。

    接下来,她又在面粉中加入一点点红曲粉和煮梅花用过的汤水,和成光洁的面团。

    面团和好后,薛盈再将刚才滤出的梅花加入其中,擀成一张圆圆的面饼,面饼呈谈红色,样子十分可爱。

    薛盈取出一套梅花磨具,压出一朵朵淡红的梅花。那一厢鸡汤也煮熟了,蕴漾出一室的雾霭鲜香,薛盈将梅花饼下入鸡汤中煮熟,出锅前撒上少许葱,梅花汤饼就做好了。

    煮熟的梅花饼颜色粉粉嫩嫩,配上黄澄澄的鸡汤,青碧的葱,和天青色瓷碗,看上去像是一副画,薛盈都舍不得吃了。

    犹豫了片刻,薛盈才舀了一勺汤饼送入口中,梅花饼煮得又软又滑,一口咬下去有淡淡的梅花香,还带着一丝檀木的宜人香气。鸡汤醇厚清鲜,葱辛香提味,给原本清雅的梅花汤饼带来一丝人间烟火气。

    很快的,薛盈便把面前这碗梅花汤饼吃完了,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锅里还剩了一些梅花汤饼,她也懒得收拾,索性就摆在那里。

    雪下得越发大了,在窗纸上扑簌有声,隔着窗户望去,庭院楼阁都失却了本来的颜色,白日里繁华喧嚣的万物,都静静湮没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下。薛盈本是旷达的人,此刻却无端觉得有些空寂,起身又往炭盆里添了些炭,让火烧得更旺些。

    已是傍晚,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窗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了。薛盈叹了口气,正算起身去收拾碗筷,忽然发现有人提着一盏风灯走来,那灯光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只一点点昏黄的光晕,便照亮了这无边的雪夜。

    外间雪这么大,究竟是谁来了呢?薛盈心中纳闷,因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隔着漫天而落的雪片,只隐约看见那人身量挺拔高颀,岩岩若孤松独立。

    薛盈心下一惊,难道是?

    砰砰砰,外面有人在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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