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赶回家时，祁鸾正坐在塑料盆边，洗着他昨晚换下来的衣服。

    贺正常年做苦力活，衣服上难免沾染汗水，味道并不好闻。

    他这房子租得便宜，除却一床一桌一柜，并几把破椅子外，再无其他家当。

    洗衣机那种贵重东西，自然是没有的。

    许是昨天的梦让祁鸾生了不安，他怕无用的自己会被贺正抛弃，便想法设法地给贺正帮忙。

    于是这日他早早就爬了起来，给贺正收拾屋子扫完厕所，等无事可做了，就来洗贺正的旧衣裳。

    他是鬼，很多时候手起不了作用，就只能用下他的鬼怪法术。

    他正往盆里倒着洗衣粉呢，贺正就开门走了进来，吓得他手一抖，洗衣粉哗哗洒了大半袋。

    祁鸾噌地一下从板凳上跳了起来，缩着脖子，一副办错事怕挨的模样。

    他本还想着等贺正回来时，赚那人一两句夸奖，却不想闹了个马前失蹄，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闷头去水盆里捞洗衣粉袋子，想来个将功折罪。

    贺正伸手拦住他，将这家伙一把拉进怀里，抱了个满怀。

    祁鸾比贺正矮了差不多一个头，高个子轻易就将下巴搁在他头顶上，抱着这一阵风似的、抓不紧也握不住的人儿。

    不可能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是祁正恒呢。这家伙比他漂亮多了，唇红齿白的，而他是一丢人群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他们之间，是他高攀了。

    哪有什么私生子，哪有什么大人物，都是场梦罢了。

    贺正努力将今日见闻抛诸脑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对祁鸾道：“不点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游乐园玩？”

    “嗯？”祁鸾霎时瞪大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若不是贺正抱着他，恐怕他要激动得直蹦起来了。

    “可是……”祁鸾隔着窗帘看了眼窗外，又泄了气：“天黑了，游乐园早就关门了，而且我们……也没有钱。”

    他到“我们也没有钱”的时候，活像个为生计发愁的管家婆，天真又可爱，还有点懂事。

    “有些项目晚上也运营，再了，他们看不到你，咱俩买一张票就够了，不会花太多钱的。”贺正关掉水龙头，将傻乎乎的鬼头从卫生间里拉出来，又四处找起自己出门时该穿干净衣裳。

    祁鸾乖乖地抱好黑盒站在一边，等着贺正带他。

    鬼头吃得少，穿的也不讲究，比起同龄人实在乖巧太多，却也格外惹人心疼。

    贺正一到游乐场，就飞快给他买了支甜筒，握在手里喂他。

    鬼头有点不好意思，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便宜吧。”

    “我的老婆本，没事，反正也是攒来给你花的。”贺正闷头了这样一句，没成想，他无意间出的“老婆”两字，一下子就取悦了坐他肩头上的家伙。

    鬼头霎时间眉开眼笑，抱着他的脑袋弯下腰来，往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老婆，老婆。”他重复着贺正的话，只觉得这冰淇淋比起心里的甜度来，完全不值一提。他恨不得立刻就从贺正身上跳下来，绕着这人转个三圈。

    乖宝宝祁鸾止住蹦跶的冲动，举手发问：“老婆喜欢的人要叫什么？”

    贺正喉结一滚，舌头自动发了声：“叫老公。”

    “嗯，老公，那贺正就是我的老公了。”不点浑然不觉这称呼有什么不对，顺顺溜溜地喊了起来。

    还是贺正先回过味来，努力用良知压着本能，不去占祁鸾的便宜：“你别随便喊啊，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祁鸾理所当然地道：“我才不会反悔呢，贺正对我最好了，我要这样喊一辈子的。”

    贺正笑他太天真，故意逗他道：“那要是我老了，死了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祁鸾美滋滋吃着甜筒，认真思考一番后答道：“你要是老了，我就喜欢老头，你死了，我们就一起当鬼夫妻，再一起投胎，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贺正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死亡也变得不可怕起来。

    祁鸾不通世事，很多话都是想便了，句句发自肺腑，没旁人那些弯弯绕绕。

    可唯有这样的话，最是动人。

    “好啊，不许骗我。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去讨个新媳妇，气死你。”贺正。

    哪想家伙听了这话，一时发了狂，抓着他的耳朵拼命拧，占有欲十足地道：“不可以，我就是你媳妇，不许你找别人。”

    “年纪不大，口气不。”贺正嗤他，却又一路载着他，跑到摩天轮售票处买了票。

    “反正你是我的人了，不许始乱终弃。”祁鸾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霸道话，对着贺正照搬照用，险些没将贺正肚子笑痛。

    “不敢不敢，来甜筒给我吃点。”甜筒虽是贺正自己买的，可他想吃的时候还得得先问祁鸾的意见，一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的傻样。

    “给。”祁鸾没舍得吃太多，吸了几口就推回贺正嘴边，全让给他。

    “嘿，我媳妇真疼我。”贺正美滋滋地舔着冰淇淋，故意糗祁鸾。

    对方完全没听出这话里的揶揄意味，只得意洋洋地回道：“那当然，我不疼你谁疼你。贺正我还要玩那个，海盗船。”

    贺正有求必应：“好好好，等下再去玩，一个个来。”

    这个点儿，游乐园排队的人并不是很多，一人一鬼等了十来分钟，就上了座舱。

    祁鸾难得有这样的玩耍机会，当即就趴在座舱窗口看了起来。

    城市的夜晚很少有星子，可当暮色来临时，人间霓虹也不输星辰几分。

    座舱快行到顶点的时候，贺正突然找祁鸾起了话：“不点儿，你知道关于摩天轮的都市传吗？”

    “什么传？”家伙一看有故事可听，立刻就凑了过来。

    窗外，点点星光像揉碎了的钻。

    眼前，翘首以盼的祁鸾像水晶雕成的漂亮人。

    那么纯洁，那么无暇，只一下就撞进贺正心窝里，在他心尖最软的地方狠狠挠了一下。

    “他们……”贺正看着祁鸾的双眼，右手缓缓扣住他后脑勺，将他拉到近前，在话音落定的瞬间，吻住了他。

    “……在摩天轮顶点接吻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