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鬼情未了(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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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瞎子:“真的不用再给他个电话吗?”

    “不用了。”祁鸾抱好桃木人,:“该结束了。”

    他看了看张瞎子,问:“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没什么,感觉cp被拆了,有点缓不过来。”张瞎子吸了吸鼻子,见祁鸾坐到祁合身边,鸟依人地钻进后者怀里。

    两人都换了身西装,显得精神气十足,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是他们的婚礼,满座无宾客,只有证婚人。

    祁合凑到祁鸾旁边咬耳朵,:“可惜没办法留张婚纱照。”

    “没关系,情意最重要。”祁鸾笑着,酒窝凹陷下去,显得又甜又醉人。

    他得了情郎,解了误会,有了归宿,从眼角到眉梢,俱是无边喜意。

    祁合也高兴,他得了最想要的,只恨不得将嘴角咧到耳后根。他冲张瞎子道:“我准备好了。”

    张瞎子身前桌上摆满了黄符朱砂,都是为他们准备的。

    张瞎子:“我也就绪了。”

    祁合拿枪抵着自己心脏,动手前不忘搂祁鸾过来亲上一口,问他:“你要开么?”

    祁鸾摇了摇头,:“我不会。”又问他:“会疼么?”

    “一点点。”祁合将手扣上扳机,按下的时候还在笑:“像这样。”

    “嘭”地一声,子弹穿过了他的心脏,血喷溅出来,他的身体也失重地向后倒去。

    祁鸾傻傻地去扶,扑到他身上去,笨拙地为祁合按压伤口,许是想帮他止住涌出的血,许是想让他的痛少一点。

    祁合见他那副着急模样,忍不住便笑了。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宝贝呢?

    为他死,值了。

    祁合心脏抽搐着,瞳孔也渐渐涣散。

    他努力睁大双眼,将祁鸾的样子倒映在眸中,蠕动着双重,拼着最后一口气吐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二哥爱你。

    死亡会将我带到你身边,从此以后,我们将永不分离。

    等着我。

    祁正恒没有等到祁鸾的回返,只等来了祁合的死讯。

    张瞎子,那片基地化为了灰烬,他们死在一间向阳的屋子里,那是祁鸾喜欢的去处。

    祁正恒问张瞎子:“他们人呢?”

    张瞎子脸上还带着纵火后留下的黑灰,闻言,只将一粒染血的子弹递到祁正恒面前。

    张瞎子:“走了。”

    祁正恒以手抵着额头,问:“他有什么吗?”

    张瞎子:“没有。”

    祁正恒:“一句话……都没有吗?”

    张瞎子:“祁合有一句,他,老东西,你赢不了我了。”

    祁正恒沉默了许久,最后喊人把张瞎子带走了。

    张瞎子走出一段路,听到背后传来巨大的摔东西声响,还有祁正恒压抑已久的、绝望的哭声。

    他赢了,赢了祁家。

    他输了,输在祁合手上,于错误中生出的情爱,终没敌过生死相随。

    祁合死讯传遍以后,反对派兵败如山倒。

    分散的权柄重新集合到祁正恒手中,在经过短暂的消沉后,祁正恒投入了祁家的重整大业中。

    反对派以为祁正恒这边大权在握,应当恨不得鸣锣开道,来庆祝胜利。

    却只有祁愿才清楚,这位叔父看上去运转自如,却已是具没了心的木偶。

    他雷厉风行,他一不二,可当他抬起眼时,眸中已没了半分波澜。

    他不是为了获胜,只是在履行祁家家主的义务,他那样匆匆,恨不得将所有东西在一日内全部做完,以给他时间痛痛快快地发泄悲伤。

    “祁鸾”两个字,成了祁正恒的秘密。

    他不再对人提起,也不再与人交心,他所有的爱恨都在祁鸾离开的那一日被埋葬,余留下来的不过是个陷在回忆里的囚徒。

    祁家洗白,抽了筋也动了骨,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份家业仍被不少人惦记。

    祁正恒倒也不老,以他的权势,要什么女人有什么女人,再造七八个继承人都不在话下。

    可听他的下属,这位老大奇怪得很,不近荤腥不近女色,活得像个机器人,了无生趣。

    祁家步上了正轨后,依然孑然一身的祁正恒,将祁家给了他的侄子,穿着一身简单的西装离开了家。

    他蹲在马路上吃了根冰棒,远远地看见个僧侣,便扔掉木棍跟他走了。

    从那以后便不见了踪影。

    张瞎子同时受了祁正恒和祁合的物质馈赠,翻身咸鱼当了富翁。也没再算命,只开了家食品厂卖辣条,日子过得很滋润。

    多年后,祁愿四处听,终于在某座香火鼎盛的寺庙里找到了祁正恒。

    那时祁正恒正在万阶云梯上扫地,穿着一身麻灰色的僧衣,头发剃得很短,像个炸起来的白刺猬。

    沙弥站阶下唤他:“贺正师父,有人找。”

    祁正恒便转过身来,目光落到祁愿身上。

    他冲着后者单手行了个佛礼,因是旧人,不好无视,便收了扫帚,领他去自己的住处。

    祁正恒的屋子与其他僧侣的没什么两样,青砖白瓦,立在深山里,清冷又凄清。

    他沏了茶,内里只有零星几点粗茶叶,是他能给得出的最高规格的款待。

    祁愿双手接了,见他家徒四壁,有心相助,被祁正恒拒绝了。

    祁愿喊他:“叔父……”

    祁正恒眉目间带着几分超脱,只疏离地:“叫我贺师父吧。”

    祁愿:“贺师父,您为何要来这里?”

    祁正恒嚼着自己那杯苦涩的茶,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想为他积点福德,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祁愿:“您已归入佛门了吗?”

    祁正恒摇了摇头,:“住持,我尘缘未尽,不给剃度。”

    祁愿瞥见他枕下露出角的泛黄便签本,想起前事来,问他道:“您想堂弟么?”

    祁正恒:“想。”

    他瞬间红了眼,:“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想。”

    祁愿一不心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只沉默着喝茶,再不敢妄言。

    祁正恒无多少攀谈的心思,祁愿问他要不要下山,他也只住惯了,不愿走。

    一杯茶喝完,祁正恒只要去继续扫阶梯,下了逐客令。

    祁愿不好再扰,照原路下山时,忽闻林中传来袅袅歌声,唱的是欧阳修的《玉楼春》。

    风吹树动,只隐隐听见两句: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祁愿心有所感,回头再望时,那袭灰袍已隐在山岚中,不复见了。